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奈何

自从廉子衿和青榖将麓林送回半兽族之后,将近半年,半兽族的身影都不曾在玄门出现,仿佛销声匿迹了。

各家虽然仍旧保持警惕,但防备也渐渐有些松懈。

毕竟敌人是半兽族,玄门虽然忌惮,却并没有到恐惧和殚精竭虑的地步。若是换作兽族入世,今日玄门之态定不可同日而语。

云流景一直住在竹轩。其间,云门多次来人,都被他以各种理由逃脱。

和廉子衿等人待在一起,云流景自然不用每天躲着别人偷偷修炼。

他遵循着和廉子衿一样的作息,每日晨出到后山练功,午后回房或是去闻杳林中打坐,赤面乌骨扇在他手中愈发灵动自如。

深夜。昙筑。

青榖和萧雨歇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廉子衿和云流景则一人端着一杯清茶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四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院中那一片静待绽放的白色骨朵。

云流景一杯清茶饮尽,看向萧雨歇和青榖:“二位姑娘的院子除了这些昙花就只有一棵树,若是不逢花期,岂不是只剩下这棵树,不觉得凄清吗?”

寻常女子的住处,总是一年四季花木不缺。就是他的惨绿宛,也养了许多种花木。

这昙筑要不是逢上花期,就只能看见满院的石子和一棵古树。清雅到极致,便觉得有些清绝了。

“对于花花草草,我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青榖回答道:“而师姐只喜欢这一种花,所以院子里就只种了细叶白昙。”

云流景看向坐在秋千上沉默不言的萧雨歇,此时她穿着一身白色窄袖襦裙,并非寻常女子所钟爱的广袖。袖口处被丝带束紧,垂下来的部分和散落的青丝一起,随着秋千带起的风轻轻飘动。

“花开了。”

云流景的注意被青榖的话唤回。他转头看去,只见原本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花瓣渐渐分开,有几朵已经是半开半合。如雪的颜色在月夜中着实耀眼,难怪有月下仙子的美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今夜的花骨朵基本全部绽放,月光洒在上面,有些许晕染之态。整个昙筑原本的清冷逐渐被如梦似幻所取代。

云流景看着眼前的景色,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景象。她和这细叶白昙,竟是如此的相像。

“好了,回去吧。”萧雨歇从秋千上下来,说完之后径自向屋内走去。青榖也随即跟上。

见廉子衿也起身准备离开,云流景不解地问道:“子衿,我们等了这么长时间,这才刚刚绽放,为何不多看一会儿?”

闻言,廉子衿笑着回答道:“这是师姐的一个习惯,她看白昙开放,每次都是在刚刚完全绽放的时候回去。时间久了,我和阿榖也就跟着习惯了。”

“这习惯也着实奇特。”云流景说道:“寻常之人看美景等了大半夜,哪个不是赏玩够了再回去?”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廉子衿说道:“她说,她喜欢白昙,就想只记住它们最美的样子。既然喜爱,又怎么忍心亲眼看它们枯萎凋落。”

……

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半兽族不可能轻易被打退,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但一封封写着山下何处又发生灾祸的信件接连不断地传到玄门众家之时,多数人仍旧被打得措手不及。

十几个地区几乎是同时发生瘟疫、水患、火灾等灾害,山下的百姓和官府忙着赈灾救灾。玄门各大门派也都派出自己弟子下山查探,这些突然而至的灾祸,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

玄门众家所处的灵山分属不同州县,按照惯例。何处出现灾祸自会有最近的门派派人前往查探。

若是天灾,玄门便不再插手;若是人祸,玄门自会派出有能力解决的弟子前往除灾。

意料之中,十三处灾情,有十二处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这些人,自然非半兽族莫属。相似的是,这十二处皆是实力不济的小门派所处的地域。

