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能否再听一听你的声音

花开花谢,云起云落。几千年来,人们看雷电风雨,日月星辉,在探索大自然奥秘的过程中一刻也没有停止。对于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称之为“鬼”。

在如今,“鬼”这个词听起来是荒谬的。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鬼”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另一个“你”时刻都在你身边。但因时间的差异,你们之间隔了3.5秒的距离。因此你永远看不到他的存在。但在某个漆黑的午夜,或在某一瞬间的恍神,你也是可以看到他的。

与常人不同的是,我能看见另一个自己,并能与她对话、一起玩耍,甚至交换身份——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

另一个“我”与我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不同于我的高马尾,她的一头长发披在肩上,不同于她厚厚的眼镜,我有着极好的视力。我很外向,但她却是一个沉默的乖乖女。

我们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在别人眼里,我们无非是孤僻的怪胎。甚至有人传言她是抑郁症——当然这些传言只针对内向沉默的她,毕竟他们都只能看到我们中的一个。

她很柔弱,常常受到旁人的欺负。在我们这个维度中和我关系不错的人,却会在另一个维度中欺负她。

不得不承认拥有这个技能真的让我能够看透许多人的本质。

“今天下午灶上的土豆好像不是很熟。”我们同时咂了咂嘴,不满地说。坐在我对面的韩悦也附和着。可是,我却清楚地看到了另一个韩悦将自己的饭放到“我”的面前。瞅了我一眼,非常不不屑:“哇,咱们黎大美女可真矫情,没有公主的命,却一身的公主病,连土豆都不吃,看来还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有理她。

“哟,还不搭理我?”韩悦走到“我”的面前,一把将我的饭拨到了地上。“吃什么呢!这么难吃的饭,怎么能让黎大美女吃呢。”

我立刻就怒了,拍桌而起,指着韩悦的鼻子就骂:“你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都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扇你,都嫌脏了我的手!”

一语未尽,却看到对面正在吃饭的韩悦一脸懵逼地看着我。

糟糕,那是另一个维度的事情。她是看不到我的。“咳咳”。我搓了搓鼻子,“我在演一部话剧,排练呢,没有吓到你吧?”

“没...没有。”韩悦干咳了两声。“吃饭最重要,先吃饭吧。”

谈话间,我看到“自己”拿着扫帚,将地上的饭菜清理干净,离开。我起身跟着他,“为什么不还手?”

她没有说话,头也没有回。我在她的身后,拉住了她的衣服。“为什么任由他们欺负?”

“喂,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就听到了一句吆喝。“我没饭钱了,借下饭卡。”

“别给!”她突然抓住了我递出卡的手,将卡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干什么!”我瞪着她,企图夺回自己的卡。

“齐星他就是一个人渣,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什么也不知道给你,光知道问你要钱,充其量在说些花言巧语。你卡上的钱也不多了,为什么要给他?”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就看到齐星怀疑人生的眼神。

在他的眼里,我刚才递卡递到一半就收回了手,将卡放回自己的兜里,接下来便是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着那张自己揣进去的卡。

“没事,我也没有钱了,何况你已经欠我100多了,还没有还的意思。我不是造钱厂,凭什么三番五次借钱给你?”我下意识地回怼了一句。反应过来时,一切为时已晚。齐星尴尬地离开了餐厅,背影倒是潇洒的很。

“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我望着她,一脸不满。作为两个维度的我们,一个人心里说的是什么,另一个人的嘴里说的就是什么。因此她经常用这种手段来“帮”我回答一些问题。

她没有说话。我也知道她强行让我说那么多话费了不少体力,此刻脸色也有些苍白。

“你呀你!”我把她打横抱起,就回了宿舍。

我不明白为什么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她,每当我和齐星说话时候就会突然变得偏激。

“我不喜欢说话,但我不眼瞎。”她打了盆水,放在我的面前。“洗洗吧。”

谈话间,几个人推门而入。为首的便是韩悦。

“哟,黎大美女,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回来就赶紧睡觉,不要打扰我们学习!”

她将一包垃圾丢在了“我”的脚下。“对了,帮我扔下垃圾,反正你也闲着没事,不是吗?”

念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在心里也开始默念。“韩悦你几个意思,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与想象中的不同的是,她低着头,低声说出了那句本该气势磅礴的话。

韩悦愣了一秒,随即整个宿舍哄堂大笑。“好可怕呀!”林笙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我一下子就气的牙痒痒。要不是碰不到那个维度的人,恐怕那边的新闻早已出现了一条“某校女生宿舍集体遇害”的新闻。

“你怎么就不知道反驳呢!你要急死我啊?我抓住她的肩膀摇着,有一种要把她吃掉的冲动。

“别管我。”她冷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不管你?自己都不爱自己,还有谁会关心你?人人生而平等,你任凭他们作践你,却不知道反驳!”

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垃圾袋,丢到了韩悦的床上。

韩悦:“......?”

