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塞那205年,彼时的钟诩已经是风长老的心腹了。可是钟无期却很久没去上课了,只一心泡在图书馆内。
虽然落落多次警告尹涵再胡闹就把他们丢进海里喂鱼。可是在那之后钟无期的日子并没有多好过,除了落落在学校的日子,绝大多数时候,钟无期依旧被欺负。
“还手啊,草包。”
还是那片桃林,面前的尹涵无比嚣张,丑恶的嘴脸让钟无期觉得恶心。但是他依旧忍耐着。
为了学习最好的法术,他只能隐忍。
刚入学的时候他也曾尝试过还手,可是刚刚学习法术的他,只能被一次又一次打趴下。
他也曾是高傲的高等精灵,被许多精灵羡慕着,被其他精灵说是天赋异禀。
但是现在,他却被这群讨厌的精灵欺负,任他们宰割。
他想起母亲不断告诉他,不能够惹事,凡事只能忍耐。忍耐,是钟无期那两年时间做的最多的事。
可是忍耐并没有换来对方的退步。
“怎么了,怕了,怕了就低头啊!”
夏诚一个水球从钟无期的头顶浇下。钟无期默默的攥紧了胸口的地方,那里还戴着落落给的火晶石,遇水会发光会燃烧。
他突然想起上次落落救了他之后的话了:“要好好学习法术,只有你足够强大,别人才不敢轻易轻视你,小看你。”
“你说的对。”钟无期摸了摸落落给的那块火晶石,似是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这次他不想再忍耐了,他受够了这群精灵。
见钟无期总是紧攥着胸口的地方,尹涵用藤蔓将他的手脚用力的捆绑住扯开。他走过去掰开钟无期的右手,一枚火晶石赫然躺在他的手心。
“你一个风系精灵,戴什么火晶石。”尹涵讥笑着一把抢过,往远处扔去。
正当他们还要戏弄钟无期时,数把风刃将那藤蔓切的粉碎。钟无期风一样飞到尹涵面前,手握风刃,一刀一刀割在他身上。
“钟无期你疯了?!”
一旁的精灵们吓坏了,看着如野兽一般的钟无期,都扑上去,想要分开他们。可是任凭怎样,那风系护盾绕在钟无期周身,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那一日,钟无期将那群精灵教训了个遍,从日照头顶打到了天黑,似是在发泄那两年所有积压的怨愤。直至有精灵偷偷将长老们叫到了那里,才将他们分别困了起来。
“尹涵等精灵,顽劣不化,自今日起,罚禁闭。钟无期,念在初犯,罚守图书馆三年。都散了吧,至于你们几个,好自为之。”
落苍瑾的声音回荡在桃林里。等到精灵们全部散尽,钟无期摸一摸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一瘸一拐往桃林深处走去。
今天他注定没法回家了。
自那日起,钟无期就没有再去过教室。三年时间一直泡在古籍馆里,变的敏感又自闭。即使后来他被允许正常上课了,可是他也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了痛苦的地方。
“你想要复仇吗?”
黑夜已至,独自坐在图书馆里的钟无期遇到了一个身穿黑袍看不清脸的老者,沙哑的声音透露着诡异。
“什么仇?”钟无期站了起来,警惕的四下张望。
“你不用向我撒谎,我听得到。其实你内心十分不满吧。离开学院这三年,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着他们,想要学习更加强大的法术。”
“那又怎样?”
