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人与流浪狗

北方有一座港口城市,因为城市变迁,位于市内繁华区的老码头搬走了,于是房地产开发商便急不可待地在老码头旧址填海造地,开发出了一片海滨新城区。很快,一座座新楼便如雨后春笋般矗立,再加上填海临岸的景观风景带,那片老港区如今变得更繁华了。在通往海滨新城区的宽阔马路边尚留有几处开发商囤积的空闲荒地,用蓝色的围挡围着,里面长满了杂草。围挡可能封闭的不是很严实,经常有一些被遗弃的流浪狗从里面进进出出,其中不乏一些名贵的宠物狗,当然更多的是普通的黄狗、黑狗、白狗。这些流浪狗常常成群结队,在一只大黑狗的带领下在大马路上游荡,或是在十字路口等候过往的司机丢弃一些食物给它们。这群流浪狗从未咬过人,甚至你经过它们身边扬扬手,它们都会吓得四处逃窜。可是,你要是牵着宠物狗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便会冲着你和你的宠物狗狂吠,跃跃欲试大概是想把它的同类从你身边解救出来,这时它们俨然像一支解放军。糟糕的是它们对政府颁布的交通法规一窍不通,对交通信号灯的指挥也熟视无睹,总是旁若无人地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让着急的过往司机无可奈何,只得龟速行驶,小心翼翼地从它们身边通过,因为谁也不想伤害它们。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司机带得头,给它们丢下了几根香肠,让它们朝思暮想,以至那些没有扔下食物的司机刚刚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便冲着离去的车辆大叫,甚至边吠边追赶,像是在骂那个司机小气鬼。好在没有出什么事,四面路口经过的司机总是望着它们一笑而过,没有谁想惹事生非,或者举报这些流浪狗,只是把它们当成了遇见的风景,所以这些流浪狗都过得相安无事,依然占据着这片空地。

老码头搬走前,靠近码头客运站的海湾广场上经常会看到有一位老人在那里摆摊。每天快到晌午的时候,老人便骑着个破旧的永久自行车,从附近的家里赶来,然后从自行车上卸下一个大木箱,再在海湾广场路边铺上一块塑料布,摆些自己炒的花生、瓜子和从大菜市进的香肠、打火机,还有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假名牌香烟等诸如此类的玩意,叫卖给那些等候坐船的旅客。晚上,直到最后一班客轮离港,老人才收工回家,这样忙活一天,老人好像也没有赚多少钱,日子过得很拮据,不过倒是很充实。老人没有子女,独自一个人生活,不知不觉,这样一晃过去了七八年,他的生活始终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孤孤单单一个人。

前年的秋天,老码头开始拆迁了,靠近老码头的海湾广场变得冷冷清清,乘船的旅客都去了别处的新码头,过往的只剩下运石料的大卡车,冒着黑烟,从广场前疾驶而过,刮起一地枯叶。老人的小生意开始零落了,每天的收入变得越来越少了,可是老人依旧留恋这块陪伴他多年的老广场,就像他难舍生病离他而去的老伴一样,纵然生意是那样萧条。有一天,他在海湾广场呆了一下午,也没卖出一包瓜子、香烟。太阳快要落山了,他无奈地望了望空旷的广场,叹了口气,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老人打开了一包香烟,为自己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老人还从未舍得抽售卖中的“中华烟”,他被那黑烟呛得直咳嗽,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华子”香烟这么难抽,直呛嗓子,他也没有想到以前居然还会有乘客来买。老人狠狠地将那只未抽完的“中华烟”扔在地上,开始收拾起地摊上的东西。他决定明天换个地方摆摊,不再来这座已经落魄的广场了。