我:“.......”

冷静下来的我定睛一看,自己将一袋垃圾扔到了韩悦的床上。躺在床上聊天的韩悦和林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慌忙捡起散落在韩悦床上的垃圾,一边道歉,一边追着“我”的脚步来到了校园的垃圾堆。

“我们认识了整整18年了。”我拉住她的胳膊。“每次他们欺负你,我都想站在你面前保护你,但我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用冷水泼你,用书砸你,命令你干各种各样的事情,可我却无能为力,我们是同一个人,你心里的难过我也能感受得到。

你根本不必这么卑微,你真的很优秀,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呢!”我将这十几年的委屈和关切尽数倾吐,一时竟泪眼迷蒙。

我紧紧地搂住了她——这是十几年来我们的第一次拥抱。“答应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好生活,好吗?”

“好。”她的声音也哽咽了,推开了我。“走吧,马上查宿舍了。”

我们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我只是紧紧的将她的手攥在手心。

打开宿舍的门,我爬上自己的小床,拿出了书本打算写作业,这时韩悦走了过来。

“嗨!干什么呢,写完再给你抄。”我随口打了个招呼,拔开了笔帽。

这时宿舍却传来了一阵哄笑。

“哈哈,黎语要把作业借给韩悦抄,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林笙走了过来,一把夺过我的作业本。

“写什么呢,整天装模作样!就知道浪费电。”

我这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异样。

“扎个头发就以为自己是大佬了?”韩悦走过来,揪住我的头发就把我的皮筋往下拽。我立刻怒火中烧: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头发。我一个巴掌就朝韩悦的脸上呼了上去,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巴掌印。

他们像见鬼一样看着我。“早就看不惯你了。”我将韩悦一把推到地上。接着便朝着林笙走了过去。

“算了吧。”“我”抓住我的胳膊。“乖,等老娘打死她!”我一把将她按回床上。一个过肩摔摔的林笙一愣一愣的。

他们像见鬼一样逃出宿舍,只留下了一串惊恐的眼神。

“哇咔咔!我们交换身份了!”我兴奋地喊着,一边急忙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老师老师!我是黎语啊!对对对,上次的那个竞赛名额,我要争取!”“主任您好!我是六班的黎语啊!上次教导处的花瓶不是我打碎的,请求彻查!”

她一脸无奈,却也没有阻止,仿佛自在看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然后淡定地拿出手机,删掉了我相册里齐星的所有照片,清空了聊天记录,解除了情侣空间,并潇洒地反手删除了好友。

“你.....”我欲哭无泪,短短两分钟,英明一世的我就变成了一只孤单的单身狗。

她难得地笑了一声,“早就看不惯了,呼,爽!”

我们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释然了。在我的班级里再也没有了欺负她的人,在她的班级里我也混得风生水起。

即使我们肆无忌惮地改变着彼此的曾经,但我们却一次也没有吵过架。

我的抽屉里有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是我叠的1313颗星星——最后一颗还没来得及叠。于是她又一脸淡定地叠完了最后一颗,塞进了盒子。

“你干嘛呢?”我警惕地看着她。我有预感,准没有好事。

“晚上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兮兮地看着我,掏出手机,发出去一条消息。“行了,去吃饭吧。”

我一整天都没有什么精神,一直猜测着她在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

秋夜,夜凉如水。我们背靠背坐在操场中间,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在两个纬度的天空中成双成对。

繁星满天,我们一人拿一袋薯片,抬头看着星星。

“你到底想干什么,约我来看星星吗?”我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吐槽。

她将一片薯片塞进我嘴里,“坐一会儿吧,学习压力太大了,散散心。”

我没有怀疑。她将外套分给我一半。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时间可真快,转眼我们认识整整18年了。”她开口。“跟你在一起其实挺开心的。虽然我感觉咱俩的话情况确实挺荒谬的。但论知心吧,没有比我们更知心的。你也看到了,这世界可以依靠的人非常的少。所以,自己要努力去爱自己。”

“你为什么喜欢齐星呢?”话锋一转,她拨弄着地上的杂草,随口问道。

我愣住了,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某一瞬间的惊艳吧。当时做同桌的时候,他也帮助了我许多。”

“呵...”她笑了笑,似乎有些嘲讽。

“给你看个东西。”她翻出手机相册,里面是一张张聊天记录。很明显,其中一方便是齐星。

“这是你们在一起的那天,我盗他的QQ号翻出的聊天记录,女方是你的‘闺蜜’韩悦。他向她发誓,与你在一起,仅仅是为了钱。顺便可以帮助韩悦寻找证据,让你滚出这所学校。仅仅是为了满足韩悦那廉价的嫉妒心。

感情这种东西不要只看到那一瞬间的惊艳,某些感情根本不值得你去倾注。看,这是上学期你花一个星期给他做的满天星。”她说着滑到了下一页,垃圾桶里孤零零的、被摔的四分五裂的花束刺入我的视觉神经。

“虽然我承认自己孤僻,但我是真的很在意你,众所周知,世界上关心你的人,只有自己,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就觉得心慌,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不想再看到你为了他而刻意去改变自己,正如你对我说的话,你很优秀,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秋风夹杂着些许冷意,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远处依稀看到手电筒的亮光。

“衣服给你!”她突然来了精神,冲着那边挥了挥手。随着来人的走近,我看清了他的脸。

余森洋!

