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赋甲

京都上

张平子

张平子（78—139），名衡，东汉著名的天文学家、哲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及文学家。他虽才高于世，却无骄尚之情，性淡静。因天道微昧，多次拒绝征聘。至安帝特征拜郎中，迁为太史令。潜研阴阳变化，妙尽璇机之正。造浑天仪，著《灵宪》以释天象。至顺帝阳嘉元年（132），复造候风地动仪，成为当时世界上最科学、最精确的测震仪。崔瑗称道说：“数术穷天地，制作侔造化。”

张衡的文学创作也十分卓著。据载有诗、赋、铭等，凡三十二篇。在文学发展史上，他是一位承前启后的大家。其诗歌存者寥寥，但其《同声歌》对后世颇有影响，《四愁诗》对七言诗的形成有重大作用。张衡赋作，虽是模拟《子虚》《两都》，但他扬长避短，自有特点，对现实的针对性更强烈，更具有讽谏性。《应间》《思玄》《归田》三篇，拓展了赋的表现内容。尤其《归田赋》不仅是情景结合的第一篇小赋，而且开了骈赋的先河。

西京赋一首

【题解】

本文是《二京赋》的上篇。张衡创作《二京赋》的时间，据《后汉书·张衡传》说，是在“永元中”，即张衡约二十岁时。那时张衡游学在京师洛阳（今属河南）。班固已经著了《两都赋》，张衡为何再著《二京赋》？其动因和目的是：“时天下承平日久，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拟班固《两都》，作《二京赋》，因以讽谏。”张衡于十七岁时，就到都邑访师求学。先到长安（今陕西西安），登山临水，考察民俗，凭观名胜古迹，尤其对古都的宫阙规模、市井制度、货财聚散、人事优劣等等，都进行了深入了解。两年后转到京师洛阳，一住五六年之久。这次游学，不仅使张衡大大增长了学识，同时积累了许多新鲜的文学素材，并从古今对比中强烈地激发了他的创作动机，从此开始《二京赋》的创作酝酿。相传“十年乃成”，有可能是三十而立之作。孙文青《张衡年谱》认为作于107年。

有凭虚公子者[1]，心奓体忲[2]，雅好博古[3]，学乎旧史氏[4]，是以多识前代之载[5]。言于安处先生[6]，曰：“夫人在阳时则舒[7]，在阴时则惨[8]，此牵乎天者也[9]。处沃土则逸[10]，处瘠土则劳[11]，此系乎地者也。惨则鲜于欢[12]，劳则褊于惠[13]，能违之者寡矣[14]。小必有之[15]，大亦宜然[16]。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17]，兆人承上教以成俗[18]。化俗之本[19]，有与推移[20]，何以核诸[21]？秦据雍而强[22]，周即豫而弱[23]，高祖都西而泰，光武处东而约，政之兴衰，恒由此作[24]。先生独不见西京之事欤[25]？请为吾子陈之[26]：

【注释】

[1]凭虚公子：赋中拟设人物，犹《子虚赋》之子虚。薛综注：“凭，依托也。虚，无也。言无有此公子也。”

[2]奓（chǐ）：李善注：“《声类》曰：侈字也。”体忲：薛综注：“体安骄泰也。”泰，过。

[3]雅：素。

[4]旧史氏：即主管图典的太史之官。

[5]载：事。

[6]安处先生：薛综注：“安处，犹乌处，若言何处，亦谓无此先生也。”

[7]阳时：谓春夏。舒：舒展，舒畅。

[8]阴时：谓秋冬。惨：忧戚。

[9]牵：即关系着。

[10]沃土：丰饶的土地。逸：闲逸。此指其好逸恶劳。

[11]瘠土：指瘦瘠之地。

[12]鲜（xiǎn）：少。

[13]褊（biǎn）：少。惠：爱。

[14]违：易。

[15]小必有之：言庶民必然因土地沃瘠不同而产生劳逸不同的情况。

[16]大亦宜然：薛综注：“大谓王者。”李善注：“王者亦因险易而强弱异也。”

[17]因天地以致化：言王者必欲顺阳时，居沃土，欢逸其人，使下承而化之。致化，施行教化。

[18]承上教以成俗：言庶民承受帝王之教令，以养成奢泰之俗。

[19]本：根本。指上文的“天地”状况。

[20]有与推移：即化之本，与沃瘠相随逐推移。推移，犹变化。此言法随化而变。

[21]核：检验，考核。诸：语气词，犹“之乎”。

[22]秦据雍：李善注：“按雍州，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是沃土也，故云秦据雍而强，高祖都西而泰。”

[23]周：指东周。豫：即豫州。

[24]恒由此作：经常由此产生。此，指土地之沃瘠。

[25]西京之事：指长安盛日。

[26]吾子：李善注引郑玄《礼记》注曰：“吾子，相亲之辞也。”

【译文】

有位名叫凭虚公子的人，心志甚为奢侈，体貌安闲骄逸，素好博知古事，广学太史之记，因此了解史实颇多。他对安处先生说：“人在春夏之时舒畅，而在秋冬之季忧戚，这与天气变化紧密相关。居住肥沃之地，人就恶劳好逸；住在贫瘠地区，人就勤劳朴实，这与地利不同联系紧密。忧戚则少有欢乐，勤劳则不能博施，能够改变此种情况的人，实在很少的。庶民百姓如此，天子帝王无异。因此当了帝王的人，必须顺应天时地利，以行政令教化之宜；百姓接受天子教化，从而养成良好风气。转化民风民俗之根本，在与自然条件相一致，用什么可以检验它呢？秦据雍州之地而强盛，周迁豫州之地而衰落，汉高建都长安而成奢泰，光武东迁洛邑而行俭约，国之兴盛与衰败，经常由此而起。先生独不见西京之盛况吗？请让我为您细细陈说其事：

“汉氏初都，在渭之涘[1]。秦里其朔[2]，寔为咸阳[3]。左有崤函重险[4]，桃林之塞[5]。缀以二华[6]，巨灵赑屃[7]，高掌远蹠[8]，以流河曲，厥迹犹存。右有陇坻之隘[9]，隔阂华戎[10]，岐梁汧雍[11]，陈宝鸣鸡在焉[12]。于前则终南太一[13]，隆崛崔崪[14]，隐辚郁律[15]，连冈乎嶓冢[16]。抱杜含鄠[17]，欱沣吐镐[18]，爰有蓝田珍玉[19]，是之自出[20]。于后则高陵平原[21]，据渭踞泾[22]，澶漫靡迤[23]，作镇于近。其远则九嵕甘泉[24]，涸阴冱寒[25]，日北至而含冻，此焉清暑[26]。尔乃广衍沃野[27]，厥田上上[28]，寔惟地之奥区神皋[29]。昔者大帝说秦缪公而觐之[30]，飨以钧天广乐[31]，帝有醉焉，乃为金策[32]，锡用此土[33]，而翦诸鹑首[34]。是时也[35]，并为强国者有六[36]，然而四海同宅西秦[37]，岂不诡哉[38]！

【注释】

[1]涘（sì）：涯。

[2]里：居。朔：北。

[3]寔（shí）：同“实”，是。咸阳：地名。故城名渭城（今属陕西）。

[4]左：指东面。崤（xiáo）：山名。在今河南洛宁西北，有南北二山对峙，中间凹下若函，故名函谷。

[5]桃林：薛综注：“崤及函谷关、桃林，皆在长安东。”

[6]缀：即连接。二华：据《山海经·西山经》：太华之西八十里为小华之山。据《水经注·渭水》：华阴县（今陕西华阴）有华山，西南有小华山。小华山即少华山。

[7]巨灵：河神。巨，大。赑屃（bì xì）：作力之貌。

[8]高掌远蹠（zhí）：古神话说：太华、少华二山，本为一山，黄河流过那里，被其所挡，弯曲而流。河神用手将其上擘开为两半，用脚踹裂其下，中分为二，河水从中通过。手足留在山上的迹印，至今犹存。掌，以掌擘开。蹠，践，以脚踢开。

[9]陇坻（dǐ）：在今陕西陇县至甘肃平凉一带。山势险峻，为甘陕要隘。

[10]隔阂（hé）：阻塞，隔绝。华戎：指华夏、西戎。

[11]岐：山名。薛综注：“《说文》曰：岐山在长安西，美阳县界。山有两岐，因以名焉。”梁：山名。李善注引《汉书》曰：“右扶风好畴县有梁山。”汧（qiān）：李善注：“汧山在扶风汧县西。”雍：山名。在陕西凤翔，雍水出焉。

[12]陈宝鸣鸡：《史记·封禅书》曰：“秦文公获若石云，于陈仓北坂城祠之，其神或岁不至，或岁数来，来也常以夜，光辉若流星，从东南来集于祠城。则若雄鸡，其声殷云，野鸡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陈宝。”陈宝，地名。在今陕西宝鸡。