像长白门所处的江城、云门所处的闽中、不周山所处的渝州以及另外几家底蕴深厚的门派所处的地域,依旧是安稳平和。

如此情况之下,廉子衿等人自然结束了平静闲散的时光,再次开始各处奔波的日子。

发生灾祸的十二个地方,属穷言门所处的广陵灾情最为严重。

广陵地处江南,是大小湖泊随处可见的鱼米之乡。常年温热潮湿的地方竟然接连发生多起火灾。

不仅是长有草木的山林,就连种在水田中的秧苗也会莫名其妙地起火。

无论如何防范,大火都会燃起。每天一烧,从不间断。并且,一旦烧起来,不论是用水泼还是用土埋,不燃够三个时辰都不会灭。

百姓皆道是有人触怒了上天,这是要用整个广陵燃烧殆尽来作为惩罚。

一时间在鸿遍野、人人自危。原本广陵的郡守见此情况,竟是连夜逃窜了。剩下群龙无首的救灾官兵,在百姓的声讨和自身的害怕下,也都效仿郡守,纷纷逃窜。

青榖、廉子衿、萧雨歇和云流景四人飞至广陵上空,向下望去,见到正有一处燃着熊熊大火,因所烧的树木都还十分青绿,所以浓烟滚滚。

四人施法,将那火上的灵力驱散,火势很快被赶来救火的百姓压制住。

再次御剑飞起,向前行进一段时间,下方的景象便骤然改变。

四人向下望去,只见到大片焦土、满山灰烬和焦黑的断壁残垣。方圆数里都不能见到一个人影,偶尔看到一个,还是被群鸦啄食的烧焦的尸体。

而在这之中,原本的河流湖泊,依旧是水流湍湍、清澈见底。清脆的水流声在这片炼狱上响起,更加让人觉得诡异。

青榖掐指向下方弹去,惊走尸身上的乌鸦。却发现,上一群刚走,下一群便至。

青榖欲再出手,廉子衿阻止道:“阿榖,赶不完的。”

听了廉子衿的话,青榖依旧再次向下弹去。在下一波乌鸦飞来之前,御剑向前飞去。剩下的三人随即跟上。

一行四人来到尚未受到波及的广陵城,和穷言门负责接应的弟子见面。

“各位道友,在下是穷言门的大弟子,名叫冯煦。”冯煦先是躬身致礼,然后自我介绍道。

廉子衿等四人也都致礼,几人互相认识后,开始说起灾祸的情况。

听冯煦大致介绍完广陵的情况,廉子衿问道:“冯公子,为何我们过来时见到这广陵城城门紧闭?”

“为了阻挡涌入城中的灾民。”冯煦回答道:“此举也是无奈。若是放任那些灾民进城,不过几日,这城中恐怕等不到火灾波及便已经被那些灾民洗劫一空了。”

“城中没有守军吗?”云流景问道。

“基本没有。”冯煦回答道:“见广陵祸起,邻国便立即发兵,想要将广陵纳入自己的疆域。这城中的守军,都被派去打仗了。”

听到他的话,几人这才想起——虽然同为人族,这天下并非只有一个国家。穷言门所处的广陵和长白门所处的江城,便分属两国。

难怪半兽族一入世便和玄门视同水火。同为人族但因为分属不同国家尚且要趁火打劫,更遑论分属两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似乎已经成了所有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你们追查到幕后之人了吗?”萧雨歇开口问道。

“追查到了,是半兽族。”冯煦回答道:“之前还交过手,但是我门派中人不敌,被他逃了。”说到此处,面上有了羞愧之色。

廉子衿平常视之,继续问道:“一共几人?”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半兽族每次行动都不会只有一人。

“两人。”冯煦回答道:“一人负责施法起火,一人在旁保护。”

……

“按照冯煦所说,这半兽族人每天出现一次,每次都要毁掉一处城镇。可是整个广陵这么大,谁知道他们下一次要烧的的是哪里。”四人从广陵城中出来,云流景说道。

“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廉子衿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向穷言门借人?”云流景看向廉子衿。

“嗯。”廉子衿点头。

“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让冯煦带话?”云流景好奇道。

“我们要亲自前去?”萧雨歇看向廉子衿,虽是问句,语气却有七八分的肯定。

云流景本就是心思玲珑之人,听她一说,便也就瞬间明白了——即使他们几个能力如何出众,计划如何缜密,但在穷言门掌门面前,他们不仅是客人还是晚辈。

不论是客人向主人还是晚辈向长辈提出要求,亲自前去都是最基本的礼节。

若是廉赟,一封书信便可解决。但若是他们这么做,便是抚了穷言门的面子——他们又不是长白门的下属,为何要听命于长白门?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面子,这群老木头疙瘩!云流景腹诽道。

但不满归不满,一行四人还是走了一趟穷言门。

穷言门掌门客客气气地将人借给了他们,并言道:“几位贤侄都是为民除害,这点小事让阿煦带个话便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

从穷言门借来的人被分为十几组,每个县镇安排两人。他们的任务只是监视和巡查,一旦发现半兽族的踪迹便立即放出信号,随即廉子衿等人便会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