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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叔报警后仍在等待节目结束的那段时间,我不断摸着牛奶糖,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忍不住对我说:“不想买就走吧。”在动作慢吞吞的警察前往现场的那段时间,我不时想到那个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男孩,他早就断气了吧。

但问题是,男孩正是大叔的儿子。

我坐在警察局的板凳上,前后摆动着那碰不到地板的双腿,交错晃动的双腿引起一阵冷风。已是夜幕低垂的深夜,睡意也席卷而来。正要睡着时,母亲推开警局大门走了进来,她一见到我就放声痛哭,用力摸着我的头。重逢的喜悦尚未散去,警局大门哐当一声又被推开了。大叔在警察的搀扶下哭着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泪水,跟看电视时的表情截然不同。他像要昏倒般跪倒在地,全身颤抖着握拳捶地,没一会儿突然撑起身子开始对我大吼大叫。虽然没全听懂,但我理解的意思大概是这样:

“要是你认真一点告诉我,就不会来不及了。”

一旁的警察边说幼儿园的小孩哪懂那些,边将瘫软的大叔扶正。我很难接受大叔的话,我一直都很认真,从未笑过,也没有兴奋,更不懂为什么我要受到这样的质问,但因为只有六岁,无法用有限的词汇表达那样的疑问,所以只能默默承受。不过母亲替我大声反驳了,刹那间,整个警局在失去小孩的人和找回孩子的人之间的争吵中乱成一团。

那天晚上,我就像平常一样玩着积木,是块长颈鹿造型的积木,把长颈鹿的脖子往下折就变成了大象。我能感受到母亲的视线在我身上每一处徘徊。

“不害怕吗?”母亲这么问。

“不怕。”我说。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件事,就是我看到有人被打死还面无表情的事,瞬间就传开了。从那时起,母亲担心的事开始发生了。

上小学后,事态变得更严重。有天在上学路上,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小女孩被石头绊倒摔了一跤。因为她刚好挡住我的去路,我盯着她后脑勺上绑的米老鼠发饰等着她站起来,但她却一直待在原地哭泣。她妈妈突然出现了,把她扶起后,斜眼瞪着我啧啧叹气。

“朋友都受伤了,你不知道要问她有没有事吗?虽然我也听说了你的事,但你的状况还真不是一般严重啊。”

我想不到要说什么就没开口。感觉有热闹看的孩子们聚集过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弄得我耳朵很痒。不听也知道,说的话跟那阿姨说的一样,仿佛是她的回音。此时,外婆的出现救了我,外婆就像女超人一样,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将我抱起。

“不要乱说话啊,是你家小孩运气不好才会跌倒,凭什么怪别人啊?”外婆中气十足地大吼,也没忘记教训那些小孩,“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白痴。”

远离人群后我抬头望了望外婆,外婆紧闭的双唇嘟起来。“外婆,他们为什么说我很奇怪?”

外婆将原本嘟起的嘴唇收了回去。“因为你很特别。人啊,本来就不能忍受跟自己不一样的事物。哎呀,我们家这可爱的怪物。”

外婆把我抱得太紧,肋骨都感觉麻麻的。从前外婆就常叫我“怪物”,那个词至少对外婆来说没有不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