[13]终南：薛综注：“终南太一二名也。”太一：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胡氏《锥指》亦以为二山。引《水经·渭水中》篇注云：‘太一山亦曰太白山，在武功县南，去长安二百里，不知其高几何。俗云武功太白，去天三百。’杜彦达曰：‘太白山南连武功山，于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皓然。’”

[14]隆崛：谓山高隆突出。崔崪（zú）：高大险峻貌。

[15]隐辚郁律：不平之貌。

[16]冈：山脊。嶓（bō）冢：山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清统志》曰：‘甘肃秦州，嶓冢山在州西南六十里。’按，秦州，今为天水县。”

[17]抱、含：谓终南、太一含裹之。杜、鄠：地名。杜陵、鄠县。现均属陕西西安。

[18]欱（hē）：饮，喝。沣、镐：二水名。沣河源于秦岭山中，北流至陕西西安北，入潏河，注入渭河。镐水源出南山谷中，经故长安城（今陕西西安）南，注入昆明池。复北流为镐池，又北入沣河。镐，一作“滈”。

[19]爰有：即有。爰，语首助词。蓝田：山名。渭河平原之南，秦岭北麓，有蓝田山，产美玉，故称玉山。

[20]是之自出：谓玉出自蓝田之中。

[21]高陵：即高丘。

[22]据渭：依托于渭河。据，依。渭河由西向东，是横贯长安（今陕西西安）的最大河流。踞泾：凭倚泾水。泾水源出六盘山东麓，东南流，至陕西高陵境入于渭河。

[23]澶漫：地势广大。靡迤：连续不断貌。

[24]九嵕（zōng）：山名。在陕西礼泉东北，有九峰高耸，故名。甘泉：山名。在陕西淳化西北，秦汉时建离宫于上，谓之甘泉宫。

[25]涸阴：凝聚阴寒。沍（hù）：闭寒。谓严寒封冻。

[26]清暑：犹言去暑、避暑。

[27]广衍：广大绵延貌。

[28]厥田上上：其田为上等之上。

[29]寔（shí）：是。地之奥区：犹言内地，腹地。神皋：即神明享受聚集之地。

[30]大帝：薛综注：“天也。”秦缪公：即秦穆公，春秋时秦国之君，为春秋五霸之一。觐（jìn）：会见。

[31]飨（xiǎng）：以酒食款待人。钧天广乐：指天上之乐。钧天，天之中央，天帝所居之所。广乐，谓广大之乐。

[32]金策：即金书。

[33]锡：赐给。

[34]翦：尽。鹑首：星次名。井星与柳星，属朱雀七星。古代根据天上星宿的位置来划分地面相应之区域，称为分野。《汉书·地理志》曰：“自井十度至柳三度，谓之鹑首之次，秦之分也。”

[35]是时：指秦穆公之时。

[36]强国者有六：指山东六国：韩、魏、燕、赵、齐、楚。

[37]宅：居。

[38]诡：异。

【译文】

“汉朝始建都城在渭水之滨。秦都居其北面，这是咸阳旧京。东有崤、函重险和桃林要塞。连接着太华、少华二山，巨灵河神奋臂使力，高处一掌擘为两半，远远一脚踢破山麓，以使河水通流其间，巨灵所留掌印足迹，至今仍然明晰可见。西有陇坻险隘，隔绝华夏西戎，岐梁汧雍诸山，陈宝鸡鸣地点，都在陇山东面。前有太一终南，高耸特起绝险，堆垄参差不平，山冈与嶓冢相连。怀抱杜陵，包含鄠县，啜饮沣流，吐水镐川，又有蓝田珍玉，产于蓝田之山。后有平原丘陵，依凭渭河与泾水，陵原广博延展，成为国之近镇。远有九嵕甘泉，聚阴而藏严寒，到了夏至之时，仍有冻冰酷寒，此乃避暑佳处。那有广大绵延之沃野，其土地都为最上等级，实在是天下之腹地，神灵群集之界区。传说天帝喜悦秦穆公，穆公梦游帝乡获见。并赐钧天广乐盛宴。天帝情欢畅饮而醉，于是为作金书策简；赐他享用下土世祚，尽有鹑首分野河山。在那时，并为天下之强国者，有韩、魏、赵、齐、楚、燕，然而均为嬴秦所并，如此结局岂不怪哉？

“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纬相汁[1]，以旅于东井[2]。娄敬委辂[3]，幹非其议[4]，天启其心[5]，人惎之谋[6]。及帝图时[7]，意亦有虑乎神祇[8]，宜其可定[9]，以为天邑[10]。岂伊不虔思于天衢[11]？岂伊不怀归于枌榆[12]？天命不滔[13]，畴敢以渝[14]。于是量径轮，考广袤[15]，经城洫[16]，营郭郛[17]，取殊裁于八都[18]，岂启度于往旧[19]！乃览秦制，跨周法[20]，狭百堵之侧陋[21]，增九筵之迫胁[22]。正紫宫于未央[23]，表峣阙于阊阖[24]。疏龙首以抗殿[25]，状巍峨以岌嶫[26]。亘雄虹之长梁[27]，结棼橑以相接[28]。蒂倒茄于藻井[29]，披红葩之狎猎[30]。饰华榱与璧珰[31]，流景曜之晔[32]。雕楹玉磶[33]，绣栭云楣[34]。三阶重轩[35]，镂槛文㮰[36]。右平左墄[37]，青琐丹墀[38]。刊层平堂[39]，设切厓隒[40]。坻崿鳞眴[41]，栈巉崄[42]。襄岸夷涂[43]，修路陖险。重门袭固[44]，奸宄是防[45]。仰福帝居[46]，阳曜阴藏[47]。洪钟万钧[48]，猛虡趪趪[49]。负筍业而余怒[50]，乃奋翅而腾骧。朝堂承东[51]，温调延北[52]。西有玉台[53]，联以昆德[54]，嵯峨崨嶫[55]，罔识所则[56]。若夫长年神仙，宣室玉堂[57]；麒麟朱鸟，龙兴含章[58]，譬众星之环极[59]，叛赫戏以辉煌[60]。正殿路寝[61]，用朝群辟[62]。大夏耽耽[63]，九户开辟[64]。嘉木树庭，芳草如积。高门有闶[65]，列坐金狄[66]。

【注释】

[1]五纬相汁（xié）：《周礼·大宗伯》贾公彦疏曰：“五纬即五星。东方岁星，南方荧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镇星。言纬者，二十八宿随天左转为经，五星右旋为纬。”汁，和谐。

[2]东井：星名。即井宿，为南方七宿之一。李善注引《汉书》曰：“汉元年十月，五星聚于东井，沛公至灞上。又曰：此高祖受命之符。”应劭曰：“东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当有圣人以义取天下。”

[3]娄敬：即刘敬，曾建议刘邦入都关中。有功，赐姓刘。后封关内侯。委：放弃。辂：此处指所挽之车。

[4]幹（gān）：正。指以其议非而正之。非：否定，非难。议：指群臣争言不如都周事。

[5]天启：谓上天的启示。指五星聚于东井，当以秦地为都事。

[6]惎（jì）：此为启发、教导之义。

[7]帝图时：谓汉高帝考虑建都之时。

[8]意亦：犹“抑亦”，或者。神祇（qí）：指天神地祇。此指天的启示。

[9]宜：度。指度其可安定之地，以为天邑。

[10]天邑：此指帝都。

[11]伊：惟。发语词。虔：敬。天衢：即天路。喻通显之地洛阳（今属河南）。

[12]怀：思。枌榆：白榆。指丰之榆社。《汉书·郊祀志》曰：“高祖祷丰枌榆社。”颜师古注：“以此树为社神，因立名也。”

[13]滔：疑惑。

[14]畴：谁。渝：变更。

[15]“于是量径轮”二句：薛综注：“南北为径，东西为广。”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窃思径其中也，轮其外也。广言横也，袤言直也。凡物圆则有径轮，方则有广袤，此注似犹未允。”

[16]洫：城池。

[17]郛（fú）：城外大郭。

[18]殊裁：殊异之体制。八都：八方。

[19]启：薛综注：“开也。言采取八方异制，以为宫室之巧，非复遵往日之故法也。”

[20]跨：薛综注：“越也。因秦制故曰览，比周胜故曰跨之也。”

[21]百堵：言其筑室高大。古代一丈为板，五板为堵。板宽二尺，累高五板为一丈。侧陋：卑矮简陋。

[22]九筵：周时明堂之高度。筵，九尺。

[23]紫宫：即紫微宫。未央：未央宫一名紫微宫。未央为总称，紫宫是其中别名。

[24]表：标立。言宫外标立阙。峣（yào）：高远貌。阙：宫门前的高台楼观，左右各一相对峙。阊阖（chāng hé）：此指未央宫正门。

[25]疏：梳理。龙首：山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原注云：山长六十里，头入渭水，尾达樊川。秦时有黑龙从南山出，饮渭水，其行道因成土山。疏山为台殿，不假板筑，高出长安城。”抗：举。

