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篡逆的消息传到流民营,刘裕便率部起义。当时已经天晚,京口城门已经关了。刘裕假托游猎,率几百部众趁夜出营。
等次日天明,城门一开,何无忌、刘敬宣先带领猛士二十人,乔装打扮成朝廷使者模样,一马当先,沿途大喊“诏书到”,直入刺史府中。
桓修以为真的来了诏命,慌忙带官吏来迎接。
桓修问:“诏书何在?”一看是何无忌、刘敬宣,大惊:“怎么是你们?”
刘敬宣道:“听说你重金悬赏我的人头,特来领赏!”说罢便一刀劈死了他。
官吏们都震惊了。
何无忌对诸官吏说:“桓玄篡逆,建武将军奉密诏讨贼,有附逆者,立斩无赦!”
官吏们都说不敢,跪倒磕头求饶。
京口城里略有些职务的都被何无忌关押,其余掾史们听到风声,都吓得赶紧逃命去了。百姓们不知出了何事,也都吓得拖家带口地往城外逃命。
刘裕率众随后进城,出榜安民,又安抚了官员们,命他们各司其职,有敢谋逆的,立刻处死。官吏们都奉命而去,不敢有二心。刘裕又见桓修已死,想起他平日坦荡,对自己也还好,看着他的尸体,也十分哀痛,哭了一场,命人厚葬,随后便擦干眼泪,坐镇刺史府,等广陵的消息。
广陵离京口不远,孟昶、刘道规已得到刘裕指令,便劝桓弘出去游猎,天不亮就开了城门,刘毅带兵便长驱直入,攻入桓弘府中,桓弘也是刚起,正在喝粥,见刘毅来了,还让他也来吃饭,不等话说完,也被一刀杀死。
刘毅砍下桓弘的人头,提在手里,传给桓弘部将看了。部将都是荆州兵,素日知道刘毅勇猛,都无不惊恐,跪倒请降。
刘裕等人一日之间便占据了京口、广陵等重镇,几乎无人敢反抗。
只有桓修手下一个叫刁弘的司马正带兵在外,听闻城中事变,率领本部人马三千人围攻而来。刘裕城中兵少,众将惊惧。
刘敬宣道:“刘将军,不如咱们弃城走吧。”
刘裕不同意,登上城门,了无惧色,对刁弘大喊,“刁弘!本将军受皇上密诏,与豫州、江州、益州同日起兵勤王,诛除逆党。现在桓玄已被枭首于建康,桓修桓弘已被斩首。桓家大势已去,足下难道不是大晋臣子?还想附逆不成?”
刁弘见他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也听说了江州、益州起兵的事,便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又知道他勇猛善战,自己不是对手,便想率兵退走。
刘毅平定广陵率众回来,正遇上刁弘撤兵,刘裕在城头大喊,让他诛杀刁弘,刘毅便手起刀落,一个回合就砍下他的人头。
刘裕将桓修桓弘部将都集中起来,与他们杀白马立誓,只要忠心护国,讨贼除逆,都既往不咎。
北府军众人推举刘裕为盟主,檄告京师,并传檄天下。刘裕假托圣旨,大封诸将,封刘毅为辅国将军、何无忌为广武将军、孟昶为镇北将军主簿、魏咏之为兖州刺史主簿、刘道规为宁远将军、刘籓为龙骧将军、檀凭之为振威将军,还将一些荆州将士也加以封赏。众将拜服。
只有刘毅不满,“你不是答应封我做冠军将军?怎么改了辅国将军?”
刘裕笑道,“冠军将军,留着皇上封你。”
刘毅才算勉强同意,但他仍是不满刘裕做了盟主,决心要立些功劳,便不由分说,将荆州兵都收入麾下,带兵先出发去了建康。
刘裕也不争,留孟昶守京口、广陵,总揽后勤之事,命檀凭之为先锋,率军先行。百姓们听说刘裕起义讨贼,都来参军,又聚集了数千人。
刘裕便带部众启程。桓玄已知道刘裕起兵,惊慌失措,连派数员大将前来阻击。刘裕行军半个月,在江乘遇到桓玄部将吴甫之,此人骁勇善战,却被刘裕当场斩杀。荆州兵见主帅已死,纷纷溃逃,才知道刘裕英雄盖世,确实名不虚传,都传说他是天魔星降世,不敢与之抗衡。
随后进兵至罗落桥,皇甫敷率数千人逆战,刘裕与振威将军檀凭之各领一队人马,两面夹击,檀凭之不幸战死,部众溃散,刘裕仍率众力战,愈战愈勇,最终擒杀皇甫敷。
此战惨胜,起义军因檀凭之战死,都有些恻然。
刘裕安抚大家说,“凭之为国捐躯,是咱们北府军的英雄!诸位,前面不远就是建康,我们一鼓作气,一举拿下!”
众将都拱手听命,但是眉宇间都有隐忧。除了何无忌、刘敬宣是坚定主战,其余人都曾有大小官职,手下都带过兵,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手里没有一兵一卒,需要自己去拼杀,何况前途难料,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想到这些,他们不免有些踌躇。
刘裕明白他们的心思,便说道,“大家先休息片刻,我跟你们说一件往事。那年,我、无忌还有凭之带兵出去,有一个相面的人看到我们,说我和无忌都是大贵之相,而且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但是就是不肯说凭之如何,凭之怎么问,那先生都不说,只说没有什么。当时我和无忌还奇怪,我们既然都是同僚,命理也都差不多才对,怎么我们都能富贵,只有凭之无贵相呢?今天才知道,原来是……”
刘敬宣帮腔道,“原来是说凭之要战死沙场,这先生的话,不就应验了吗?那先生说刘将军和表兄当飞黄腾达,自然也是真的。我们此战,一定会成功!”