老人推着自行车沿着港湾广场通往家的马路往回走着,他边走边想“我该怎么办呢?也许我的确已经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不知道以后靠什么生活?”老人越想越觉得脚步沉重,走得更慢了。“二十年前买断工龄得到的那点钱能干什么呢?都不够那些当官的吃顿饭、洗一次澡的。”他想起了原来单位那些当官的,就打心里恨他们。“好好的国营工厂硬是让他们干黄了,结果我们这些老工人被赶回了家,他们却摇身一变又成了大老板,依旧过着舒坦的日子。”老人越想越难过,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偏离了自行车道,走近了机动车道。一辆大卡车从他身后疾驶而来,伴着大卡车司机惊慌失措地按喇叭声,老人吓得急忙丢掉自行车,闪到了路旁。大卡车呼啸而过,老人自行车后座木箱子里的花生、瓜子、香烟和香肠散落了一地。老人望着远去的大卡车,挥动着拳头大声怒骂着,可那大卡车司机丝毫没有减速停下的意思,径直疾驰而去。老人无可奈何地把自行车扶起,停在了路边,又蹲下身子,仔细地把那些四处散乱的花生、瓜子和香烟、香肠一点一点捡到了木箱中。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小黄狗,趁着老人不注意叼起了一根香肠,跑到路边开始撕咬起来。很快,一根香肠就进了它的肚中。吃完后,小黄狗舔舔嘴,站在路边远远望着老人。老人看见了这只孤单的小黄狗,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收拾完撒落的东西,又从木箱中拿出一根香肠,撕开肠衣后向小狗走了过去。小黄狗吓得一点点往后退缩,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他手中的香肠。“它也许饿坏了”老人想。他蹲下身子,把香肠掰下一块,扔到了小黄狗面前,小黄狗急忙叼起,一口吞了下去。老人又掰了一块,扔到了自己面前,小黄狗望着老人,试探着一点点往前移动,那香肠的香味终让它没有忍住诱惑,小黄狗挪到了老人跟前,把这块香肠也吃下了。老人又掰下一块香肠扔在了自己的脚下,小黄狗离老人更近了,它摇起了尾巴津津有味地埋头吃了起来。老人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黄狗的头,小黄狗温顺地望着老人手里的香肠,等待着老人继续掰剩下的那块香肠给它。老人叹了口气,把剩下的那块香肠都喂给了小黄狗,小黄狗如愿以偿地欢叫了两声,摇晃着尾巴开心地吃起来。老人站了起来,向小黄狗扬扬手,想驱赶它走开,小黄狗吓得躲到自行车的后面去了。

天暗淡了下来,道边的路灯亮了起来,老人在昏暗的路灯下推着自行车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大约走了三五十步,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后望去,老人发现小黄狗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老人犹豫着,望着小黄狗很长时间,最终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调转车头,推着自行车向小黄狗走去。小黄狗似乎明白了老人的心意,向老人欢快地奔来。老人开心地笑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老人停下了脚步,等候着小黄狗的到来。小黄狗摇摆着尾巴,奔到了他的跟前,撕咬着他的裤脚,围着他团团转。这让老人感到是那样温馨,像是遇见了一位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老人把小黄狗装到一个塑料袋中,把它带回了家中。从那以后,老人和小黄狗便形影相随,老人再也不出去摆摊了,他似乎忘记了他的小买卖,沉浸在与小黄狗相伴的快乐中,任屋内的大木箱上积满了灰尘。老人依靠他那微薄的低保补贴和平时积攒的积蓄,心甘情愿地与小黄狗过着清贫、四处游荡的的生活。老人时常牵着小黄狗去海边溜圈,四处转悠,他很喜欢看着小黄狗在海滩上自由地奔跑、与海浪嬉戏的样子。有时黄昏,老人便带着小黄狗去农贸市场转悠,捡些生、熟肉摊的摊主丢弃的边角余料和碎骨头。那些都是小黄狗晚上可口的美餐,每次吃得狼吞虎咽,这让老人很高兴,老人还给小黄狗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秋黄”。

一晃一年过去了,老人狭小的居住屋由于秋黄的到来变得更加零乱了,秋黄的吠叫声让拥挤的楼道里的报怨声日渐多了起来,尤其是秋黄俨然长成了一只大狗,饭量开始大的惊人,这让老人开始为秋黄的去留发起愁来,特别是秋黄前几天出门,为抢别人喂食的香肠和争食的野猫厮打起来,吠叫声吓着了路边奔跑的小男孩,有人威胁说要报警将没有办狗证的秋黄抓走,这让老人很为秋黄担心。

不知不觉秋天又过去了,冬天如约来临。海滨城市的冬天风总是很大,好在立冬的太阳还算暖和。这天天气很好,老人吃过午饭,便带着秋黄去外边溜弯,他经过了一座叫海之韵的地铁口,老人发现这个地铁口人流很大,又萌生了想赚一点小钱的想法。他带着秋黄回家后,重新整理了一下他的那个大木箱。第二天,老人又去大菜市进了些花生、瓜子、香肠和手帕纸包等小物件,回家后他把花生、瓜子炒好,装入了一个个小塑料袋中,整整齐齐地摆进了木箱中,又把以前剩下的打火机、香烟等玩意也都装进了大木箱,大木箱被塞得满满的。晚上,老人躺在床上,勾画着明天售卖的场景,他盘算着明天会有一个不错的收入,老人想用赚来的钱再多进些货,甚至为大木箱太小发起愁来,想着想着,老人便睡着了,他甚至还梦见了老伴年轻时的模样。

天刚蒙蒙亮,老人便精神抖擞地推着自行车,托着他的大木箱,带着秋黄来到了那个叫海之韵的地铁站。他在人多的地铁B出口十多米远的道边铺了块塑料布,开始了他新的创业。老人把秋黄拴在地铁口旁边的银杏树上,秋黄冲着地铁的入口摇晃着尾巴,趴在干净的花岗岩地砖上静静地望着进出地铁口的人们。