[26]巍峨及岌嶫（jí yè）：均高峻貌。

[27]亘：横贯。虹：薛综注：“谓殿梁皆径度朱画，五色如蝃。”

[28]棼橑（fén liáo）：棼，复屋栋。橑，椽。

[29]蒂倒茄于藻井：薛综注：“以其茎倒殖于藻井，其华下向，反披。”蒂，瓜果之蒂。茄，通“荷”，荷茎。藻井，天花板。

[30]狎猎：重接貌。

[31]华榱：指文彩之椽。璧珰：彩饰榱头。

[32]景曜：谓光影闪曜。晔（wěi yè）：色彩非常鲜明。

[33]楹：柱子。磶（xì）：柱石。

[34]栭（ér）：斗栱。楣：即二梁。

[35]三阶：谓南面为阶之数。轩：有窗之长廊。

[36]槛（jiàn）：栏杆。㮰（pí）：屋连锦。

[37]墄（cè）：台阶。

[38]青琐：谓宫门上镂刻图文，涂以青色。丹墀（chí）：红色的石阶。

[39]刊：削。层：重，叠起。堂：高。

[40]设切：即“设砌”，安置、垒砌基石。厓隒（yá yǎn）：皆指堂基之边缘。

[41]坻堮（chí è）：殿基或阶除隆起。鳞眴（xún）：即“嶙峋”，节级貌。

[42]栈（yǎn）：皆高貌。巉崄（chán xiǎn）：峻高峭险貌。

[43]襄岸：高岸。襄，高。夷涂：坦途。夷，平。涂，同“途”。

[44]重门：指多重门禁。袭固：犹言加固。

[45]奸宄（guǐ）：泛指为非作歹之徒。

[46]仰福：薛综注：“帝居，谓太微宫，五帝所居。福犹同也。”

[47]阳曜阴藏：薛综注：“太微宫阳时则见，阴时则藏。”曜，指闪现。

[48]洪钟：大钟。万钧：言大钟乃重三十万斤。三十斤曰钧。

[49]猛虡（jù）：悬挂钟磬的架子，其状如鸟兽之形。趪趪（huáng）：武猛作力貌。

[50]负：背负其钟。筍：悬钟架子。业：大木板。余怒：与下句中“奋翅”“腾骧”皆写负板乘虡筍的飞兽情状。

[51]朝堂：殿名。承东：序列于宫之东面。

[52]温调：殿名。延北：陈列于未央之北。

[53]玉台：观名。

[54]昆德：殿名。在未央殿西。

[55]嵯峨：高峻貌。崨嶫：即“捷业”，亦指高峻貌。

[56]罔识所则：不能名其所法则。识，认识，了解。所则，取法于什么。

[57]“若夫长年”二句：长年、神仙、宣室、玉堂，皆为殿名。

[58]“麒麟朱鸟”二句：皆为殿名。

[59]环极：谓环绕北极。指宫观台榭楼阁之周于正殿，如众星之绕北极。极，指中宫正殿。

[60]叛：明亮。赫戏：炎盛貌。

[61]正殿：汉时天子听政之所。路寝：薛综注：“周曰路寝，汉曰正殿。”

[62]群辟：谓众侯公卿大夫士。

[63]大夏：正殿其名大夏。耽耽（dān）：谓宫室深邃之貌。

[64]九户：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窃疑九户自是大夏殿之户……非必准周路寝，明堂之制也。”开辟：谓开凿九户。

[65]高门：汉宫殿名。闶（kàng）：高大之貌。

[66]金狄：金人。《史记·秦始皇本纪》曰：“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狄，指夷狄。

【译文】

自我汉高皇帝始入关中之时，五星呈瑞，排列十分和谐，互相循序运行，共聚秦之分野。娄敬委弃挽车，非难建都洛阳邑，纵言秦都天府，建都大有其利。上天以五纬开导高祖之心，人臣以正义启发高祖之谋，及至高祖决策所都之时，也曾虑及天地神灵旨意，择其可安天下之地而都之。难道不想居于四会五达之地？难道不思归往枌榆之社的故里？而是天命不容怀疑，谁敢轻易背离！于是，丈量四周方圆，考察纵横长度，挖掘护城之河，营建外城大郭，选用八方之异制，岂止考循于往古！便参照秦朝之体制，超越周王室之规模，以周宣百堵之室为狭窄仄陋，嫌九筵明堂迫胁而增拓。建紫宫于未央之正中，标立高阙于宫门阊阖。平整龙首之山，营构高高宫殿，其状甚是巍峨，岌嶫高峻触天。长梁横亘如虹蜺，椽栋相连而承接。天花板上绿荷倒垂，红花反披重接相依。椽桷瓦珰彩绘玉饰，流光闪耀鲜艳明丽。楹柱尽都雕彩，柱石全用玉璧，所有斗栱横梁，藻绘如织云气。南面砌垒三阶，阶上长廊逶迤，雕镂栏杆，彩文檐相。殿阶之右平而倾斜，殿阶之左砌有阶齿。宫门青文连琐，阶梯涂以丹漆。削平隆突之土，垒砌殿阶边际。殿阶节级而高起，阶齿有序而重叠。高岸平途，修长险峻。宫门重重加固，防范奸人盗贼。上可比之于天宫，晴日现而阴日藏。洪钟万钧之重，悬于猛虡之上。筍兽负板托钟架，万钧在身怒气壮，犹张双翼欲奋举，腾越驰骋自翱翔。朝堂大殿继列于东面，温调之殿陈列在北沿。西有玉台高观，昆德与之相连。形势嵯峨高峻，不能名其取则。至于长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鸟、龙兴、含章诸殿，犹如众星之绕北极，未央之宫围在其间，焕然光彩绚丽，闪耀辉煌灿烂。正殿中之路寝，用以召见群臣。大夏之殿深邃，洞开九户之门。嘉木植于庭中，芳草如积绿茵。高门之殿空旷，列坐十二金人。

内有常侍谒者[1]，奉命当御[2]。兰台金马[3]，递宿迭居[4]。次有天禄石渠[5]，校文之处。重以虎威章沟[6]，严更之署[7]。徼道外周[8]，千庐内附[9]。卫尉八屯[10]，警夜巡昼。植铩悬[11]，用戒不虞[12]。

【注释】

[1]常侍：即中常侍，随侍皇帝。东汉改用宦官，从入内宫，侍从左右，掌管文书诏令。谒者：亦名中谒者，始置于春秋战国之时，汉制郎中令属官有谒者，少府属官亦有中书谒者令后改称中谒者令。

[2]奉命当御：按序进其职能。

[3]兰台：本为西汉时宫廷藏书之所，设御史中丞掌管，后置兰台令史，掌管书奏。金马：《史记·滑稽列传》曰：“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金马门。”

[4]递：迭，更。

[5]天禄石渠：皆为藏书阁名。

[6]虎威章沟：皆为更署名。即周巡宫室者值班住宿之署。

[7]严更：古代巡更戒夜为严更。巡更时捶一鼓为一严，捶二鼓为再严。

[8]徼（jiào）道：巡逻的道路。徼，巡察，巡逻。

[9]庐：吏士值警住屋。内附：附着于宫室。

[10]卫尉：主管宫门警卫的官长。八屯：指八支警卫部队。薛综注：“于四方四角，立八屯士。”吕延济注：“屯，营也。八营谓长水、中垒、屯骑、虎贲、越骑、步兵、射声、胡骑。”

[11]植：树立。铩（shā）：兵器名。即后世之长矛。：当作“瞂（fá）”，指盾。

[12]不虞：不曾预料到的事。虞，意料。

【译文】

正殿大夏之内，设有常侍谒者，奉命充其御用，随时听候驱使。外有兰台、金马，递相宿居当值。次有天禄、石渠，校勘典籍之处。又有虎威、章沟，捶鼓巡更之署。巡警之路环绕宫外，无数警所各宫内附。卫尉主管八屯士卒，戒夜巡昼是其公务。竖起支支长矛，悬挂张张盾牌，日夜戒备不懈，严防出现的意外。

