- 黎东方讲史之续·细说隋唐
- 赵建敏
- 2070字
- 2021-03-30 20:01:08
自序
细说历史,是黎东方先生别开一门的历史叙述法。
细说历史,是有别于通史、断代史那种举其大略的历史叙述法。
细说历史,不是戏说历史(在语音上,“细说”和“戏说”是难分彼此的,常需要费些口舌解释)。细说历史,和所有史学意义上的叙述一样,有着确凿的史料作依据,并无随心所欲的臆造处。
细说历史,不是琐碎的唠叨,不是罗列青菜豆腐流水账,不是事无巨细地笼统拿来,而是在筋骨过多的枯燥的历史文本之外,还以已风干的历史人物的血肉,还以已湮灭的历史事件的灵动,还以已枯竭的历史长河的激浪,还以已黯淡的历史天空的明月。
本来,黎东方先生欲用“细说”这体裁,来勾画纵跨五千年的中国历史。然遗憾得很,他在开创了这个体裁,并完成了五部著作后,以九十高龄在大洋彼岸赍志以没。这个遗憾,不仅仅是黎东方先生个人的遗憾,而且是整个史学界的遗憾。为弥补这个遗憾,负责“细说”大陆版的上海人民出版社的崔美明女士,不辞辛劳地到处物色人选,以完成黎东方先生的未竟之志。
笔者不才,承崔美明女士垂青,嘱撰“细说隋唐五代”一段。
若以统一、分裂、兴盛、衰亡为周期,以此考察中国古代社会,其中有两个周期最引人注目。一个是“秦汉三国”,一个是“隋唐五代”。这两个周期,在历史状态的起伏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秦、隋各自结束了它们前面的分裂时代,建立了大一统的王朝。这两个大一统的王朝,在它们的末期,都以苛政严刑、草菅人命,引发了遍及全国的大起义,从而导致了王朝的崩溃,且都是二世而亡。
通过起义,通过击败各个对手,汉、唐两个大一统王朝在秦、隋之后得到了确立。这两个第二代的大一统王朝,汲取了殷鉴的教训,借助大乱之后人心思治的有利条件,各自促成了大治局面的形成,并形成了盛世。然而,泰极否来,汉的王莽之乱,唐的安史之乱,皆腰斩了盛世,使帝国走了下坡路。尽管有光武帝、唐宪宗的中兴,可帝国的积弊越演越烈,终于彻底覆灭。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东汉末群雄逐鹿的结果,是产生了三国;唐末板荡纷争的结果,是产生了五代十国。天下共主消失了,大一统消失了,历史再度进入了分裂时期。然这两个时期的分裂是短促的,仅仅数十年而已。在这数十年间,又长足地酝酿了统一的因素。
然而,尽管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隋唐五代毕竟不同于秦汉三国,其自有其自己的历史特征以及表现状态。
当时代进入隋唐后,一种成熟气象,弥漫在历史河床之上。这是种大成熟,一种万千气象的大成熟,其犹如日在中天,犹如人之壮年,犹如秋季的稻田,充满了魅力,充满了精气神,充满了丰收的景象。
内政是成熟的,德、刑的调用,踏上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外交是成熟的,文、武的张弛,进入了得心应手的阶段;制度是成熟的,三省六部、科举考试的推出,奠定了政治的基业;文化是成熟的,诗赋、艺术的创造,涌现了一批出神入化的人物;经济是成熟的,均田、租庸的匹配,成就了殷实的社会……
所有的一切,汇成了综合国力,无与伦比的超一流综合国力。这个综合国力,于青史居了巅峰,在东方执了牛耳,给世界提供了难得的模本。
辉煌!合成了盛世。
大辉煌!合成了大盛世,黄金般的大盛世。
然事情正像西谚所说的那样,一枚硬币总有两面。成熟未必全是好事,在正极成熟之际,各种负极因素,在汲取了恶的历史经验后,继之也成熟了。军阀成熟了,孳生了野草般的藩镇割据;阉人成熟了,滋长了毒瘤般的宦官专权;士人成熟了,掀起了逐浪般的朋党之争;皇帝成熟了,上演了戏剧般的昏君故事;官僚成熟了,腌养了酱缸般的贪官群体。
在恶的因素如蛀虫一样将帝国大厦蛀空后,正常的社会生活遭到了大破坏,民不聊生以致不可遏制地激起了此起彼伏的民变。民变未能改变小民的生活,却成全了无数的草莽英雄。草莽英雄在把蛀空了的大厦毁成废墟后,各自开始称王称帝,由此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
大一统虽是传统并深入人心的观念,但当大一统的弊病糟糕得不能再维持大一统后,分裂也就成了无可奈何的趋势,成了纠正大一统弊病的不得已的历史选择。在五代十国时期,不是纯然无序的,而是在貌似支离破碎的状态下,一个个实力与权力中心在膨胀,其膨胀的程度与其是否采取利民的政策成正比。统治者的利民,在于巩固其政权,在于发展其政权,在于壮大其政权。当某国壮大其政权的行为,能接二连三地吞食邻国的领土时,便形成了统一的架式。这种统一的曙光,产生在后周。然在统一曙光微露之际,却因君主身体的原因暂告中断了。
继承后周衣钵的北宋,终于让曙光变成了旭日,让大一统的态势重临于中华大地。
笔者细说这段历史,是按着黎东方先生留下的葫芦在画瓢。然瓢毕竟不是葫芦,终究难以画得像。此外,隋唐五代的历史洋洋大观,断非一本薄书所能概括。故而,不得不寻找重点加以叙述,寻找要点加以勾勒,寻找特点加以表现。由此,笔者在画龙时,画的是龙睛;在画凤时,画的是凤尾。这龙睛,是历史自身的传神处;这凤尾,是历史自身的华彩点。
笔者虽曾梦过笔,然笔上却未开花,以未开花之笔,来撰写这段中国的巅峰史,必然捉襟见肘。奉命之下,无奈只能以这一襟一肘,来博智者仁者一笑。
本书本应唤作《细说隋唐五代》,然考虑系列书名的整齐,略称为《细说隋唐》,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