太阳从海上升起,穿过了云层,照到了这个离海边不远的地铁口。地铁站进进出出的人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可是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谁过多在意地铁口多了个地摊。一个背着行囊的小姑娘从地铁口出来看到了趴在银杏树下的秋黄,她停下了脚步,向秋黄招招手,秋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小姑娘汪汪地叫着。小姑娘从衣兜里掏出一包巧克力饼干,撕开包装拿出一片扔了过去,秋黄看到饼干,上去用鼻子嗅了嗅,并没有去吃它,而是摇着尾巴抬头望着她。小姑娘好像明白了狗狗的心事,她看到老人地摊上有售卖的香肠,于是掏出手机准备微信付款买一根,可是当她向老人索要二维码时,老人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告诉姑娘他只收现金。小姑娘望着秋黄痴痴等待的样子,在包里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现金,只好无可奈何地走开了。即使这样,快到中午的时候,老人大木箱子里的货也所剩无几,只余下了两三包花生、瓜子和几根香肠,还有一些手帕纸、香烟和打火机,可是老人身上的腰包却因为装满了零钱鼓了起来,一切都如他所愿,老人的脸上增添了很多笑容,他盘算着把剩下的花生瓜子香肠卖完就回家吃午饭,这似乎用不了多少时间。重新创业的成功让老人几乎感觉不到饥饿。

地铁站口因为有了售卖零食的地摊开始脏乱起来,地上散落着经过的乘客随意丢弃的花生、瓜子皮壳,那些粘在脚上的花生瓜子皮壳被乘客带到了地铁站里面的楼梯上、地砖上。一个地铁保洁大妈拿着拖布从地铁站里走了出来,她发现了摆地摊的老人,于是冲他大声嚷到:“怪不得今天这么脏,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看把我刚拖的地都弄脏了。”地铁站里的保安听到了保洁大妈的喊叫,从地铁站里冲了出来,径直向老人的地摊走了过去,并喊到“赶紧走,这里不许摆摊,不然通知城管把你的东西全部没收!”老人赶紧站了起来,陪着小心,笑着对地铁保安说道:“马上撤,马上撤!我这就剩一点货了,卖完就撤。”老人边说着,边从地摊上拿出一盒香烟塞给地铁保安,可是地铁保安并没有接,而是语气更严厉地说到:“快点走,不然我打电话叫城管了。”老人有些尴尬,他有些困惑,他以前那些对付管事人的办法怎么都不好使了,社会上的人好像变了,与他所思所想格格不入。老人尴尬地把握着香烟的手收了回来,他看到保安一脸的坚决,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无奈地蹲下身子开始把塑料布上摆的物件一件一件往大木箱子里装。秋黄看到老人开拾收拾东西,高兴地汪汪叫了起来,这似乎惹恼了保安,他转身向秋黄走去,狠狠地踹了秋黄一脚,秋黄痛地叽哇乱叫起来。小黄狗痛苦的叫声让老人一阵揪心,仿佛像自己的孩子被欺辱,他猛地站起,愤怒地向保安走去,一把把保安推开,然后把系在树上的绳子解开,蹲下身子心痛地抚摸着受到惊吓的秋黄的额头。地铁保安险些被老人推倒,他踉踉跄跄地站稳,扬起手就要打老人,可他看到老人愤怒的眼睛,有些胆怯了,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他转身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一辆写着“综合执法”的小货车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群穿制服的人。地铁保安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向那群穿制服的人招招手,转身就进了地铁站。有几个穿制服的人走到老人跟前,其中两个熟练地把老人挡住,夹杂着呵斥声向老人宣读着老人根本听不懂的条文。另外两个穿制服的人把老人铺在地上的塑料布一把揪了起来,塞进了木箱里,然后把木箱和老人的自行车都扔到了小货车的后货厢中。很快,这群穿制服的人返回了车上,小货车一溜烟儿地开走了。老人一脸惊愕,牵着秋黄呆呆地站在原地,愤怒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感到心中刚刚点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总把他生活激情的火焰一一掐灭,让他无可奈何。“也许我真地老了,以后该怎么办呢?”老人悲伤地想着,不知从何时起在他心中产生的怨气渐积成云。