后宫则昭阳飞翔[1]，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皇鸳鸾[2]。群窈窕之华丽[3]，嗟内顾之所观[4]。故其馆室次舍[5]，采饰纤缛[6]。裛以藻绣[7]，文以朱绿[8]。翡翠火齐[9]，络以美玉。流悬黎之夜光[10]，缀随珠以为烛[11]。金戺玉阶[12]，彤庭辉辉[13]。珊瑚琳碧[14]，瓀珉璘彬[15]。珍物罗生，焕若昆仑[16]。虽厥裁之不广，侈靡逾乎至尊[17]。于是钩陈之外[18]，阁道穹隆[19]。属长乐与明光[20]，径北通乎桂宫[21]。命般尔之巧匠[22]，尽变态乎其中[23]。后宫不移[24]，乐不徙悬。门卫供帐[25]，官以物辨[26]。恣意所幸[27]，下辇成燕[28]。穷年忘归[29]，犹弗能遍。瑰异日新[30]，殚所未见[31]。

【注释】

[1]后宫：又名后庭、内宫。妃嫔居所。昭阳：后宫名号。汉成帝时，赵飞燕女弟为昭仪住此。飞翔：殿名。

[2]“增成合欢”几句：皆为宫殿名。增成，为班婕妤居舍。

[3]窈窕之华丽：指后宫妃嫔尽为窈窕华丽之女子。

[4]嗟：叹词。内顾：回望内宫。

[5]馆室次舍：谓闲馆、宫室。次为宿卫所在，舍为休沐之所。

[6]纤（xiān）：细。缛（rù）：彩饰。

[7]裛（yì）：缠。

[8]文：饰。

[9]翡翠：美石，也称硬玉。以碧绿而透明者最为珍贵。火齐：玫瑰珠。

[10]悬黎：美玉名。

[11]缀：连结。随珠：大珠之名。即“隋侯之珠”。《淮南子·览冥训》“隋侯之珠”高诱注：‘隋侯，汉东之国，姬姓诸侯也。隋侯见大蛇伤断，以药傅之，后蛇于江中衔大珠以报之。因曰隋侯之珠，盖明月珠也。”

[12]戺（shì）：堂前阶石的两端。

[13]彤庭：以朱红漆宫中庭，称彤庭。辉辉：赤色貌。即红光满庭。

[14]珊瑚：热带海洋中腔肠动物骨架。其形如树，名曰珊瑚树，可作装饰品。琳碧：两种玉石之名。琳，美玉。碧，石之青美者。

[15]瓀珉（ruán mín）：均指次于玉的石头。璘彬：有玉光色杂的石头。

[16]“珍物”二句：薛综注：“珍美之物，罗列布见，焕焉如昆仑之所生者。”

[17]“虽厥”二句：薛综注：“谓其裁制，虽事事狭小于至尊，然其靡丽之好，乃过之也。”裁，规划，安排。指后宫彩饰、布置之物，并不广取诸物。侈靡，奢侈靡丽。

[18]钩陈：本为星名。因居于紫微垣中，故取喻后宫。

[19]阁道：即复道。于楼阁之间以木架起之通道。穹隆：长曲貌。

[20]属（zhǔ）：连接。长乐：宫名。明光：宫名。

[21]径北：径直往北。桂宫：在长乐宫之北。

[22]般：与“班”通，即鲁班。尔：王尔。亦巧人也，不知其为何时人。

[23]变态：奇巧。

[24]后宫不移：此言皇帝无论游幸到何处宫殿，都有众多的妃嫔、百官、乐伎、庖人供其所需，无须迁动后宫的一切。

[25]门卫：指卫尉八屯之守。供帐：供具帷帐。

[26]官以物辨：谓皇帝所需之物，都设专职官员备办。

[27]幸：旧称皇帝亲临曰幸。

[28]辇（niǎn）：本谓人拉之车，后专指帝王所坐之车。成燕：成为饮燕舞乐之场。

[29]穷年：终年。

[30]瑰异：瑰玮奇异。

[31]殚：尽。

【译文】

后宫之殿，则有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皇、鸳鸾。嫔妃成群，窈窕华艳，回目内顾，令人惊叹。所以，那里的闲馆宫殿，宿卫之所，休沐之处，彩饰精致繁缛。藻绣环绕，华彩红绿。翡翠玫瑰，美玉缭束。悬黎之玉，夜光烁烁；隋侯之珠，相缀为烛。黄金砌为扶栏，白玉垒成台阶。中庭涂用丹漆，朱辉相映煌哉。珊瑚琳碧，瓀珉璘彬，如此珍稀之物，触处罗列而生，光华四射，烂若昆仑。虽然后宫诸殿之规格，并不十分宽广宏大，但其奢侈靡丽，却超过皇家。并在钩陈宫外，架起复道如虹，连属长乐与明光，直通北面之桂宫。指令鲁班、王尔之类巧匠，尽量使其形态变化无穷。后宫不须移动，乐器不必搬迁，门庭护卫，供具张设，但凡天子所需之物，都有专职官员备办。皇帝尽可恣意游幸，下了玉辇即可饮燕。终年乐以忘归，诸宫犹不能遍。瑰丽奇异之物，日日变易更换；尽是新备之奇，皆为见所未见。

惟帝王之神丽[1]，惧尊卑之不殊[2]。虽斯宇之既坦[3]，心犹凭而未摅[4]。思比象于紫微[5]，恨阿房之不可庐[6]。覛往昔之遗馆[7]，获林光于秦余[8]。处甘泉之爽垲[9]，乃隆崇而弘敷[10]。既新作于迎风[11]，增露寒与储胥。托乔基于山冈[12]，直墆霓以高居[13]。通天以竦峙[14]，径百常而茎擢[15]。上辬华以交纷[16]，下刻陗其若削[17]。翔鹍仰而不逮[18]，况青鸟与黄雀[19]！伏棂槛而俯听[20]，闻雷霆之相激[21]。柏梁既灾[22]，越巫陈方[23]。建章是经[24]，用厌火祥[25]。营宇之制[26]，事兼未央[27]。圜阙竦以造天[28]，若双碣之相望[29]。凤骞翥于甍标[30]，咸溯风而欲翔[31]。阊阖之内[32]，别风嶕峣[33]。何工巧之瑰玮[34]，交绮豁以疏寮[35]。干云雾而上达[36]，状亭亭以苕苕[37]。神明崛其特起[38]，井幹叠而百增[39]。跱游极于浮柱[40]，结重栾以相承[41]。累层构而遂[42]，望北辰而高兴[43]。消雰埃于中宸[44]，集重阳之清瀓[45]。瞰宛虹之长鬐[46]，察云师之所凭[47]。上飞闼而仰眺[48]，正睹瑶光与玉绳[49]。将乍往而未半[50]，怵悼栗而怂兢[51]。非都卢之轻[52]，孰能超而究升[53]？娑骀荡[54]，焘奡桔桀[55]。枍诣承光[56]，睽罛庨豁[57]。橧桴重棼[58]，锷锷列列[59]。反宇业业[60]，飞檐[61]。流景内照[62]，引曜日月[63]。

【注释】

[1]神丽：神奇瑰丽。

[2]尊卑：指天子与臣下。殊：不同，区别。

[3]斯宇：这些宫室。坦：大。

[4]凭：懑。摅（shū）：舒畅。

[5]比象：比照。紫微：即紫微宫，以北极星为首的紫微垣星区。

[6]阿房：秦之皇宫。庐：房屋。此指居住。

[7]覛（mì）：视。

[8]林光：秦离宫名。为胡亥所建。

[9]甘泉：山名。在云阳县（今陕西泾阳）。爽垲（kǎi）：指高朗之地多干燥。爽，明。，燥。

[10]隆崇：崇高。弘敷：延伸。

[11]迎风：与下文中“露寒”“储胥”皆为馆名。

[12]托：依托。乔：高。

[13]墆（dì）霓：高貌。

[14]通天：薛综注：“台名。武帝元封二年作。《汉书旧仪》云：高三十丈，望见长安城。”（miǎo）：高。竦峙（sǒng zhì）：耸立。

[15]径：度。指量其高度。百常：极言其台之高。常，古时长度单位。茎擢：谓其特出或挺秀貌。茎，特。擢，独出貌。

[16]辬（bān）华：五臣本“辬”作“瓣”，音“葩（bā）”。刘良注：“瓣华交纷，言文采交错也。”辬，古“斑”字。

[17]刻陗：谓刻令险陗，如削成。陗，同“峭”。

[18]鹍（kūn）：大鸟。仰而不逮：谓上飞而不能到达。

[19]青鸟与黄雀：皆小鸟之属。

[20]伏：凭。棂槛：栏杆。俯：薛综注：“言台之高，于上低头听雷声乃在下。”

[21]激：言雷霆之声阻遏相激。

[22]柏梁：即柏梁台。据《汉书·武帝纪》：元鼎二年（前115）春，起柏梁台。太初元年（前104）十一月乙酉，柏梁台灾。

[23]越巫陈方：《汉书·郊祀志》曰：“以柏梁灾故……勇之乃曰：‘粤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于是作建章宫。”越，通“粤”，江浙粤闽，古为越族之地，史称“百越”。巫，以沟通人神关系为职业的人。陈方，陈述避灾之法。