何无忌素来不会撒谎,可也明白此时不能说破,便含混说道,“是是是,一定成功。”
众将互相看看,兴致来了,“可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贵相。”
刘裕故意地把众人都看一圈,“我给你们都相过了,都是大富大贵之相。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众将大笑,仍是斗志昂扬。义军为了快速行军,不带辎重,轻骑突进,先后又于东陵口、舟山等地接连杀败桓玄部将。刘裕每战皆身先士卒,诸将并力死战,无不以一当百。舟山一战,刘裕命人先在山上插满旌旗,桓玄部将卞范之、庾祎之等人见了,以为漫山遍野都是义军,先自怕了。天又刮起了东北风,刘裕命人纵火,霎时烈焰张天,把山谷中的桓军逃亡不迭,自相踩踏,焚成齑粉。
当时义军喊杀声震天动地,桓军号哭之声也响彻云霄,就连建康都能听到这里的喊声,城中从桓玄起到各级官员、百姓都不知发生何事,市井谣言四起,都说是桓玄骄奢淫逸,祸国殃民,上天看不下去了,派天魔星降世,要屠戮他们这些不法恶徒。民间已有人私自做了天魔星的神牌神像,日日烧香磕头,祈求平安,还有些人暗搓搓地写了仇家的名字,在天魔星神像前烧了,请天魔星替他报仇。
刘裕行军途中不住地打喷嚏,对众将笑道,“肯定是桓玄那厮在咒我。”众将都笑。舟山一战大胜,义军乘胜追击,进逼建康。
快到城下,才发现司马休之失信,并未出兵策应。众将望着建康,城高墙厚,护城河深不见底,周围大江奔流,是易守难攻之地,大家担心桓玄会死守建康,做困兽之斗,问刘裕怎么办。
刘裕拔出宝剑,指着建康,“扫灭国贼,为大将军报仇,就是今日!”
众将便都豁出命去,跟他杀向建康。
哪知,想象中的恶战并未发生。城门令王元德得到刘裕的命令,与来送信的周安穆一早便开了城门,丹阳尹参军童厚之控制了府兵,全都策应刘裕。
刘裕进城,才知道,原来桓玄听到舟山惨败的消息,深自惊骇,已带了亲戚六眷,并劫持晋安帝、琅琊王退走江陵,只留下一些来不及逃走的朝廷官员、富贵人家瑟瑟发抖。
刘裕提剑站在朝堂,看着四周空荡荡的,笑了:“这桓玄,跑得倒挺快。”
刘敬宣等人问他怎么办。
刘裕说:“撞景阳钟,大家去官员府上挨家挨户地找,正午之前把在建康的官员都给我召集到到宣阳门外。不来的,给我绑来!”刘敬宣等答应一声,就去撞钟,他们哪里知道,这钟是皇帝才能下令撞的。
何无忌说:“刘兄,景阳钟是皇帝才能下令敲响的。”
刘裕冷笑,“皇帝都被劫走了,他想敲也敲不了。”
童厚之是丹阳尹的参军,熟知建康情形,带人去到每个官员家里都搜了一遍,半驱半赶地把所有官员都抓了来。
城中武将们都是桓玄亲信,不是去了前线阻挡刘裕已被杀死,就是跟着桓玄逃走了,剩下的都是文官。大家们虽早已接到刘裕檄文,知道来的是这些北府军旧部,可不知道这帮军汉是只杀桓玄报仇,还是要屠戮建康,烧杀抢掠,都不敢去,可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只得哭天抹泪地跟家人生离死别,来到宣阳门外。
官员们看到门外立着一个简易的高台,摆着香案贡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一群全副武装的军人们,把官员们围在中间,不让他们逃跑乱动。王谧是司徒,位在三公,官职最高,又与刘裕有交情,官员们都推举他出面,去跟刘裕解释。
王谧只得答应,但是他心里也很忐忑。刘裕举着义旗,提兵而来,要诛杀叛臣桓玄,而当日桓玄登基,王谧有感于他知遇之恩,特地从晋安帝手里把传国玉玺抢过来,献给桓玄。他这样的罪过,是必然要被清算的。不知道刘裕还能不能念在师生一场,放他一马。
到了正午时分,刘裕全身盔甲,在何无忌、刘敬宣等人陪同下,登上高台,先把官员扫视了一圈,看到王谧,却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行礼,称他为老师。王谧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心里更是不安。
只听刘裕说:“诸位大人,桓玄篡位,祸乱朝政,残害忠良,天怒人怨,我北府军保家卫国,效忠朝廷,不能坐视不理。诸公深受国恩,想必也不能附逆吧。”
百官都点头称是,“我们也是被胁迫的。可恨我等都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自接到刘将军檄文,我等日夜悬望,只盼您提三尺宝剑,率数万之众,扫灭国贼,平定天下。今日果如我等所愿,我等愿听将军之命,任将军驱使!”
百官们文采斐然,把刘裕等人一顿奉承,说得他们跟天降救星似的。
刘裕听得头大,挥挥手,让他们都别说了。他登上高台,祭告上天,然后当众把桓玄父亲桓温的牌位烧了,将新做的晋朝历代皇帝的牌位,一一请出,率领百官和北府军浩浩荡荡,送入太庙供奉。
百官们见刘裕等不知朝廷礼仪,便自觉自动上来帮忙,钦天监的去算入太庙的吉时,尚书王嘏掌诏命,见刘裕祭天太过简略,当场帮他写了一篇祭天祷文,交给史官让他记录在史书上,其余掌礼仪的、掌祭祀的都各司其职,帮衬着刘裕风光无比地办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