“来啊,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比他们更强大的法术。”
看着眼前的老者往图书馆深处走去,钟无期忍不住好奇心,跟着老者往里面走去。
看守图书馆三年,钟无期从不知道这间图书馆里面,居然还有一间暗室。里面记载的法术诡秘而强大,都是他不曾见过的。
“随便挑,挑好了就去练。恨,就去报仇。喜欢,就去占有。只要你强大,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你。”
那老精灵说完这话就消失了。
半年后,钟无期再从图书馆出来,已经完全不同。他冷着一张脸,阴郁孤僻,身上不再是风系法术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黑暗的力量,与任何精灵都不同。
不过是几年时间,他已经从一个任精灵欺负不会解高级法术的新生,变成了动动手指,就能用透明丝线和法术操控别人的精灵了。
“那个精灵果然没说错啊。”钟无期王者一般坐在不远处的树枝上,他撑着下巴,眼看昔日欺负他的精灵被他诱骗至此,用透明丝线一点点撕碎。
那片桃林,是他禁术的实验地,也是他复仇的开始。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精灵在他面前哀求的样子,突然觉得人生无趣。
“也许当年,他们也是这么看我的,他们也是随意的就将我的尊严,骄傲,我视若珍宝的坠子,狠狠摔在了地上,踩在脚下。哈哈哈哈。”
他大笑了起来,一如多年前那群令他讨厌的精灵一样。
那些尖锐的笑声在他的耳边还回响着。他看着面前不受自己控制的精灵彻底失魂落魄变成人偶的样子,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尖叫着:“不够,还不够。”
是不够。
冷漠的父亲,极端的母亲,还有那个草包弟弟,阻止他学习法术的精灵们,都是他悲剧的来源。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一点点的把他失去的尊严,阻碍他站上顶端的精灵,一个一个全部毁掉。
只用一周时间,钟无期就用法术剥夺了这些让他讨厌的精灵的灵魂。他本以为一切都如他期望的那样顺利,可是落落和大长老却出现在了那片桃林。
漆黑的夜色中,火光通天,钟无期的身后,被做成人偶状的死尸正跳着奇怪的舞蹈,嘴里不住的喊着“至高无上精灵长法力无边”。落落和长老们城主站在他的对面,吃惊的看着他和眼前的一幕。
“钟无期,你可知罪?”
他冷笑了一声,袖中的几条细线飞了出去,飞向了质问他的树长老。
“我有罪?有罪的不该是他们吗?是他们在不停打压我,阻止我,是他们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挡我的,都得死。”
透明丝线被大长老反手一把火给烧成了灰。落落似是不敢相信般问他:“钟无期,你也曾因为滥用法力受到伤害,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钟无期看着落落,瞬间放软了声音,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向她递过去了一只手,柔声说道:“落落,我现在足够强大了,我在你面前终于不那么窘迫了。来我这里,我不会伤害你的。”
钟无期以为她会来。然而落落却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这样的你让我失望,更让我恶心。”
“恶心,她居然说你恶心。来,告诉她,你早已经不是那个任精灵欺负的你了,你足够强大,可以得到一切。”钟无期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听到那个黑袍老者的声音充满了引诱,在他耳边想起。
他低吼一声:“吵死了。”转身往树林深处跑去。
他曾以为,这世界上至少落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曾以为落落会一直站在他那边。
落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看不起自己卑微身份的精灵,她不会嘲笑自己落魄狼狈的样子,只会保护他,站在他身边,可是现在,她却说自己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
钟无期的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播放着落落那句话。他突然头一痛从天上掉了下去。下面等待他的,是精灵护城军。
他不知道为何那天自己明明大笑着,却落起了眼泪。
火晶石四分五裂,被摔成了碎片。最后的萤火已经熄灭,终究这个世界上,唯一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个精灵,也离开了他。
再醒来的时候,钟无期发现自己已经在赫炎城了,那里的生活真的有点无聊。
钟无期整日躺在牢房里,他的法术已经被封印了,连翅膀都失去了驱动力。他只能每天看着从小小窗户里照射进来的阳光,看着墙上的影子一点点升起又一点点消失。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个神秘的老者再度出现在他的牢房里,帮他解除了法力的封印,才打破了这样的生活。
“你知道你为什么得不到她吗?”
“谁啊?”钟无期并不想理他,无神的双目只抬了一下。
多年来沉重的封印和镣铐早已让他对一切失去了兴趣。这样活着的他,除了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天,没有任何的期盼。
“不用骗我,我听得到,你还惦记着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和我无关,可是和你有关,你知道吗,这些年她一直过得不好,都是她身边的一个单翅精灵害的。”
“那又怎样?”