[24]建章：宫名。《汉书·郊祀志》曰：“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其西则商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余丈，名曰泰液……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立神明台、井幹楼，高五十丈，辇道相属焉。”经：营建。

[25]厌（yā）：镇压，抑制。火祥：火灾。祥，通指吉凶。此用吉而表凶意。

[26]营宇：营造建章宫。制：体制，规模。

[27]事：指建章宫的修建。兼：倍。

[28]圜阙：即圆阙。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寰宇记》卷二十五引《三辅旧事》云：建章宫周回数里，殿东别起凤阙，高二十余丈。又于东门北起圆阙，高二十五丈，上有铜凤皇。”造：至。

[29]碣（jié）：圆形石柱。

[30]凤：指圆阙上的铜凤凰。骞翥（qiān zhù）：飞举貌。甍（méng）标：指屋脊顶端。

[31]溯（sù）：向。

[32]阊阖（chāng hé）：本谓天门曰阊阖，帝王宫殿法天，故皇宫正门也叫阊阖。

[33]别风：宫阙名。嶕峣（jiāo yáo）：高耸貌。

[34]瑰玮：奇好。

[35]绮：有花纹的丝织品。豁：空明貌。疏：刻穿之。寮（liáo）：小窗。

[36]干：触犯。

[37]亭亭：挺立貌。苕苕：高远貌。

[38]神明：台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曰：“《三辅黄图》：神明台在建章宫中，上有九室，今人谓之九子台，即实非也。又曰：台高五十余丈，皆作悬阁、辇道相属。”崛：突出。

[39]井幹（hán）：楼名。增：通“层”，重。

[40]跱（zhì）：置。游极：游梁，屋上承桷之檩。浮柱：托檩的短柱。

[41]栾：即浮柱托檩的曲拳。

[42]层构：谓一层一层的屋宇。（jī）：升上。

[43]北辰：北极星。高兴：谓高高建起楼台。

[44]雰（fēn）：此指尘雾。宸（chén）：本指屋宇。此指楼台中宇处。

[45]重阳：指青霄天际。薛综注：“上为清阳，又为阳，故曰重阳。”瀓：“澄”之本字，清而静，清朗。

[46]瞰：视。宛虹：屈曲之虹。鬐（qí）：此指虹如鱼之长脊。

[47]云师：指毕星。凭：依。

[48]飞闼（tà）：指神明台最上面的小旁室。

[49]瑶光与玉绳：皆北斗七星中的星名。北斗七星的第七颗叫瑶光。

[50]乍（zhà）：突然。往：指登上高台。

[51]怵：恐。悼：伤。栗：忧戚。怂兢：惊恐戒慎貌。

[52]都卢：古国名。李善注引《汉书》曰：“自合浦南，有都卢国。”（qiáo）：善缘木之士。

[53]究升：谓究极而上。

[54]（sà）娑骀（dài）荡：皆汉宫殿名。

[55]焘奡（ào）桔桀：均指高峙之貌。

[56]枍诣承光：均建章宫殿名。

[57]睽罛庨豁（kuí gū xiāo huò）：深空之貌。

[58]橧：通“增”，重。桴（fú）：栋桴，指二梁，即正梁之外的副梁。棼：指正梁之外复梁，即檩子。

[59]锷锷（è）列列：皆高貌。

[60]反宇：谓上翘的屋檐。业业：高大之貌。

[61]（niè）：高貌。

[62]流景：流动的光影。景，古“影”字。

[63]引曜：接引反宇上的流光，曜于宇内。

【译文】

只有帝王宫室，才有如此神丽，后宫竟然如此，恐尊卑之无别。这些殿宇虽然高大宽敞，可是群丽心犹悒郁不畅。她们比象于紫微，感恨未住于阿房。寻觅过去遗留之别馆，乃得亡秦所余之林光。它位于高燥的甘泉山上，因此更显得崇高而宽广。既已新建迎风之馆，而又增添露寒与储胥。都把殿基高高扎在山顶，馆阁挺立雄踞在山冈上。通天之台高竦峙，度其上下而有百常。其上文彩交错纷然，其下峭壁如使刀削。善翔的鹍鸡仰飞尚不可到，何况那篱间的青鸟与黄雀！凭栏杆而俯听，闻雷霆之激响。柏梁遭受火灾，越巫进献奇方。建章于是营建，用以压服火殃。因此宏扩建章规模，两倍大于汉宫未央。宫门圆阙高竦，直挺挺而参天，犹若两座高碣，相对峙而互望。高高屋脊之上，雕凤头举翼张，尽迎风而展翅，似借势而翱翔。正门阊阖之内，别风之阙耸立。构建之工多么精巧瑰玮，小窗雕镂空灵文饰绮丽。此门阙指达太空干云雾，亭亭竦峙之状雄伟至极。神明之台特立崛起，井幹之楼重叠百层。游梁托于短柱之上，重栾结柱而并相承。层层累构而上升，楼台高筑向北辰。尘埃扬其中宇而消散，上集重阳之气而清澄。鸟瞰宛虹如长鱼之鬐，观察天际云师之依凭。登上台顶小楼而仰望，恰好看清瑶光与玉绳。登楼缘上未得半，惊恐战栗而戒慎。若无都卢人之轻矫，谁能超然穷至其顶？又有娑、骀荡，枍诣、承光，四殿并峙，深邃空旷。重梁叠栋，如崖高张。飞檐反宇，高大雄壮。接引日月流光，折射内照辉煌。

天梁之宫[1]，寔开高闱[2]。旗不脱扃[3]，结驷方蕲[4]。轹辐轻骛[5]，容于一扉[6]。长廊广庑[7]，途阁云蔓[8]。闬庭诡异[9]，门千户万。重闺幽闼[10]，转相逾延[11]。望䆗窱以径廷[12]，眇不知其所返[13]。既乃珍台蹇产以极壮[14]，墱道逦倚以正东[15]。似阆风之遐坂[16]，横西洫而绝金墉[17]。城尉不柝[18]，而内外潜通[19]。前开唐中[20]，弥望广潒[21]。顾临太液[22]，沧池漭沆[23]。渐台立于中央[24]，赫昈昈以弘敞[25]。清渊洋洋[26]，神山峨峨[27]，列瀛洲与方丈，夹蓬莱而骈罗[28]。上林岑以垒㠑[29]，下崭岩以喦龉[30]。长风激于别陦[31]，起洪涛而扬波。浸石菌于重涯[32]，濯灵芝以朱柯[33]。海若游于玄渚[34]，鲸鱼失流而蹉跎[35]。于是采少君之端信[36]，庶栾大之贞固[37]。立修茎之仙掌[38]，承云表之清露[39]。屑琼蕊以朝飱[40]，必性命之可度[41]。美往昔之松乔[42]，要羡门乎天路[43]。想升龙于鼎湖[44]，岂时俗之足慕[45]？若历世而长存，何遽营乎陵墓[46]？

【注释】

[1]天梁：宫名。

[2]闱（wéi）：薛综注：“宫中之门谓之闱。此言特高大。”

[3]旗：以熊虎图案为饰之旗。扃（jiōng）：本指门闩，借言关闭。此谓固定旗杆之栓。因天梁之宫门高，不须脱扃解旗，即可进出。

[4]结驷：结驾驷马。驷，四马所驾之车。方：并。蕲（qí）：指马胸部的靳环。

[5]轹（lì）：搏击或刮擦器物使有声音曰轹。辐（fú）：轮中连接轨与轮圈的直木条。轻骛：轻矫奔驰。

[6]扉：户扇。

[7]庑（wǔ）：堂下周围的走廊、廊屋。

[8]阁：即阁道。

[9]闬（hàn）：垣。诡异：奇异。

[10]闺：内室。闼：宫中小门。

[11]转相逾延：言互相周通。逾延，谓四周相通相连。

[12]䆗窱（yǎo tiǎo）：同“窈窕”，深邃貌。径廷：过往度越。

[13]眇：渺茫不清。

[14]珍台：台名。蹇产：崇高。一作“屈曲”。

[15]墱（dèng）道：阁道。逦倚：薛综注：“一高一下，一屈一直也。”

[16]阆（làng）风：昆仑山名。相传为神仙居所。遐坂：长坂，长坡。

[17]洫：城池。绝：度。金墉：犹言西城墙。金，五行之一，以代西方。

[18]城尉：守城校尉。（chí）：同“弛”，松弛，废弛。柝（tuò）：警夜所敲的梆或锣。

[19]潜通：暗通。

[20]唐中：池名。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汉书》曰：建章宫，其西则有唐中数十里，其北沼太液池。”

