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些变故,刘裕全不知情。他和何无忌成了难兄难弟,自从在溧洲被刘敬宣关押,没等来休之的人马,就被他们父子裹挟,随军进了建康。
刘牢之将北府军大军留在城外,自己率部众入驻谯王府。府门上“谯王府”的匾额被摘下来扔在地上,挂上了一块“镇北将军府”的匾额。刘牢之抚摸着胡须笑道,“还是这王府气派!老夫为国征战了一辈子,总算也能住一住这样的宅院。”
刘敬宣等人都向他祝贺。刘敬宣眉开眼笑,“父亲,这里以后就不是王府了,而是镇北将军府。不但这座府邸,连建康城,父亲都有一半。”其他部将都纷纷附和。
刘牢之哈哈大笑。
刘裕和何无忌在队尾跟着,不禁互相看了一眼。何无忌还想上前说什么,刘裕一把拉住,冲他摇了摇头。何无忌只得作罢,脸上却仍是忧郁。
一阵马蹄声传来,刘牢之众人回头去看,见骑马的几个人到了他们面前,带住马,跳下来,来向刘牢之行礼,为首的人说:“桓公帐前中兵参军刘毅,拜见镇北将军。”说着,他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精光四射,写满了欲望。
刘裕心里好笑,多年没见,这小子还是这样。
刘牢之命刘毅免礼,问:“你是桓公部下?找我何事?”
“启禀将军,今天是中秋佳节,桓公奏请陛下在朝堂设宴,大会群臣,特命卑职来送请帖,请镇北将军赴宴。”
刘牢之接过请帖,看了一下,开个玩笑说道:“好,回复桓公,本将军从命。”
“是!”刘毅领命,站起身来。
刘牢之说完,便大笑着,带部众进了将军府。
刘裕仍站在原地,等着和刘毅见面叙话。刘毅看着他并没有跟在刘牢之身边,又是一身便装,没有铠甲兵器,便知道他被边缘化了。他笑着,骑上马,然后带住缰绳,从马上俯瞰着刘裕,语气十分调侃地说,“建武将军,一向可好?”
“还行。你也还好?”刘裕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我当然好了,跟着桓公,混得不错。你比我混得好,建武将军?”他一眼看到地上摔碎的“谯王府”门匾,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年一手提拔你的司马太守,如今是丧家之犬,连府邸都让人家占了。而你我,原来不过是京口城里的流氓无赖,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刘毅说着,拍了拍马脖子。这匹马毛色鲜亮,是一匹好马,只有高级军官,才能骑这样的马。
刘裕对他的态度很反感,笑了笑,走上来摸了摸马头,“不错呀。你这匹马,比我的好。”
“当然不错,这马是桓公赏我的,名叫玉花骢。”刘毅十分得意。
刘裕一笑,“玉花骢?呵呵。”
“怎么了?”刘毅有点怀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笑?”
“你原来不知道呀?这马不是玉花骢,它名叫‘的卢’,能日行千里,就是有一点,你得留心。”
“哪一点?你快说!”
“妨主。”刘裕特别诚恳地对刘毅说。
刘毅一下子沉了脸色,“哼!乌鸦嘴!”他冲手下把手一挥,说了声“走”,便带人快马飞驰而去。
刘裕见他气愤而去,便笑着,背着手,迈上台阶,要进王府。却看刘敬宣在门口等着。刘敬宣刚才进府,发现刘裕没跟进来,怕他作妖,就赶紧出来盯着他。
刘敬宣望了望远去的刘毅一行人,对刘裕说:“那马明明是玉花骢,你怎么说是‘的卢’?”
“是吗?我还以为是‘的卢’?那我说错了。”刘裕故作惊讶,脚步不停,仍是往府门里去。
“你别耍花样!”刘敬宣每次看见他,就忍不住动气,他总对刘裕不放心,可刘裕到底耍了了什么花样,好像自己也说不出来。
刘裕已进了府门,回身过来,“公子多虑了,我现在手无寸铁,还被你一刻不离地紧紧盯着,还能耍什么花样?”
“哼,说起来,你还得多谢我。要不是我把你保护起来,就凭你支持司马休之,这时早被下狱问罪了。”刘敬宣挑衅地逼近他。
“哦,对,多谢公子。”刘裕却轻飘飘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了。
刘敬宣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再一次觉得自己被耍了,想发作,又没有借口,只得训斥手下,“都去门上守着!给我看住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出!”
刘裕听到此话,一笑而已。他进了大厅,见有人抓着两只仙鹤来给刘牢之看,“将军,你看,这两只仙鹤,在后院溜达呢,属下觉得,一定好吃,不如让厨房煮了吧,给将军贺乔迁之喜!”
刘牢之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肚子里一滴墨水都没有,这仙鹤是神鸟,人家风雅之人都是养来观赏的,你还想吃!不过这鸟,翅膀上的毛怎么这么短?怕是飞不起来吧。”
刘裕说:“是司马休之特地剪短的,他怕仙鹤翅膀长起来就飞走了,想多养一阵。”
刘敬宣不放过任何一个踩刘裕一脚的机会,笑道:“父亲,我听说这两只仙鹤,是司马休之送给建武将军的夫人养着解闷的。这回司马休之带着家眷逃命,连刘夫人也一并带走了。如此关照,实在罕见呐,说不定哪天刘夫人就变成司马夫人了。”
刘裕哼了一声,回敬道:“敬宣公子堂堂七尺男儿、将门虎子,都得屈身桓玄,还有闲心来管我丢不丢人?”
刘敬宣忍不住又想揍他。
刘牢之打断他们,指着仙鹤,笑道:“嗨!这司马休之,听说也是个风雅之人?怎么干出这么蠢的事。这仙鹤既是神鸟,哪能甘心给人当玩物?去,去,去,本将军虽然读书不多,咱也不当这俗人,带下去好好养着,羽毛长成了,它们愿意往哪里飞就往哪里飞,咱不管。”
那人得令,把仙鹤带下去了。
刘裕望着那仙鹤,脑海里浮现出妻儿的身影,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