老人牵着小狗伤心地离开了地铁口,在宽阔的大马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想回家,今天的遭遇让他难以释怀心中的愤怒,不知不觉,老人经过了那片用蓝色围挡围住的荒地,那群流浪狗从围挡里冲了出来。领头的那只黑狗跑在最前面,它边跑边不停地向老人吠叫着。老人想要转身离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群流浪狗把老人和秋黄团团围住,好在只是冲着老人吠叫,并没有攻击的意图。秋黄被大黑狗的叫声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在向那只领头的黑狗俯首称臣。老人看着自己周围这群面黄肌瘦的流浪狗,一个个不过是被人遗弃的宠物狗,有的甚至还是名犬,让他心生怜悯。他想给这群流浪狗喂些食物,又想起了被城管没收的大木箱,心中不禁隐隐作痛。他知道秋黄的最终结局也将和这群流浪狗一样,终要流浪于街头。他抚摸着秋黄,把它抱了起来,揽在怀中,老人的眼角涌出了几滴泪珠。他感到秋黄身上是那样温暖,如冬天里的阳光温暖着他。秋黄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仿佛读懂了主人的心。老人解开了系在秋黄脖子上的绳索,把秋黄轻轻放到了地上,拍了拍秋黄的头。秋黄抬头望着老人,又转身看看周围的同伴,它慢慢地走向了那只黑狗,嗅了嗅它的尾巴,然后趴在它的面前。那只黑狗盯着秋黄看了一会儿,嗅了嗅它的额头,然后转身向那片荒地飞奔而去。这群流浪狗迅速地跟随着它而去。秋黄从地上爬了起来,它回头看了一眼老人,然后也跟着那群流浪狗飞奔而去。老人抬起手臂轻轻挥动,像是要招呼秋黄回来,也像是在说再见,可是他没有喊出来,只是呆呆地扬着手臂望着秋黄消失在蓝色的围挡中,任眼泪奔涌而出。

老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望了望回家的方向,沿着回家的路口慢慢地往回走去。直到到了家门口,老人才发现手里还拎着拴秋黄的绳子。他望着一片狼藉的屋里,竟突然感觉这一切原来是那么温馨,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秋黄跟着大黑狗每天为了食物四处奔波流浪,过着饥不饱腹的生活,它常常跟在队伍的后面,模仿着大黑狗的一举一动,配合着队伍的行动。秋黄经过路口时,总爱东张西望,像是在寻觅老人的踪影。大黑狗发现秋黄总掉队,常常回头呵斥它,俨然像一位长官。秋黄变得越来越瘦了,它身上的肥肉不见了,浑身沾满了泥泞,不过秋黄已经适应了流浪狗群居的生活,渐渐变得桀骜不驯起来。

冬至后的一个周末,天上飘起了雪花,雪静静地下了一个上午,快到中午时,路面已经铺满了五、六厘米厚的积雪。这群流浪狗在大黑狗的带领下,依旧守候在蓝色围挡前不远的十字路口。大黑狗带领着两只稍稍健壮的黄狗大黄和二黄站在十字路口中间,等待着过往的车辆丢弃的食物。其它几只弱小的流浪狗小黑、小白、杂毛、京巴趴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张望着十字路口,随时准备着向前争抢车窗扔出的食物。秋黄也许是后来者,总是站在这几只弱小的流浪狗不远的后面,像是担任警戒任务。十字路口的积雪被过往车辆的轮胎压成黑色的泥泞,不时溅向大黑狗的身上,大黑狗只是毫不介意地抖了抖身子,然后又忙着向过往紧闭车窗的车辆吼叫,是那样地尽职尽责。可是,今天过往车辆抛出的食物出奇的少。晌午过后,雪停了,天依旧阴沉着显得灰暗,马路上过往的车辆开始少了起来,忙活了一个中午,这群流浪狗还是饥肠辘辘。大黑狗望了望空旷的十字路口,只好带着它的队伍到别处寻觅食物了。

不远的海滩空旷岸廊聚集了很多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开心的笑声传了很远。这吸引了大黑狗的注意力。它带着这群流浪狗向那边空旷海滩奔去。流浪狗的到来让这群玩雪的孩子撒尽了余欢,他们拿着雪球纷纷扔向了这群流浪狗。雪球在这群流浪狗的身上、身边溅碎,流浪狗们并没有感到一丝的疼痛,它们只是专注地寻找着可以填保肚皮的食物。一个拿着一大包薯条的小男孩吸引了大黑狗的注意,大黑狗飞快地冲向那个小男孩,猛地跃起将小男孩手中的那包薯条连同他戴的棉手套一并叼走,然后迅速逃走了,小男孩吓得大哭起来。小男孩的父亲急忙跑了过来,他看了看小男孩的手,然后抡起小男孩铲雪的铁锨疯狂地向大黑狗追去。雪地上的孩子们也都惊呆了,急忙奔跑着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三四个孩子的父亲也捡起地上孩子堆雪人的铁锨向这群流浪狗发起了进攻,一场人狗大战开始了。一个小女孩的母亲吓得把小女孩紧紧地搂在怀里,慌张地拨打着电话。流浪狗们追随着大黑狗向远处奔逃而去,京巴、小白、和杂毛落在了后面,它们被追上来的几个男孩的父亲用铁锨打得嗷嗷直叫,大黑狗听到了它们凄惨的呼叫声,它毫不犹豫地扔下了口中的食物,“汪汪”吼叫着,转身向那群人群冲去,秋黄和大黄、二黄听到了大黑狗的召唤,也转身向人群冲去,这些孩子的父亲吓得纷纷后退,京巴、小白、和杂毛被救了下来,大黑狗这才转身又叼起那包薯条带领着这群流浪狗往蓝色围挡的方向跑去,很快它们就消失在蓝色围挡里,不见了踪影。