[21]弥望：望之极目。广潒：广大无涯貌。潒，同“荡”，荡漾。

[22]顾临：居上视下。太液：即太液池，在建章宫北。

[23]沧池：即苍池，谓青水之池。漭沆（mǎng hàng）：宽大貌。

[24]渐台：台名。在太液池中，高二十余丈。

[25]昈昈（hù）：光彩盛。弘敞：高大宽敞。

[26]清渊：池名。建章宫北有清渊海。洋洋：盛大。

[27]神山：指太液池中建造的三座假山，用以象征海中的瀛洲、蓬莱，方丈三神山。峨峨：高大貌。

[28]骈罗：并列。

[29]林岑：峻貌。垒㠑（zuì）：犹“㠑嵬”，高峻貌。

[30]崭岩：险峻貌。喦龉（yán yǔ）：山岩不齐若齿貌。

[31]长风：犹言大风。激：急疾，猛烈。陦：同“岛”。

[32]浸：浸泡，湮没。石菌：海中神山神草名。重涯：池边。

[33]灵芝：亦海中神山神草名。朱柯：指芝草茎赤色。

[34]海若：海神名。玄渚：深渚。

[35]蹉跎：颠踬难行。

[36]少君：即李少君。汉景帝时深泽候舍人。主方术，相传能使物却老不死。端：正直。信：诚实。

[37]栾大：武帝时方士。贞固：固守正道。贞，正。固，固守。

[38]修茎：高长的铜柱。仙掌：托承露盘的仙人之掌。

[39]云表：指云外，犹言天外。

[40]屑琼蕊（ruǐ）：将琼玉的花蕊研成粉末。飱：当作“餐”。

[41]度：超越人死之限。

[42]松乔：赤松子与王子乔。王子乔，周灵王太子晋。人道浮丘公接以上嵩山。赤松子，神农时雨师。服水玉以教神农。

[43]要：请。羡门：古仙人。

[44]升龙于鼎湖：谓黄帝骑龙从鼎湖升天。《史记·封禅书》：“黄帝采首山铜，铸鼎于荆山下。鼎既成，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骑，群臣后宫从上者七十余人。龙乃上去……故后世因名其处曰鼎湖。”

[45]时俗：此谓世俗人间。

[46]遽（jù）：急，骤然。

【译文】

天梁之宫，高门洞开。车过旌旗不偃，驷马并驾往来。击辐催马矫健疾驰，一扉之宽容车无隘。长廊兼有广庑，阁道如云延蔓。垣墙庭院奇异，门户千千万万。室幽幽门重重，辗转而通连。朝着幽深之室度越，迷惑而不知其所返。珍台既崇高又极壮观，阁道高低曲直而向东延。好似昆仑之上阆风长坡，横跨西城河而越西城郭。守城校尉不懈巡更击柝，城内与城外默然自警觉。台前开辟唐中之池，极目望去辽阔浩荡。临视台后太液之池，沧浪之水漭漭荡漾。渐台耸立于太液中央，光彩赫然弘伟敞亮。清渊海水其势洋洋，三座神山巍峨高大，瀛洲与方丈分列两旁，蓬莱骈罗在其中央。其上崔嵬而险峻，其下参差如齿状。长风鼓浪激于别岛，涌起洪涛而扬其波。淹没池边石菌仙草，洗濯灵芝红色茎柯。海神在深水间浮游，大鲸失水倍受蹉跎。于是采纳少君却老之言，完全以为正直可信；渴望栾大致仙之举，乃坚守正道而不诬。立起高高的铜柱，犹如仙人之巨掌；临空托举大铜盘，承接云表之清露。将玉花研成粉末，作为朝餐而服用；如此养怡其身，性命必超常度。赞美往昔赤松与王乔，约会羡门于云际天路。想黄帝在鼎湖乘龙升天，这人间难道还值得羡慕？如果能历经世代而长存，何必匆匆忙忙营造坟墓？

徒观其城郭之制，则旁开三门，参涂夷庭[1]，方轨十二[2]，街衢相经[3]。廛里端直[4]，甍宇齐平[5]。北阙甲第[6]，当道直启[7]。程巧致功[8]，期不陁陊[9]。木衣绨锦[10]，土被朱紫[11]。武库禁兵[12]，设在锜[13]。匪石匪董[14]，畴能宅此？

【注释】

[1]参（sān）涂：三条道路。言城郭每面开三门，一门通三道。参，同“叁”，大写的“三”字。涂，同“途”。夷庭：平坦端直。夷，平。庭，正。

[2]方轨十二：旁三门，门三道，道四车。即一门三道并行十二车。方轨，并行车辆。轨，车辙。此指车辆。

[3]相经：街衢相经纬。

[4]廛（chán）里：指民居市宅区域。

[5]甍（méng）：屋脊。宇：屋檐。

[6]北阙：指宫之北面门楼。甲第：上好的宅第。甲，第一。第，馆。

[7]当道直启：谓甲第正门对着大道而开。

[8]程巧：选择巧匠。程，比量。致：尽。

[9]期：期望。陁（yǐ）：倾斜。陊（duò）：崩塌，坠落。

[10]木衣：谓构造屋宇的梁柱、椽桷、窗棂、板壁等木质构件，皆以彩画为衣饰。绨（tí）锦：比喻“木”上的文彩。绨，比绸厚实而粗糙的纺织品。锦，纹缯。

[11]被：披上或覆盖之意。

[12]禁兵：谓禁中所用的兵器。

[13]设：置。锜（yí）：盛装兵器的器物。，通“阑”，兵器架。

[14]匪：通“非”。石：谓石显。《汉书·佞幸传》载，石显，字君房。少坐法腐刑，为黄门中尚书。元帝被疾，不亲政事。事无大小，因显白决。董：指董贤。《汉书·佞幸传》载，董贤，字圣卿，哀帝悦其仪貌，拜为黄门郎，诏将作大匠为贤起大第北阙下，土木之功穷极技巧，柱槛衣以绨锦，武库禁兵尽在董氏。

【译文】

只见那城郭的建制，每一面都开着三道大门，三条道路平坦端直，四面之路都可并驾而行，街道纵横，相纬相经。民区市宅端直划一，屋脊房檐高下平整。城北那些头等宅第，面临大街直开其门。选择巧匠尽其功技，期其永远都不倾覆。彩绘的木构如穿锦绣，涂漆的土建如披朱紫。武库贮藏着禁卫兵器，全都置于架上或袋里。若不是石显与董贤之辈，有谁能居住在这般宅第？

尔乃廓开九市[1]，通阛带阓[2]。旗亭五重[3]，俯察百隧[4]。周制大胥[5]，今也惟尉[6]。瑰货方至[7]，鸟集鳞萃[8]。鬻者兼赢[9]，求者不匮[10]。尔乃商贾百族[11]，裨贩夫妇[12]。鬻良杂苦[13]，蚩眩边鄙[14]。何必昬于作劳[15]，邪赢优而足恃[16]？彼肆人之男女[17]，丽美奢乎许史[18]。

【注释】

[1]廓：大。九市：长安立九市，其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

[2]阛（huán）：指市场周围构筑环绕。阓（huì）：市场之门。

[3]旗亭：市楼。即楼在集市之中，立旗于上以为标志。

[4]隧：街衢道路。此指货物按隧分列。

[5]大胥：官名。即胥师。胥，有才智之称。

[6]尉：汉代管理市场物价的官吏。

[7]瑰货：奇货。方：四方。

[8]鸟集鳞萃：薛综注：“奇宝有如鸟之集，鳞之萃也。”鳞，鱼类。

[9]鬻（yù）：卖。兼：倍。赢：利。

[10]求者：指购物者。匮：乏。

[11]商贾（gǔ）：行曰商，止曰贾。百族：百姓。

[12]裨（bì）贩：薛综注：“买贱卖贵，以自裨益。”裨，增益。

[13]良：善。此指好物。苦（gǔ）：不好之物。

[14]蚩（chī）：悖惑。眩：乱。鄙：边邑。

[15]昬（mǐn）：勉力，尽力。

[16]邪：伪。

[17]彼肆人：指长安的商贾及贩夫贩妇。

[18]奢：胜。许：指汉宣帝许皇后家。李善注引《汉书》曰：“孝宣许皇后，元帝母。帝封外祖父广汉为平恩侯。”后又封广汉两弟为博望侯、乐成侯。史：指汉宣帝祖母史良娣家。据《汉书·外戚传》载，宣帝祖母史良娣其兄恭，当宣帝立时已死，于是其长子高为乐陵侯，次子为将陵侯，三子为平台侯，高子丹封武阳侯，侯者凡四人。高至大司马车骑将军，丹至左将军。

