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道:“他肯定知道灵芝是姨母的人,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你,明知你会怀疑他。”
陆璟瑄知道表姐的意思,长孙叡明知自己被怀疑,也不愿让她知道自己母亲害死自己毕生的挚爱。
所谓皇帝不急侍卫急,长孙叡没有任何动作,韩羽忍不住要问:“陛下做这些,为什么都不告诉郡主。”
“她知道。”
“那陛下也不多安慰一下郡主。”
长孙叡心里想,你都没有家室,还来跟朕说道理。
不过——他和琴瑜也算是。
只是这么多年他心怀愧疚,始终不愿再娶。
长孙叡虽然当日责怪韩羽背着自己和父皇派来的人私相授受。但琴瑜既然没有恶意,韩羽跟着自己多年也该有真心人陪伴,本意成全,但琴瑜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来是陆璟瑄的手笔,韩羽也明白琴瑜不愿,遂放手。
算了。
“地方上进贡的好东西,朕都挑精细地送给了她,她也没有拒绝。”
“陛下不应该亲自去长乐宫吗?”
长孙叡苦笑:“现在她一定不想看到朕。”
云齐的仇报了,她与他早有约定,她要为他们二人共同的理想而终身。
自从知道家仇,陆璟瑄与云齐决心共同为陆氏洗刷冤名,更要令天下人不再含冤。
尽管他们已经明白,或许穷尽毕生之力,也做不到。但她不会放弃。
她很快振作起来,跟毓宁长公主学习如何处理律法事务公文,长公主如今掌管大理寺,她原先就在京城有些威望,在长公主身边也是得心应手。
然而日子没有平静多久,宫中竟然流言四起,说长公主谋害先帝,长公主孝顺,先帝得了心症之后与先帝同饮同食,亲尝汤药,后先帝驾崩,长公主也突然患了心悸。
语嫣道:“宫里留言如沸。皇后娘娘怎么也不管管。”
陆璟瑄道:“因为就是她派人传的。”
“为何。”
“这件事只对她沈家有利。”
毓宁长公主急的焦头烂额,本来她做掌政公主就惹人非议。这下好了,要是传到民间去,她是没法活了。
长孙叡下令不准再传,封锁消息。
陆璟瑄找到了皇后。
“皇后娘娘想要什么?”
“要你们陆家也付出点代价。”
“长姐没有谋害先帝。”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你觉得我没有证据会这么做吗?”
“你想要什么。”
“我要陛下只会有我这一位皇后,我要保沈家富贵永世。”
这些当年陆璟瑄促成这门亲事的时候就做了。
“还有呢?”
“你不能嫁给陛下。”
陆璟瑄笑了:“我不会。”
皇后答应了销毁证据,的确没有人再传这些,但是长孙叡却突然气冲冲来找陆璟瑄问她知不知道毓宁谋害自己的父皇。
“不知道。”
你很清楚我不会这么做。
看来皇后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把人证和药渣交给了皇帝。
陆璟瑄没有去质问毓宁为何要谋害自己的父亲,虽然她觉得她不该这么做,但是她都明白。
可是事已至此,她必须保住长姐,不能让她身败名裂,不能让她下半生痛苦灾厄。
先帝已经驾崩,而长姐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
她只能让长姐避开这件事。
比如假装失了心智,然后提议长孙叡把她送去宁宇庵。
长公主称病,宫中传言长公主操劳过度,心力交瘁。
长孙叡的质问不会晚来。
“长姐在哪里。”
“长姐失了心智,陛下应当将她送去宁宇庵休养”
“她谋杀了先帝。”
“陛下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
陆璟瑄知道,长孙叡会彻底遏止宫中流言,对外宣布毓宁长公主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遂送出宫外静养,
就算朝臣会猜测,长孙叡与长公主不和,长公主只是在整治斗争中败下阵来,被赶出宫的。
也没什么关系。
长公主首先还不肯,质问是谁要害她。
陆璟瑄道:“贺贤妃,只是有她有可能。”
“陛下知道你做过的事,他不会原谅你,出宫避祸是唯一的可能,留在宫中,你也不会再有什么实权,倒不如出宫自由。”
“阿叡是我的亲弟弟,他不会——”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很清楚。而在你和江山社稷之间,他不会选你的。”
长孙叡知道皇后不止是告诉他那么简单,他不给一个交代,皇后家族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的确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他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她已经败了——
“而且,你还有机会与你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长公主惊道:“你为何会知道?”