没过多久,一辆小货车来到了这群玩耍孩子的海边。从车上下来了三个穿制服的人,孩子的家长们纷纷围了上去,诉说着刚才孩子的遭遇和大黑狗的凶残。这三位穿制服的人很快又回到了车上,小货车一溜烟儿开到了竖着蓝色围挡的路边停了下来。这些穿制服的人每人拿着一根长杆网兜,戴着厚厚的防护手套从车上下来,他们沿着蓝色的围挡仔细地查看,很快就发现了刚才流浪狗钻进围挡的空隙。领头的那个大胖子使劲地探着身子向里面张望着,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用力扒开了蓝色围挡的铁皮缝隙,拿着长杆网兜钻进了蓝色围挡,后面两个穿制服的人也紧跟着钻了进去。一会儿围挡里便传来了流浪狗惊恐的吠叫声。这群流浪狗很快被这三个穿制服的人围堵在距离缝隙不远的一间破烂的木板房的门前。这三个穿制服的人一看就是捕狗经验丰富的人,他们从三面把流浪狗往木板房门前驱赶,并不急于捕捉。大黑狗带领着大黄、二黄几次试探着想冲出包围圈,都被这三个穿制服的人用长杆给打了回去,它们只好不停地边吠叫边后退,包围圈变得越来越小,雪地上一片零乱染成了黄土色,秋黄和其它几只流浪狗紧跟着吠叫的大黑狗、大黄、二黄身后,不停地往木板房的门口退缩着。大胖子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嘲笑,他突然狠狠地把长杆上的网兜扣向了不停吠叫的大黑狗,可是扣偏了,长杆前端的网扣尖锐的金属箍丝从大黑狗的额头划下,大黑狗的脸被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红,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这皮毛撕裂的疼痛似乎激怒了大黑狗,它猛地跃起,疯狂地向大胖子扑去,狠狠咬住了大胖子的右手,大胖子厚厚的棉手套被大黑狗一下子撕扯了下来。大胖子顿时惊恐起来,他急忙从后腰掏出一只黑色的长筒手电,打开了开关,手电筒立即发出了噼噼啪啪的放电声,他猛地把手电筒捅向大黑狗的前额,大黑狗还想向前撕咬,可是突然全身一阵痉挛,挣扎着瘫倒在地上。大胖子连忙用长杆的网兜将大黑狗紧紧罩住。另外两个穿制服的人这时已经把大黄、二黄也套在了网兜里,它们在网兜里不停地挣扎着嚎叫着。这些人已经无能为力去顾睱秋黄和其它弱小的流浪狗了,秋黄瞅准机会猛地窜出了包围圈,其它流浪狗也紧跟其后奔逃而去,大胖子想扭头去追,可是他看到网兜里拼命挣扎的大黑狗,只好任由其它流浪狗逃走了。

他们拎着长杆网兜趾高气昂地从蓝色围挡里钻了出来,网兜里蜷缩着大黑狗、大黄和二黄。这三个穿制服的人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掏出手机,洋洋得意地拍起照片来,大概是要将他们今天的战绩传给他们的头头邀功呢,他们完全不顾大黑狗在长杆网兜里不停地嚎叫,挣扎撕扯着网兜,大黑狗显得是那么地不甘心,似乎还想一搏。这三个穿制服的人拍完照后,把大黑狗、大黄、二黄扔到了小货车车厢的大铁笼子里,锁好后开着小货车扬长而去了。

那些余下的流浪狗跟着秋黄躲在蓝色围挡纵深的乱草堆中,它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黑和小白刚开始还能安静地趴在雪地里,没过多久就有些呆不住了,也许是饥寒难耐,它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趴下。京巴和杂毛温顺地卧在秋黄的对面,怜乞地望着秋黄,这让秋黄有些局促不安,它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天开始有些暗下来,又零星飘起了雪花。秋黄站了起来,它向四周望了望,试探着离开了枯草丛。它向蓝色围挡的缝隙那边望去,眼前是一片空旷的雪白,空旷的蓝色围挡里一片静悄悄。秋黄试探着向缝隙一点点靠近,小黑、小白、京巴和杂毛不由自主地跟在了秋黄的身后,雪地上留下了它们一行零乱的足迹,秋黄似乎成了它们的新头领。它们经过了刚才大黑狗被抓走的破烂木板房前,秋黄停了下来,它望着零乱的雪地,突然仰起头“汪汪”地吼叫起来,其它流浪狗也跟着大声吠叫着,像是在为大黑狗的被捕感到愤愤不平,也像是在宣誓复仇的决心。秋黄围着破木房转了几圈,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蓝色围挡的缝隙跑去,其它几只流浪狗也跟着它追去,也许它们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对它们来说改变命运的伤心地,这是狗的天性。