那老者似乎是感受到了身边的钟无期情绪有些许波动,继续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他有一半的人类血统,他迟早,会害死她。”
钟无期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老者能感受到钟无期的情绪有了明显起伏。
从那天开始,日日出现的老者起初让钟无期觉得厌烦。但是后来却让他渐渐有了期待。那老者每次带来的消息,让他既忐忑又担忧,他整日坐立不安,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难以安睡。
他不知道为何那老者出入这些禁忌之地这样简单。只是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老者,似乎每次总能看穿他心底最深的心事,勾起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渐渐的,那双对一切的没有兴趣的双目被更多的欲望填满。他开始渴望更多的法术,渴望藏春城的生活,渴望得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精灵,渴望排除一切让他厌恶的存在。
想要得到那些的他不断的吸取着那个老者送来的诡异法术,逐渐变得比之前更加疯狂。他看着赫炎城的月亮,等待着老者许诺他不久后的自由。
“几日后,等我信号,我会救你出去。”
“求之不得。”
此时的钟无期已经带着一抹邪笑,恢复了之前所有的力量,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攥紧了胸口的火晶石,一把扯下。四十多年的放逐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他安静的练习法术。现在,没有什么再能够阻止他。
“沧月,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钟无期掏出镜子看了看,心里默默地说着。
虽然这些诡异的法术让他的容貌有了些许的改变,可是连同那颗火晶石,过往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却没有消失丝毫。
那些经历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嵌在他的肉里,连同那些嘲笑声,都像是纠缠他的恶魔,一直陪着他,直到死去。
西塞那大陆245年5月1日,放风的日子。钟无期躺在沙漠里看着天空,老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缓缓问他:“准备好出去了吗?”
“现在?”
“今夜。”
“随时都可以。”
“我放你出去可以,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出去以后,你要一切听我的指令,不能擅自行动。”
“好。”钟无期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选中我?”
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们有着相同的敌人,有着相同的目标,我自然会选中你。”
看着老者那大大的斗篷盖住的面容,钟无期露出了一抹邪笑。
随便什么理由都好。他终于要自由了,他终于能去见落落了。
从赫炎城到极光城几乎横穿了一整个大陆,可是钟无期在被解救后从来都没有犹豫过一秒。
他利落的脱下手撩脚镣,换上满意的装扮,迫不及待的往大陆的另一头飞去。
“就是那个身影,就是那张面容......”
极光城的街道上雪依然纷纷扬扬,钟无期没想到落落最后还是会对他下手,一次又一次选择那个伤害她的精灵。他远远地看着他们相爱,相拥,互诉衷肠,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那时,如果那时再让我选一次,也许我还是会跑出来,也许,我还是会拼死来见你。即使你根本不想见我,即使最后你还是选了他。真是没用啊,拼尽全力最后却还是没有杀了他。”
钟无期躺在雪地里,想抬眼再看一眼落落的脸,他努力的抬了抬双手,想要再隔空摸一摸落落的脸。可是困意袭来,他却没有力气了。
极光城的冬天总是难挨的不行。钟无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久的寿命了,他努力抬手摸出了自己胸前的那颗被他重新拼接起来的火晶石,攥在了手里。
那颗石头现在已经不会再发光了,也不能生出火苗,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可钟无期感觉自己攥在手里的时候,它还隐隐发着热。
许久以前的习惯。每次他害怕的时候,就将这块石头握在手心里,会感觉安心很多。
“听说快死的灵魂,在临死前都会回忆自己的一生,我这一生,明明不过才百年,为什么感觉这么漫长啊,真是无聊。”钟无期躺在地上,空无一人的极光城街道,他能感觉到力量正在他的体内一点点消失。
“死了也好,这样痛苦的一生,活一次就足够了。或许,早在205年夏天,钟无期就已经死了吧。
“万幸,我终于能摆脱那些尖锐的笑声了。只是,我也要失去你了,落落。”
雪落下来,渐渐盖住了钟无期沉重的眼皮,他缓缓闭上眼心里说道:“再见了落落,我这一生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