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有言:心至上,人为下。
怀念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他深深的放在心里。
“爸,妈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哭声,手机那头传来儿子焦急的声音,我的心像是被挖去一块,有些痛,却不知为何要痛。
和她分居已经有三年多了,即便是一年前她患病,也没去医院看过,要不是八十八岁了,真的,要不是年纪大了,以我年轻时候的脾气,早就扯离婚证了。
我还站在人行道上,昨天还答应了老年人活动中心的李负责人,明天是老年人竞赛了,自己老胳膊老腿,人家就只让准备点东西,说实话,他们请的设计师真不咋地,要不是自己眼睛不行了,现在可能还会执掌自己的设计公司呢。
一片枯叶缓缓地落在我的肩头,秋去春来,不知不觉已经和她认识有七十三个年头了,还记得那天……想到这里,我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嘭!”手机应声落地,我拄着拐杖,缓缓地俯下身去,捡起手机,像是捡起了什么东西,瞬间将心里的空填上。
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打了出租,到了医院,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儿子女儿两家人都在,我看看他们,又看着蒙着白布的她,“我来晚了,对吧?”我自己以为对她的感情早在一年前就没了,可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有些哽塞。
“爸,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我女儿,刘安雨,此时已经哭成了泪人,这一年里,就数女儿照顾她妈妈次数多,也的亏小时候没白疼她,“你不知道,妈她多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没有吭声,只是盯着躺在床上的人。“妈咽气前看着我们几个,唯独不见你,她的眼神那么失落,我只告诉她,爸快来了。可妈撑不下去了,最后只说了一句:‘你爸来了,告诉他一声,我在那边等他。’”女儿说不下去了,擦着眼泪别过脸去。
我还是默不作声,眼睛转向了天花板。“爸,我就不明白了,”我儿子,刘安吾,此时正坐在一旁的病床上,低着头,没有看我,“以前你和我妈那么恩爱,怎么到老了就产生矛盾了呢?”
这句话戳进了我的心窝,心里刚刚被堵上的那块空缺似乎又要掉落。我吸溜一下鼻子,“天凉了,让我和你妈单独待会。”
眼睛还是没有转向他处,明显感觉儿子女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儿媳和女婿站在窗前,现场的气氛很是凝重,似乎儿子和女儿正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几分钟后,“爸,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儿子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我早已羸弱的肩膀,接着是女儿,儿媳,女婿,都拍了拍我的肩膀,跟在儿子的身后,走出了房间。
他们拍完,我肩头上像是扛着几十斤的面一样沉重,而我却是长出了口气,心里舒畅了不少。
“小帞,”我坐到她的病床上,拄着拐杖,面朝向窗,“我一直以为我会先你一步离去,没想到我却比你多活几天,可笑啊!”我颤颤巍巍的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尽是折皱的病历单,病历栏中赫然是一种最难治愈的癌——脑癌!
我将病历单随手放在桌上,“本以为你身体好,清明什么节日还可以给我去烧点纸,却没想到……我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来年就不能给你烧点纸啦。”似乎整个房间里都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窗外的白桦树叶子已经半黄,我起身去打开窗,“你总说,爱看窗外的风景,今天怎么能够关窗呢?”一片枯黄的树叶恰巧随风飘到窗台上,我捡起来,抛向空中,而风又把它吹了回来,“呵呵,不知道那些年种的树怎么样了?”
刚刚还是蛮晴朗的天,忽然就阴了下来,风不大,却有些瘆人,呼啦呼啦的吹着树叶,我还是没有关上窗户,略显单薄的身子探出半截。“没给你遮什么风挡什么雨,终于有此机会了!”
我的脸早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和一年多前见她时的样子有了很大的差别,若不是儿女经常见我,恐怕早就不认识我了,眼角瞄到桌子上的一相框,是我和她的合照。一切就这么突然。我眼睛再次湿润,又再度忍住,手紧紧的握住护栏,上面青筋都起来,皱纹丝丝颤抖。
“我也老了。”我松开手,继而关上窗,“经不住什么大风大浪了。”回过身来,手指触到白布,像是触电般,酥麻传遍全身,终究还是没有揭开我和她最后的遮挡。
手指转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相框,掀起衣角,用力擦了擦,凑到眼前,隔着发暗的玻璃,才看清了照片,照片已经发黄,一个角好像被水泡了有些皱,是你最喜欢的一张。
我没有多想,将相框盖在桌上,“安雨不止一次给我打电话,央求我来一次,最后我来了,你却走了,安雨不停的对我说你话里话外都离不开我。”
眼睛落到了插花上,花上还带着水,可能是安雨早上才从花店里拿来的吧,再仔细看看,是最普通的桃花,“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花哩,”我抽出一支来,家里也总爱放着桃花,“艳而不丽,实而不华,最简单,也最朴实。”
这会,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坐在屋子里,也能感到外面的凉意,“Z城的雨还是没有变啊,几十年了,总是喜欢小小的下着,”我还看着那块白布,心里依旧是不愿去面对,终于,手指划开了白布。
不再清秀,不再美丽,也没了光泽,没了倔强,有的只是苍白,只是皱纹。“好久,没能这样看看你了。”我端详着这张脸,小心翼翼地,彷佛她只是暂时睡着了,随时都会醒来发现我的“恶行”,骂我“糟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