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除夕

2010年除夕,正是一年辞旧迎新之际,秋山家族按照惯例上午祭拜先祖,下午张罗过年。

古时祭祀,规矩森严,缛节繁多,现在一切从简。

秋山家的人,谁先到墓地,谁就先去买一打纸,几袋元宝,去祖先坟头祭拜,完了就可以回去安稳过节了,秋山涂是去得最早的那一波人。

这丫头干什么事情都是迟到,上学迟到,吃饭迟到,遇到祭祀上坟就这么积极起来,还是挺让人费解的。

这天她在半路上还遇到了苏昊,虽然快过年了,但苏昊对着她可没有好话说出来。

“秋山妹子,你拎这么多元宝都是烧给你家祖先的?”

“你不也是吗?”秋山涂买的元宝是用方便袋装的,而苏昊买的竟然是用麻袋装的。

“不一样,我这还有帮别人烧的呢!”苏昊今天任务繁重,有些亲戚赶不回来的,他都要帮忙代祭。

“那也用不着烧这么多吧,心诚则灵!”秋山涂越看苏昊越觉得喜感,这里是苏陈村,就只有一家小卖部,苏昊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元宝,有没有考虑到其他人?万一村里的小店元宝缺货了,人家只能临时动手折元宝,没有买到的人都要恨死他!

“就你迷这些,还心诚则灵呢!你不是干什么都迟到的吗,怎么轮到上坟就这么早,你怕鬼?”

“大过年的,你怎么说话呐?这是我家祖先,我会怕他们?”

“谁知道你是不是强作镇定呢?祖先专门找不孝子的麻烦!秋山妹子,你上坟这么积极,是不是做了坏事儿了?”

“是,我偷你家钱了!”说完秋山涂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大过年的,真晦气!

不过苏昊好奇她为什么这么积极去祭祖也是对的,因为她一直是那种做什么事情都不积极的人。为什么这么积极的去祭祖,对于这种事情她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祭拜先祖是她作为晚辈,必须要做的。另外在秋山涂的家乡有一种说法,去世的人需要后人祭拜到一百岁,一百岁之后就不需要祭拜了。

她太爷还没有一百岁呢!那么剩下的十年,趁着大家都记得,都有空,必须要去祭拜,而且要积极地祭拜。

她也研究过为什么一百岁之后就不需要祭拜了,得出的结论有两种:一种就是,可能去世的人,一百岁之后要投胎,再祭拜也没有意思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子孙何时会忘记自己,所以定为一百岁,正好三到四代内的人对自己是有印象的,四代以后的子孙,他们不记得也罢了。秋山涂认为两种可能性都有。

秋山康福的墓按照现在的规矩应该要集中安置在公共墓园的。但本着听从老战士临终安排,人性主义的立场,最后还是安在自家田地里,就在李云芳的墓旁,也算是合葬墓了。

虽然迟到了四十年,秋山康福和李云芳也算是可以在一起了。

冬天寒风萧瑟,尤其在这种临湖的荒地,风更加地肆虐,秋山涂冻得鼻子都红了。几个前来祭拜的亲戚也好不了哪里去,都不时地紧缩着身子。

“爸妈,过年了,我们来看你们了。你们吃好喝好,有什么缺的,尽管告诉神算子,过段时间我会去算算你们的。”秋山尹冉比较迷这些,她早就决定过年之后去算算自家爸妈。

“五妹子,你这样会走火入魔的!老头子老娘,最希望的是咱们后人能够越来越好,你整这些虚无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呀?他们还是能听到怎么的?”秋山尹明不满。

“三哥,真是世态炎凉啊,老头子在世的时候对你不薄吧,关心一下他去后的世界怎么了?我跟你说,老头老娘坟前,你最好给我慎言!保不准,真被他们听到了,倒霉的是你自己。”

“你说说看,我怎么倒霉了,我怎么倒霉了?哎哟,我不能激动,胳膊疼!”秋山尹明前段时间走路被人撞了,这事真是太稀奇了。步行还被人撞了,他的运气着实是够背的!

“怎么着了?报应来了吧!”

“呵!跟我谈报应,那你的报应更多。你那宝贝儿子现在在哪里混呢?不会又被新公司开除了吧!”

“今天老头老娘面前,你纯属给我找事做是吧!没事提我儿子,你什么居心?”

“没什么居心,就是提醒你,我闺女可是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你家那个毕业了没有呐?”

“没毕业也比你家的强!”

“哪里强了,比比看?”

“至少孝顺,不像你家的那个。留在外面,一年都不回来。我家这个至少每周都会回来看看我们。百善孝为先,这点就比你家的强!”

“现在知道来邀功了?平时我见杨谷回去,你怎么又是骂,又是讽的,从来没有给他过好眼色看的?”

“这叫鞭策,鞭策懂不懂?让他不要骄傲!我们家杨谷再不好也比你家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强!你家丫头买房你没有贴钱?我家杨谷可是连买房都不会跟我们老两口要钱的。”

“行,说不过你,我先走了!”秋山尹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他本来想借机再丑化一下杨谷的,反正杨谷已经算是整个家族人的笑柄了。

可亲身的果真是亲身的,平时他五妹再怎么看杨谷不爽,外人说起杨谷的不好来,这个做母亲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涂涂,你说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现在就剩下秋山涂在了,秋山尹冉也只能问问她了。

“也不一定,不是有神算子吗,你可以找她去问问。”

“涂涂,你也觉得有必要去问问?”秋山尹冉异常激动。

“嗯,如果你想问,就跟着自己的心愿走,去问问吧!为什么要让旁人的话左右了你的决定呢?”想做一件事情,何必问东问西,畏畏缩缩的呢?她就不一样,她喜欢的,挤破脑袋都要去争取。凭什么别人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对,差点被你三爷爷给弄泄气了!”

“也许死亡并不是生命的尽头,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还存在着!”

“涂涂,你这思想境界高深了!”杨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他一边和秋山涂说话,一边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开口的圆圈,然后把两包元宝和一打大纸放在圈内。

“五叔,你觉得呢?”

“我啊!”周谷直起身子,看了看一旁自从他来了之后就一直沉默的秋山尹冉说,“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也好奇在那个我们不知道的世界里面,我们的亲人生活的怎么样。所以妈,你想去算,就去吧!”

“哼,当然去,还需要你教?”秋山尹冉又开始闹别扭了。

秋山涂对此无奈地抚了抚头,她忽然间想起来秋山康福之前对她说的事情了。

石头她已经护好了,为了防止丢失,上学之后她再也没有随身携带,她已经用一个首饰盒把它装好,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了。

按照秋山康福的指示,她会在毕业之后,带着石头,找个时间把宗谱里的那张纸取出来,然后试着去做秋山康福没做完的事。

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张纸就和潘多拉魔盒一样,取出来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有点忐忑……

“涂涂,在想什么呢,不走吗?”杨谷有点担心,他是很少见秋山涂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的。

“啊……好了吗?那就走吧,冷……”

“冻僵了啊……”杨谷笑,年轻人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嗯……”

末了,起身离开之前,她又回头凝望了那一处新墓,感慨油然而生:生前再过荣光的人,死后都要归于尘土。这一生以自己的哭泣,别人的喜悦为开端,以自己的欣慰解脱,别人的哭泣悼念为结束。

这世上的生命,就像原本就设定好的一样,一丝不苟地按照生老病死的轨迹运行,那么那些出现偏差的,又该怎么解释呢?秋彤,你们家人现在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