她早就知道了——
长姐和贺家那个门生,禁军附统卫杨其。
这个人是武官,又在贺氏门下,跟长姐应该没什么交集的,贺氏被灭,以后是没什么前途了。
那么长姐费尽心思在卷宗上给他摆脱罪名,可能就只有男女之情的原因了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恩情,但长姐的表现并不像,而且她腰间那个香囊,是柳月心的针法。
问一问柳月心,就知道送的人和送的人的心意了。
长孙毓宁一开始是不愿意的,毕竟她心里最重要的是掌政公主的地位,但杨其,不离不弃。
两人为何会在一起,陆璟瑄不知道,但杨其或许是那个能抚平她伤口的人。
一月后,掌政公主被驱逐出宫,其权力,所掌管事务由毓珹郡主接替。
众臣不满。
在陆璟瑄代表大周与北越谈妥了战俘交换的议题之后,在陆璟瑄在建议之下大周推进了新的土地律法。陆璟瑄让大理寺强力约束了贵族公卿抢占土地的行为,雷厉风行地严惩,长孙叡亦按照她说的全国各地派了土地督官,督官品级很低,且选用寒门士子,而其成绩将对仕途十分有助力,且一年一换。
这样一来能够一定程度保证效率,还安排了钦差和各个驿馆给予百姓举报的渠道。
陆璟瑄虽然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但在律法方面确是人才。
当然她也不是天才,都得益于后天的研习。
两年以来,成效显著,民间百姓竟然自发写了万民书,要求朝廷册封毓珹郡主为掌政公主。
陆璟瑄的确出色,但她并非宗室,册封公主作为嘉奖还不算出格,掌政公主是不妥的。
然而民间声望很高,这时康王所掌管的礼部手下有个官员建议皇帝可以先追封陆家先祖为王,这样陆璟瑄就算是宗室,从礼法上可以说的通。
长孙叡自然是愿意的。
虽然他很清楚那个万民书是陆璟瑄派人去煽动百姓发起的。
喜欢的女子有能力,有谋略,自己又恰好可以给她她想要的权位,自然是好的。
而且陆璟瑄背后还没有宗族势力——
她已经是陆家最后一个后人。
于是他先找了个天象的借口,册封了陆黎为忠烈王,将忠烈王的后人陆璟瑄加封为毓珹公主,然后再赐了掌政之权。
而后,宫中人人称毓珹长公主。
语嫣道:“公主如愿以偿了。”
陆璟瑄:“看来康王确实喜欢你,不然怎么这么轻易答应帮忙。”
语嫣不接:“可是掌政公主终身不得再嫁,你真的——”
云齐不在了,她怎么还会嫁人。
但对于长孙叡来说,她并不是宗室女,还是可以嫁给皇室的,只是不能外嫁。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么能干,抬高她的地位讨她欢心的机会,他不会错过。
陆璟瑄居长乐宫,皇帝便常常来宫中与她讨论国事。
闲聊几句,说到了先怡贵妃。
“陛下你说,先帝对姨母,从来都是利用吗?”
“父皇一向懂得克己,封后纳妃,从来与自己的喜好无关。娶太后,是为了笼络沈氏家族。纳宠妃,是为了平衡后宫的势力。而母亲,或许是父皇手上最得意的棋子吧。”
“先帝费心算计,利用姨母,伤害她,最后逼得她伤心自绝。可是——”
长孙叡道:“可是当年父皇误以为你是母亲送出宫的女儿,对你百般呵护,父皇的愧疚并不是装出来的。”
陆璟瑄道:“母亲素来深怨先帝逼死姨母,更恨先帝逼表姐远嫁北越和亲,可是母亲也说,当年姨母去后,先帝大悲大痛,种种举动,她看在眼里,绝不是虚情假意。”
长孙叡道:“但父皇始终觉得,帝王不应该有私情。”
“先帝临终时叫的那句,舒月,并不是晴太妃的名字。”
“朕知道不是,五弟说过,她的本名不是舒月,是入宫之后父皇赐给她的。”
陆璟瑄道:“其实那是——”
“其实那是母亲的小字吧。”
“陛下,似乎早就知晓。”
“父皇龙塌枕处一直放着那块刻着舒月的玉佩,玉佩磨损的很厉害,想见是父皇经常拿在手上,睹物思人所致。”
“但若是那情意是对着晴太妃,人就在眼前,为何还要睹物呢?”
就算是姨母死后的哀荣只是先帝铲除沈氏谋划的一步,就算是故作深情,装了这么多年,至死仍念,分毫真心总是有的。
他不允许自己有私情,或许就把这私情藏在了心底。
长孙叡叹道:“母亲当年走得决绝,若是知道父皇或许心里一直有她,或许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陆璟瑄摇头:“先帝心里有姨母,就会不去做那些帝王应做之事吗?所以姨母即便明白先帝,也不会改变心意的。”
怎么会半分真心都没有呢?若是无心,又怎会弥留之际还在念着她的名字。
或许一直自诩是执棋之人,却被手中的棋子左右了心意。
或许到头来才发现最爱的人在身边,可是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