【译文】

于是城内开辟九处集市，围墙环通而市门相连。五层市楼之上立起旗幡，站在楼端可察百物货摊。周代之制于市设大胥，而今通呼长丞都尉官。珍奇百货从四方并至，如鸟之集树鱼之会潭。卖货的人成倍赢利，求购的人接连不断。于是各种各样的行商坐贾，贱买贵卖的贩夫贩妇。卖时尚好货掺杂恶物，迷惑欺负边民之纯朴。何必勤勤恳恳去作劳？赖欺假之利足以致富。货摊上那些男男女女，华美胜过许史两大户。

若夫翁伯浊质[1]，张里之家[2]；击钟鼎食[3]，连骑相过[4]。东京公侯[5]，壮何能加[6]？都邑游侠[7]，张赵之伦[8]；齐志无忌[9]，拟迹田文[10]。轻死重气，结党连群，寔蕃有徒[11]，其从如云[12]。茂陵之原[13]，阳陵之朱[14]，悍虓豁[15]，如虎如[16]。睚眦虿芥[17]，尸僵路隅。丞相欲以赎子罪[18]，阳石污而公孙诛[19]。若其五县游丽辩论之士[20]，街谈巷议，弹射臧否[21]；剖析毫厘[22]，擘肌分理[23]。所好生毛羽[24]，所恶成创痏[25]。

【注释】

[1]翁伯：汉时富商。《汉书·货殖传》：“翁伯以贩脂而倾县邑。”浊：浊氏。《汉书·货殖传》：“浊氏以胃脯而连骑。”质：质氏。《汉书·货殖传》：“质氏以洒削而鼎食。”颜师古注：“洒，濯也。削，谓刀剑室也。谓人有刀剑，削故恶者，主为洒刷之，去其垢秽，更饰令新也。”

[2]张里：人名。《汉书·货殖传》曰：“张里以马医而击钟，皆越法矣，然常循守事业，积累赢利，渐有所起。”

[3]击钟鼎食：富豪之家，吃饭时鸣钟列鼎，示其奢侈排场。钟，古代乐器。鼎，古代炊具，三足两耳。

[4]连骑：谓其车骑相连成队。相过：相互过访、探望。

[5]东京：指东汉京都洛阳（今属河南）。

[6]壮：强盛，气派甚大。加：超过。

[7]都邑：泛指城市。此指长安（今陕西西安）。游侠：指轻生重义、勇于济人之困、打抱不平的人。

[8]张赵：指长安宿豪大猾张禁与赵放。

[9]齐志：谓其心志等同于魏公子。无忌：指魏公子无忌，魏昭王少子，安釐王异母弟。封信陵君。

[10]拟迹：犹言模拟田文的为人。田文：战国时齐威王少子，封孟尝君，招致食客数千人。

[11]蕃：众多。徒：众。

[12]如云：言其随从者盛多。

[13]茂陵：汉武帝葬地，为西汉五陵之一，在今陕西兴平东北。原：指原涉。《汉书·游侠传》曰：“原涉字巨先……性略似郭解，外温仁谦逊，而内隐好杀，睚眦于尘中，触死者甚多。”

[14]阳陵：西汉五陵之一，在今陕西高陵西南，景帝陵墓在此。朱：指朱安世。京师大侠。

[15]（qiáo）悍：轻捷勇猛。虓（xiāo）豁：威猛纵放。

[16]（chū）：似貍的一种野兽。

[17]睚眦（yá zì）：发怒时瞪大眼睛。眦，眼角。虿芥：蒂芥，刺鲠。虿，通“蒂”。

[18]丞相：指公孙贺。欲以赎子罪：欲以朱安世赎其儿子之罪。《汉书·公孙贺传》载，武帝时，公孙贺为丞相，其子敬声为太仆，因擅用北军钱千九百万，事发下狱。当是时，正诏捕阳陵大侠朱安世，而未能得。贺自请逐捕朱安世以赎子敬声之罪。上许之。后果得安世。安世得知公孙贺欲以己赎子罪，遂在狱中上书，告敬声与武帝女阳石公主私通，并使巫人诅祝武帝。因此公孙父子俱死狱中。

[19]阳石：即阳石公主。污：指其名声污秽。

[20]五县：谓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平陵。分别为高帝、惠帝、景帝、武帝、昭帝陵墓所在地，均置为县。游丽：遍游旅行。丽，旅行。

[21]弹（tán）射：用语言指责别人。臧否（zāng pǐ）：褒贬别人。

[22]毫厘：比喻细小。

[23]擘（bò）：剖开。理：腠理。肌肉间的空隙。

[24]所好（hào）：喜爱的人。生毛羽：比喻无端粉饰。

[25]所恶：厌恶的人。创痏（chuāng wěi）：创伤造成的疤痕。

【译文】

至于翁伯、浊、质之家，马医张里之门，鸣钟列鼎而食，车马结队访问。就是东都公侯，豪壮岂可比伦？还有西京游侠刺客，如张禁与赵放诸人，其志向要与魏公子等同，其行事拟迹于孟尝君。他们轻死而重义气，好结党派相连成群，其徒属实在甚为众多，其附从如密集之层云。茂陵县有原巨先，阳陵县有朱安世，行动轻捷而威猛，豁勇如虎亦如虓。他们怀恨于蒂芥之事，就将有抛野卧路之尸。公孙丞相想得很美，欲捕游侠以赎子罪，朱安世系狱即上书，告发敬声私通之罪；石阳公主虽然受污累，公孙父子却同命西归。再如五县游旅论辩之士，他们大街谈说小巷私议，指责时政褒贬大小官吏，剖析事情细至毫厘，分析问题深入肌理。对于所爱者无尽粉饰，对于所恶者则惩留疮痍。

郊甸之内[1]，乡邑殷赈[2]。五都货殖[3]，既迁既引。商旅联槅[4]，隐隐展展[5]。冠带交错[6]，方辕接轸[7]。封畿千里[8]，统以京尹[9]。郡国宫馆[10]，百四十五[11]。右极盩厔[12]，并卷酆鄠[13]。左暨河华[14]，遂至虢土[15]。上林禁苑[16]，跨谷弥阜[17]。东至鼎湖[18]，邪界细柳[19]。掩长杨而联五柞[20]，绕黄山而款牛首[21]。缭垣绵联[22]，四百余里。植物斯生[23]，动物斯止[24]。众鸟翩翻[25]，群兽[26]。散似惊波[27]，聚以京峙[28]。伯益不能名[29]，隶首不能纪[30]。林麓之饶[31]，于何不有？木则枞栝棕楠[32]，梓棫楩枫[33]。嘉卉灌丛[34]，蔚若邓林[35]。郁蓊薱[36]，爽椮[37]。吐葩扬荣，布叶垂阴。草则葴莎菅蒯[38]，薇蕨荔苀[39]。王刍台[40]，戎葵怀羊[41]。苯䔿蓬茸[42]，弥皋被冈[43]。筱簜敷衍[44]，编町成篁[45]。山谷原隰[46]，泱漭无疆[47]。

【注释】

[1]郊：古代五十里为近郊，百里为远郊。甸：远郊之外，离城二百里。

[2]殷赈（zhèn）：富饶。

[3]五都：据《汉书·食货志》，五都指洛阳（今属河南）、邯郸（今属河南）、临淄（今山东淄博）、宛（今河南南阳）、成都（今属四川）五大城市。洛阳称中，余四都各用东西南北为称。货殖：《论语·先进》曰：“赐不受命，而货殖焉。”皇侃疏：“财物曰货，种艺曰殖。”

[4]槅（gé）：指牛马拉车时，架在脖子上的器具。

[5]隐隐展展：薛综注：“重车声也。”

[6]冠带：即高冠博带。古时宦者皆垂绅插笏，因称士大夫为搢绅。交错：谓商贾与搢绅官吏互相往来。

[7]方辕：指车驾相并。辕，本指前两辕杆。此指车子。轸（zhěn）：车后横木。此借以言车。

[8]封：疆界。畿（jī）：京都辖区之地。千里：指京都管辖的范围。

[9]统：总领。京尹：李善注引《汉书》曰：“内史，周官，武帝更名京兆尹。”京兆尹是京都地区的最高长官。

[10]郡国宫馆：在诸郡国的离宫别馆。

[11]百四十五：言离宫别馆之数。

[12]极：终点。盩厔（zhōu zhì）：县名。今作“周至”，属陕西。汉武帝时属右扶风。

[13]并卷：并包。卷，有收藏、断绝二义。酆鄠（fēng hù）：指酆县与鄠县。今均属陕西西安。

[14]暨（jì）：及，到达。河：黄河。华：华山。

[15]虢（guó）：古国名。在今河南荥阳一带。

[16]上林：汉苑名。

[17]跨：越。弥：覆蔽。

[18]鼎湖：宫名。在陕西蓝田。

[19]邪界：斜界。细柳：观名。薛综注：“在长安西北。”

