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夜合欢

落落抱着茶杯窝在案几前看书,露露就缩在她的怀里香香的睡着。

这时门口的风铃响了起来,和尚带着一身风雪推门走了进来,掸了掸袈裟。

“喵”的一声,露露突然冲着和尚扑了过来,被和尚稳稳的接在怀里,他笑着温柔的撸了撸张牙舞爪的黑猫,坐了下来。

“难得见你来。”落落笑着和和尚打了个招呼。

“贫僧今日路过此地,特来讨口茶吃,听闻临冬城的特级红茶甘甜清香。”

“赶巧了,等我端给你。”落落起身去后厨,将茶盏和茶壶拎了出来,给和尚沏了一杯。

和尚撸着黑猫笑盈盈的看着那一面满是格子的墙,没有说话。落落则是坐了下来,低着头自顾自的看着书。

前厅的小暖炉呼噜噜的烧着,暖洋洋的让人犯困。眼看着月色渐渐浓郁,看来今日,是没有客人再来了。

几盏茶下肚,和尚起身示意要走。落落向他简单的告了个别,和尚便消失在了外面的苍茫白色中,只留下独自挠墙打滚的露露,落落笑出了声。

“死和尚,每次都只待一小会儿,总也不来。”露露变回人形,趴在桌子上叹着气。

落落看着她的样子笑而不语。

“落落你说,那女孩在新的人家过得会好吗?”露露歪着头问她。

“我觉得应该不会差,毕竟是那户人家好不容易才有小孩,应该会很珍惜她。”落落拖着下巴思索片刻,翻着书说。

“那就好。”露露继续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打着盹。

许久后她起身走到后厨端出来一盘鲜花饼,细细的品着,问了落落一句:“你说,青缇和她的故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落落合上书,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道,“毕竟,他们之间的故事自始至终那个女孩的母亲和那些痛苦的回忆都贯穿始终。不过以后的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也是。”露露把饼塞在嘴里努力的嚼着,继而大口的喝下了一杯红茶,她感觉自己暖和多了。

那黑暗的60号格子里面,合欢花粉色的、毛茸茸的花瓣发着粉色的光芒,而这间小店,在这风雪的夜晚,格外温暖明亮。

又是一年六月,临冬城郊区的园子里,少女对着面前的合欢树双手合十,认真的许着愿望。青缇坐在树枝上看着缓缓升起的月亮,忽而听到树下有人类的声音。

“许愿树,我啊,从生下来就没有父母,但是我很幸运,遇到了待我如己出的养父母,听说你很灵验,我希望养父母能一直这么健康,我希望,我能一直做他们的女儿,我希望,梦里的那个少年,能够永远开心。”

哪有这么傻的人类啊,青缇默默的想着,前两个愿望还好,什么样的人才会替梦里遇到的少年许愿啊。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树下的人,一个约莫十八岁左右的少女,正转身离去。

熟悉的背影恍惚间像是在梦中遇到过一样。只是梦里的那个人,一袭红裙,似乎更加瘦弱一些。

青缇提起了兴趣,他跳下树跟着少女走出了园子,绕过了街巷,回到了她家的房子。

那是一间不大但是温馨的屋子。

主人温柔能干,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桌子上还摆着一家人的照片。父母亲温柔的笑着,站在她们身后的少女比着剪刀手笑的格外的甜。

“合欢回来了,吃饭了哦。”从厨房传来了女主人的声音,“快去洗洗手,大晚上去哪里啦。”

女孩吐吐舌头回答道:“去外面散了散步,园子里的合欢花开了呢。”

从客厅走进饭厅的男主人笑着说道:“是吗,那改日我们一起去野餐吧。”

“好~”撒娇似的拖长音从洗手间传来,少女笑着坐了下来,一家人吃着简单而温馨的晚餐。

没有人看得到青缇,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异样的情绪涌了上来。

似乎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内心是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的。

面前的人只是普通的人类啊,他才第一次见面,为什么那个名叫合欢的少女,似乎他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失散多年的老友。

“最近的考试难吗?有没有信心?”男主人盛给少女一碗汤。

少女吐吐舌头:“别提多难了,爸爸,数学好难啊。”

“没事的,多吃点,你太瘦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男主人笑着安慰道。

女主人往少女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笑着温柔的说:“明天叫朋友来家里一起学习吧,妈妈给你们烤蛋糕吃。”

“好,谢谢妈妈,你最好了。”少女笑着扑到女主人怀里。

青缇默默的看着餐厅里发生的一切,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但是眼泪也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泪,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

他打算安静的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站在那间房子门口,青缇最后看了一眼房内的灯光。

他想,或许人类最简单的幸福就是这样了吧。简单的饭菜,简单的对话,最简单但是给与彼此最多的爱,那是他作为一棵树从来不曾体验过的人生。

“如果有来生,好想成为人啊。”

他低头笑着感叹道,却突然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少女落寞的声音。

“如果有来生,好想成为一棵树啊。”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啊,树有什么好的。

他笑了起来,转身离开了那间屋子门口。

那天晚上的园子里有点起风,合欢花努力的在月色下盛放着。

青缇坐在树枝上看着满月渐渐的升起,觉得如果有个人能坐在旁边陪着他赏这月夜和繁星该有多好。

可是人们看不到他。

算啦,树木生来便是孤独的,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如果有另一颗树和他长在一起,还要和他抢饭吃抢水喝,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合不合得来,也不知道另一棵树要多久,才能幻化出树灵。

这么想想,他心里痛快了许多。

什么时候会下一场雨呢?

什么时候会搬来一群小鸟给他唱歌听呢?

他还是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捉弄别人耍小聪明了吧,如果再被祭祀发现没准他就要被砍掉了。

人类一直都很怕异类呢。

青缇坐在树枝上晃着腿,虽然未来他要独自面对成百上千个孤独的日子呢,可是,他好像没有那么寂寞了。

总有一天,他会等到梦里的那个陪他看星星的人的。他这么坚定的想着。

月夜的合欢花寂寞而热烈的盛开着,粉色的花瓣毛绒绒的,像是温暖着每一个寂寞而独自行走这世间、努力活下去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