“你一个人在这里啊?等急了吧!”余森洋急忙走上前。“怎么穿这么少?”

“谁知道让你让我等这么久!”她不满地嘟嘟嘴。

“坐。”

他们一起坐在草坪上。她将一瓶可乐递给余森洋。“快乐水,来一听!”

余森洋是我的哥们,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但自从我和齐星在一起了以后,我就慢慢地疏远了他。

“这么美好的夜晚,繁星闪烁,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余森洋尴尬地笑笑。“娶了媳妇忘了娘,说吧,多长时间没找我玩过了?”说着,将自己厚厚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这么冷的天,怎么就不知道保暖呢!”

她轻笑一声,“你呀你!”

我尴尬地看着他们,虽然我知道余森洋看不见我,但还是感到坐卧不安。

她揉了揉余森洋的头发,将他发丝间的一片叶子轻轻取下。

“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帮个忙。”她开口。“愿不愿意?”

余森洋的嘴唇轻抿着,“愿意。”

“不问是什么吗?”她笑着,如同寒夜里灿烂的玫瑰花。

“不问。只要是你的忙,我都帮。毕竟,你是我...兄弟。”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盒星星,递到了余森洋手上。

“这次要我转交给谁?”余森洋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失落,但很快就消失了。

“转交给我喜欢的男孩。”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是谁了吗?”

“知道了。”余森洋拿起盒子,转身离开。“你对齐星可真好,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我都快被感动了。”

“等一下!”她起身追上余森洋的脚步,“谁说我要送给他了!”

哗!她将盘起的长发卸下,一头青丝很快就飘散在风中。“余森洋,我喜欢你。”

余森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但脸上的绯红还是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其实.....我也喜欢你好久了……只是你一直喜欢的是齐星,我就不敢把这份感情说出口.....”余森洋支支吾吾地说着。

我靠,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把我当......咳咳,爸爸。

她莞尔一笑,撑起了余森洋的下巴。“傻瓜,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别人,只不过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余森洋的拳头紧紧握着,咬着自己的嘴唇。

她解下自己的皮筋,套在了余森洋的手上。“老熟人了,就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既然这样,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二人,叹了口气。

“你太狠了!”

她回头对我笑笑,“甩了你一个对象,这个算是我赔给你的。”

......

他们的关系很好,渐渐地,我也发现了余森洋身上的闪光点。

时光荏苒。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好的朋友慢慢地散场,一次次的失败打击着本就不如意的我。只有她一直陪在我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

“明天是二月二十九日。”她淡淡地说。“公历闰年和农历闰二月同时出现,583年仅出现过两次。”

“嗯。”我轻声地回答。“明天晚上有流星雨,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她回答。“森洋有事,就我们两个。”

我莫名觉得她的语气中有一丝失落,但却没有多问。

“早早休息吧,熬夜不好。”

......

寂静的夜晚,山顶上,我们看着划过天际的流星,无言。她抱了抱我,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眼前一黑,就没有了知觉。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二十多年前,流星撞击地球那一刹那时空错位诞生的我们,我看到了她满足的笑容,安静内心中的一刻炙热的心。

肚子疼时她帮我熬的粥,软软糯糯带着米粒的甘甜;失败时她帮我擦的泪,璀璀璨璨带着梦的清香;一起做过梦,一起闯过祸。她知道我的一切,并为我做好了一切,包括她离开后的事情。

最后一幕,是流星划过天空时,一切归于正轨。时空不再垂怜两个无助的人,生生将她们分割。

......

醒来时,我看到了一张担忧的脸。

“你是?”我疑惑出声,床头的男人吓了一跳。“语儿,我是森洋啊!”

我揉揉脑袋,才发觉里面一片空白。

......

所有人都知道我失忆了,包括我自己。我看着余森洋,“你真的是我的男朋友?”

“真的。”他紧紧地搂住了我。“别担心,你一定会想起一切的。”

谁也没有听到3.5秒之前的一声叹息:“记忆断层,流星陨落。你我,永远不可能再见面了。”

谁也说不清,这是回归正常,还是将错就错。我们的相聚,或许本来就是建立在错误之上的吧!

......

只不过,晚上睡觉前,我总能看到梳妆镜里的一个人影。我拉着余森洋的胳膊,“森洋,有鬼......”

余森洋搂着我,“语儿不怕,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是的,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怎么可能会有鬼呢!我楠楠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