秋黄沿着缝隙外面的人行道向灯光泛起的市区缓缓行进,人行道边的银杏树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了,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凄凉。前面是一处十字路口,秋黄似乎想起大黑狗在时的情景,它站在路边,望着过往的车辆,想学着大黑狗的样子在路中间向过往的车辆吠叫,可是它刚跳下人行道,一辆轿车便冲它急驶而过,吓得它急忙缩了回来,其它的流浪狗在它的身后注视着它,这让秋黄无法后退。秋黄环视了一下四周,它看到对过的人行道旁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有几只喜鹊像似在灌木丛周围寻找着食物,不停地跳来跳去,相互追逐着。秋黄看看马路上没有过往的车辆了,便迅速冲过了马路,跳上对过的马路牙子,向那几只喜鹊追去。可是等它靠近喜鹊时,喜鹊扑棱一下翅膀飞到了路旁的银杏树上,秋黄只好停下,无奈地望着树枝。秋黄回头向后望去,后面这时只剩下了京巴和杂毛跟在它的身后,小黑和小白已经不知去向了。秋黄看看周围已经黑暗下来,它回头汪汪地向京巴和杂毛叫了两声,然后便钻进了灌木丛中。京巴和杂毛也跟着钻了进去,灌木丛覆盖的积雪沿着它们的行迹不停地凹下去,一直下陷到灌木丛的中心。今夜或许又是一个饥饿难耐的夜晚,秋黄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尾巴里,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许明天一切都会改变。雪一片一片飘落下来,落在马路上,也落在灌木丛上……

自从秋黄离开之后,老人又继续过着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他发誓不再去街上摆摊了。老人想起那些穿制服的人就感到心烦,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盯着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能允许为生活挣扎的人们到街上摆摊赚点小钱呢,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谁会愿意在街上摆摊呢?”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了。这些日子,老人除了有时早晚去菜市场转悠买点蔬菜和便宜的尾市鱼肉,便不知道该忙些什么了,这让老人感到时间过得很慢。

北方的冬天一直很冷,这天他在去早市的路上看到一只可怜的流浪狗在垃圾堆里扒拉食物,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老人不禁想起了秋黄。“它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能再遇见它该多好啊。”老人望着流浪狗这样想着。早市快要结束的时候,肉铺的摊主便宜处理给他一堆剔完肉的剩骨头,这让他很高兴。老人拎着一大包剩骨头急急地回到了家中。他把这一大包骨头很快就煮熟了,望着热气腾腾的满满一大锅肉骨头,老人仿佛又看到了秋黄狼吞虎咽的快乐样子。老人心中很想去看看秋黄,正好今天有肉骨头,于是老人把煮好的肉骨头用旧报纸包好,装了一大塑料袋,然后穿上棉衣,提着出了家门。他沿着宽阔的马路向记忆中蓝色围挡的方向走去,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点寒冷和北风的掠过。很快,老人来到了那片蓝色围挡前面的十字路口。他停了下来,原来老人看到秋黄一身黑泥,正站在空寂的马路十字路口中央,静静地注视着过往的车辆,这显然已经成了它的领地,而在它身后的路边,蜷缩着两只瘦弱的小狗京巴和杂毛。老人向秋黄发出了长长的呼唤:“嗷……!嗷……!”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十字路口,并沿着十字路口传向了四面八方。秋黄听到了老人熟悉的声音,它扭头寻向老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便向箭一般向老人奔去,它身后的那两只小狗京巴和杂毛也急忙爬起,紧跟在秋黄的屁股后面向老人奔来。它们很快便奔到了老人跟前,围着老人不停地跳跃,欢快地吠叫着。老人望着眼前疲惫瘦弱的秋黄,似乎有些伤感,他蹲下身子,解开手中的塑料袋,把旧报纸展开,这三只流浪狗看到了肉骨头,它们在老人面前跳得更欢了。老人把肉骨头从塑料袋里倒了出来,分成三份,然后站在一旁看着这三只流浪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老人望着秋黄,感到心中充满了许久没有的快乐,那温馨的回忆一幕幕向他涌来,让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过多久,这一大包肉骨头便被这三只流浪狗啃得一干二净。秋黄好像还意犹未尽,仍不时用舌头舔着一块啃过的肉骨头,并向老人努努嘴,似乎在让老人继续再一次的施舍。老人感到秋黄是那么有趣,他冲秋黄摊开双手,摇了摇头,摆出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这让秋黄很着急地吠叫着。老人只好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着秋黄的前额,让它安静下来。很快秋黄便恢复了平静,温顺地趴在老人的身旁,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京巴和杂毛有些不敢靠近老人,在秋黄身后不远处望着老人,似乎在等秋黄下达离开的命令。老人把那些狗狗吃完的剩骨头捡到了塑料袋中,然后把塑料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这三只流浪狗便飞奔向那只垃圾桶,围着垃圾桶跳跃、吠叫着。这让老人乐得哈哈大笑,他大声地发出“嗷……!嗷……!”的呼叫声,秋黄便带着京巴和杂毛向他飞奔而来,把他紧紧围在中央。

老人带着这三只流浪狗越过十字路口,继续向海边的方向走着,他想把秋黄送回它的窝棚里,秋黄和京巴、杂毛跟在老人的身前、身后,欢跳着。很快,老人来到了蓝色围挡那处开口的缝隙,他向里面望了望,蓝色围挡里空荡荡的,布满了荒凉的杂草。老人转身示意秋黄回到它蓝色围挡里的窝棚里时,他发现秋黄和京巴、杂毛在他身后远远的望着他,不肯向前。不论老人怎样示范,它们都不肯向前挪动一步,只是惊恐地望着老人。老人猛然想起了大黑狗和其它流浪狗从前的影子,‘它们去了哪里呢?’老人心想。老人知道这几只流浪狗一定是受到了惊吓,能是谁干的呢?老人想不出。他走到秋黄身旁,京巴和杂毛吓得躲开了,秋黄并不躲避,老人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头,一会儿秋黄变得温顺起来,爬在了地上,抬头盯着老人,似乎在等待老人予他期待中的决定,也许它想起了老人那曾经温暖舒适的小屋。老人拍了拍秋黄的头,又站了起来,秋黄也跟着爬了起来,快乐地摇着尾巴,并冲着京巴和杂毛汪汪地叫着。京巴和杂毛像是听懂了秋黄的呼唤,跑到了秋黄的身后,也像秋黄那样摇着尾巴,望着老人。老人一下子怔在那里,转身想要离去的脚步停了下了,他知道他的小屋无法容下这样的三只流浪狗,老人无奈地向秋黄扬扬手,驱赶着它们离开。这让秋黄很迷惑,不停地跳跃着不肯离去。老人在寒风中犹豫了很久,才下决心离去,直到走了很远,才回头望去,而秋黄像是明白了老人的心思,仍站在原地呆呆地目送老人远去,没有向前……

这以后,老人去菜市场的次数多了起来,他常常在菜市场寻找一些秋黄能吃的东西带回家中,然后做成食物带给秋黄。每当秋黄听到老人在十字路口发出“嗷……!嗷……!”的呼唤声,秋黄便总能带着京巴和杂毛从远处奔来,欢跳在老人身边。很快,秋黄和京巴、杂毛便恢复了活力,显得精神抖擞了。

天变得越来越冷了,滴水成冰,老人在去早市的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处污水结成的冰面,摔了一跤,扭伤了左脚踝,好在没有骨折。他一连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脚踝才有些消肿,勉强可以走路了。这些天老人很想念秋黄,担心它找不到食物。这天,老人感觉腿好多了,他看看家里,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吃的食物了,于是他决定明天去菜市场买一些,顺便给秋黄也带点吃的。

第二天,天不太冷,阳光也非常足,老人拄着手杖,赶在早市收市前去菜市场买了很多食物,也给秋黄买了一堆边角余料的碎肉,然后蹒跚着回到了家中。中午,他把这些碎肉煮好,趁热包好放到一个小泡沫箱子里,里面还用塑料瓶装了两瓶温热的开水保温。午饭后,老人拎着泡沫箱拄着手杖出了家门。路上老人一想到秋黄狼吞虎咽吃着食物的样子,便觉得身上便有了力气,脚也感觉不那么疼了。很快,老人来到了蓝色围挡前面的十字路口,他习惯性地向十字路口中央望去,那是秋黄常待的地方,可是并没有秋黄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黄狗站在那里,不停地向过往的车辆吠叫着。老人有些奇怪,急忙向四周寻望,都没有秋黄的影子。京巴和杂毛依旧趴在对过的马路牙子上,望着大黄狗。老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蓝色围挡,确认这个十字路口就是秋黄常待的地方。他站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大声向秋黄发出了“嗷……!嗷……!”的呼唤声,那声音是那样洪亮,以致过往的车辆纷纷摇下车窗向老人望去。京巴和杂毛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迅速爬起,望向老人的方向,跃跃欲试想要冲过马路奔向老人,可是当它们看到大黄狗站在十字路口中央一动不动,又无可奈何地趴在了地上。老人好像明白了,他一边向蓝色围挡的方向寻去,一边不停地发出“嗷……!嗷……!”的呼唤声,他坚信秋黄一定能听得到,一定会来到他的身边。老人越过了十字路口,来到了京巴和杂毛身边,他放下手杖,蹲下身子打开泡沫箱。老人抓了一捧还冒着热气的碎肉,放到了京巴和杂毛的面前,召唤着它们来吃。京巴和杂毛快乐地摇着尾巴,探头嗅着肉的香味,正准备要吃。忽然,大黄狗发出了一阵吼叫,京巴和杂毛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大黄狗飞快地向京巴和杂毛奔来,发出“汪汪”的驱赶声,争抢着京巴和杂毛眼前的这堆碎肉。老人愤怒了,他站了起来,拿着手杖狠狠地打向大黄狗。大黄狗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碎肉,冷不防挨了老人一杖,疼的激凌一声嗥叫,窜出了老远。大黄狗转身凶狠狠地盯着老人,冲老人开始不停地吼叫着。京巴和杂毛吓得躲到了远处,瑟瑟发抖地望着大黄狗。大黄狗眼中露出了凶狠的目光,它发出“汪汪”地吠叫声,一步步向老人靠近。老人大声呼喊着秋黄,握紧了手杖,等待着大黄狗的进攻。大黄狗又狂吠两声,靠近老人更近了。突然,它猛地跃起,向老人扑来,老人用力挥动着手杖,向大黄狗打去,可是手杖被大黄狗死死地咬住了。大黄狗死死咬着老人的手杖,拼命地摇摆着它的头,想要把手杖从老人手中挣脱。老人也用尽力气拽着手杖,并用脚踢赶着大黄狗,老人焦急地呼唤着秋黄的名字,看得出老人很吃力,仿佛忍着巨大的疼痛,眼看手杖就要从老人的手中脱手了。就在这时,一只狗怒吼着从远处飞一般奔向老人,“是秋黄!”老人惊讶地叫着“快来,秋黄!”老人向秋黄大声呼喊着。只见秋黄飞奔到老人跟前,一口咬在大黄狗的后腿上。大黄狗疼得嗷嗷直叫,顿时松开了手杖,转头向秋黄扑去。秋黄急忙躲闪,和大黄狗厮打在了一起。老人站在一旁举着手杖想要帮助秋黄,可是却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他看到秋黄身上有好几处还没有愈合的旧痕。秋黄和大黄狗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着,翻滚着。它们身上都沾满了鲜血。渐渐地,秋黄有些支撑不住了,大黄狗抓住机会,死死地咬住了秋黄的脖子,血不停地从秋黄的脖子上渗出,秋黄挣扎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了,慢慢闭上了眼睛。大黄狗死死地压在秋黄的身上,咬住秋黄不放。老人愤怒了,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挥动着手杖,狠狠地向大黄狗打去,手杖打在了大黄狗的伤口上。大黄狗疼得猛地一声嗥叫,松开了嘴巴,窜起向远处逃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老人心疼地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秋黄突突发抖的身躯,喃喃地呼唤着秋黄的名字。秋黄似乎感觉到了老人的抚摸,它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眼角流出了眼泪。秋黄的四肢微微动了一下,好像想要爬起来,可是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它只能艰难地喘息着,无法站起。秋黄静静地躺在老人面前,眼睛望向了老人面前那几块残留的碎肉。它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目光便不再离去。老人明白了,他急忙将泡沫箱里的碎肉都倒在了秋黄的面前,京巴和杂毛也都聚了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碎肉。秋黄的嘴角动了动,老人把一块最好的碎肉塞在了秋黄的嘴里,秋黄用力张开了嘴,含住了碎肉,血顿时从秋黄的脖子上的伤口奔涌而出,秋黄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想站起,四肢却再也不能动了,它含着碎肉渐渐地闭上了眼睛。老人看着秋黄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干瘪的肚子,难过的掉下了眼泪,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悲伤,他为这只一直想努力活下去的流浪狗却没有生的机会而悲伤,他为这只心存勇敢忠诚的伙伴的离去而悲伤,老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将如这只流浪狗一样为生活而努力挣扎,也将如它在艰难中始终保存着心中的那份仁慈。老人悲伤地把秋黄埋在了这个十字路口旁的枯草丛中,把他的手杖立在了秋黄的墓旁。老人在秋黄的墓前站了很久,他想了很多,直到天渐渐暗了下来,才离开,而京巴和杂毛仍一直卧在秋黄的墓前,迟迟不肯离开。

从那以后,在海边城市新区那片蓝色围挡附近的十字路口,每天早上九点多钟很多人总能看到,有一位老人从远处蹒跚而来,他边走边大声地发出“嗷嗷”的呼唤声,那声音是那样清脆,传得那样远,让人震撼。这位老人边走边不停地向路边投放食物,而随着他的那声呼唤,隐藏的那些弱小的流浪狗便会从四面八方向他奔来,围在他的周围,把他护在中央……

也许,现在你经过那里,也会看到那位老人和那些弱小的流浪狗在一起……

作者舷窗写成于2021年1月21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