[20]长杨：宫名。在周厔东南，本秦旧宫，至汉修饰之，以备行幸。宫中有垂杨数亩，因为宫名。五柞（zuò）：宫名。汉之离宫。宫中有五柞树，因以为名。

[21]黄山：宫名。《汉书·地理志》：右扶风槐里县有黄山宫。款：至。牛首：山名。

[22]垣：有连接、绵延之义。绵联：即“联绵”。

[23]斯生：在上林苑中生长。

[24]斯止：在上林苑中居止。

[25]翩翻：飞翔轻矫之貌。

[26]（pī sì）：言兽奋迅貌。

[27]散似惊波：薛综注：“言禽兽散走之时，如水惊风而扬波。”

[28]京：高地。峙（zhì）：水中有土曰峙。

[29]伯益：据传为舜时十二牧之一。舜封派他为虞官，主管山林泽薮，草木鸟兽，多识鸟兽之名。

[30]隶首：黄帝史。纪：通“记”，计算，记载。

[31]林麓：谓树木丛生的山脚。

[32]枞：树名。薛综注：“松叶柏身也。”栝（kuò）：桧树。薛综注：“柏叶松身。”

[33]梓：梓木，叶似桐而稍小。干高大，木质最好。棫（yù）：柞树。楩（pián）：黄楩木。

[34]灌丛：与下句“蔚若”，皆盛貌。

[35]邓林：神话中树林。此处借为比喻，以言上林苑林木之繁茂。《山海经·海外北经》曰：“（夸父）弃其杖，化为邓林。”

[36]郁：茂。蓊（wěng）：繁茂。薱（ài duì）：木盛貌。

[37]（sù）爽：木之高大。椮（xiāo sēn）：高大貌。

[38]葴（zhēn）：马蓝。莎（suō）：青莎草，根名香附子。菅（jiān）：多年生草本植物，又称营茅。蒯（kuǎi）：草名。茅属。

[39]薇：野菜，生于水边。即今之野豌豆。荔：江东谓之旱蒲。苀（háng）：草名。叶似蒲，丛生，当为“荔”之属。

[40]王刍（chú）：即菉，俗名菉蓐草。叶似竹而细薄，茎亦圆小。即今淡竹叶。（méng）：贝母。根如小贝，圆而白华，叶似韭。台：《尔雅》作“苔”。

[41]戎葵：即蜀葵，又名戎葵。花似木槿而光华夺目，有红、紫、青、白、赤诸色。怀羊：一种香草。

[42]苯䔿（běn zǔn）：草茂盛貌。逢茸：蓊茸。

[43]弥：覆。皋：水边地。

[44]筱（xiǎo）簜：谓小竹与大竹。敷衍：布蔓。

[45]町（tǐng）：田界。成篁（huáng）：成为竹林。

[46]原隰（xí）：广平低湿之地。

[47]泱漭：无边无际。

【译文】

京郊二百里内，乡邑丰饶富盛。五都商业繁荣，货物运出引进。商旅车马联轭，重载展展隐隐。阔商官吏交相往来，并辕接轸而驰骋。京都所辖地方千里，总领之官名曰京兆尹。设在郡国的离宫别馆，共计有一百四十五处。右边以周至为其终极，并且包括邑县酆与鄠。左边直达黄河与华山，延伸到古虢国之领土。专供天子游猎的上林禁苑，跨越川谷而掩取许多陵阜。东至蓝田鼎湖，西北取界细柳。掩翳长杨之宫，连接别馆五柞，围绕槐里之黄山，延至甘泉之牛首。缭绕连蔓，四百余里。植物在此生长，动物在此栖止。众鸟翩翩翻飞，群兽驰走随意。散开犹如卷动的波浪，聚拢好似高岛之隆起。多识鸟兽的伯益不能尽知其名，善于计算的隶首无法准确统计。苑中之物，什么没有出产？木有枞栝棕楠，梓柞楩枫。嘉木丛生，茂若邓林。蓊郁繁盛，高大竦挺。吐荣扬花，布叶垂阴。草有葴莎菅蒯，薇蕨荔苀。王刍台，戎葵怀羊。畅茂蓊茸，覆被高冈。小竹大竹，敷蔓四方；连田接地，成竹成篁。从山谷到原隰，林森森而无疆。

乃有昆明灵沼[1]，黑水玄阯[2]。周以金堤[3]，树以柳杞[4]。豫章珍馆[5]，揭焉中峙[6]。牵牛立其左[7]，织女处其右。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与濛汜[8]。其中则有鼋鼍巨鳖[9]，鳣鲤鲖[10]；鲔鲵鲿[11]，修额短项；大口折鼻[12]，诡类殊种。鸟则鹔鸹鸨[13]，鹅鸿鹍[14]；上春候来[15]，季秋就温[16]。南翔衡阳[17]，北栖雁门[18]。奋隼归凫[19]，沸卉訇[20]。众形殊声，不可胜论。

【注释】

[1]昆明灵沼：昆明池中有灵沼。李善注引《汉书》曰：“武帝穿昆明池。”臣瓒注：“昆明国，有滇池……今欲伐之，故作昆明池象之，以飞水战。”

[2]黑水玄阯：李善注：“谓昆明灵沼之水沚也。水色黑，故曰玄阯也。”阯，通“沚”，小渚。

[3]金堤：形容堤之坚。

[4]杞：楩木。

[5]豫章：本木名。此为观名。上林苑有豫章观。

[6]揭：高举。中峙：在池中耸峙。

[7]牵牛：与下句“织女”本二星名。此指昆明池中有二石人，乃牵牛、织女像。

[8]扶桑：神树。日之所出处。蒙汜（sì）：神池名。《楚辞·天问》：“出自汤谷，次于濛汜。”濛，亦作“蒙”，神话中水名。汜，水涯。

[9]鼋（yuán）：大鳖。鼍（tuó）：扬子鳄。鳖（biē）：甲鱼，俗名团鱼。

[10]鳣（zhān）：大鱼，无甲鳞，肉黄色，大者二三丈，江东呼黄鱼。（xù）：鲢鱼。鲖（tóng）：即玄鳢。

[11]鲔（wěi）：鲟鱼和鳇鱼的古称。鲵（ní）：又叫人鱼，其音如婴儿。鲿（cháng）：一名黄颊鱼。：似鱼而小，体圆而有黑点，常张口吹沙。

[12]折鼻：其鼻如象鼻，可上下弯曲。

[13]鹔（sù shuāng）：鸟名。其形似雁。鸹鸨（guā bǎo）：鸟名。

[14]（gē）鹅：野鹅。鸿：鸿雁。鹍（kūn）：即鹍鸡。

[15]上春：指农历正月。候：季候。

[16]季秋：指农历九月。就温：到温暖的地方去。

[17]衡阳：在湖南，有回雁峰。

[18]雁门：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然此赋雁门，当指雁门山。《北山经》郭注曰：‘雁门山，即北陵西隃，雁之所出，因以名云。’”

[19]隼（sǔn）：鹰类猛鸟。凫（fú）：野鸭。

[20]沸卉訇（pēng hōng）：薛综注：“奋迅声也。”

【译文】

又有昆明神池，黑水渐渍玄阯。周围砌有坚堤，堤上栽满柳杞。豫章珍丽之馆，高高耸峙池里。牵牛石像玉立其左，织女雕塑处于右壁。日月从池中升起降落，就像起落于扶桑与濛汜。池里则有鼋鼍巨鳖，鳣鲤鲖，鲔鲵鲿，或长额短项，或大口鼻弓，形态奇异，各殊其种。鸟有鹔鸹鸨，野鹅鸿鹍，开春按时北来，秋末南去就温。南飞至于衡阳，北翔栖止雁门。群集鹰隼，归去野凫，盛疾奋速，訇有声。形状各不相同，叫嚷各异其鸣，诡质怪章，不胜其论。

于是孟冬作阴[1]，寒风肃杀[2]；雨雪飘飘[3]，冰霜惨烈[4]。百卉具零，刚虫搏挚[5]。尔乃振天维[6]，衍地络[7]；荡川渎[8]，簸林薄[9]；鸟毕骇[10]，兽咸作[11]。草伏木栖[12]，寓居穴托[13]。起彼集此[14]，霍绎纷泊[15]。在彼灵囿之中[16]，前后无有垠锷[17]。虞人掌焉[18]，为之营域[19]。焚莱平场[20]，柞木翦棘[21]。结罝百里[22]，迒杜蹊塞[23]。麀鹿麌麌[24]，骈田逼仄[25]。

【注释】

[1]作阴：谓始作阴。

[2]肃杀：谓寒气酷烈。

[3]雨雪：下雪。

[4]惨烈：即酷烈。

[5]刚虫：指鹰豺。搏挚：谓搏而挚之。

[6]振：整理。天维：薛综注：“维，网也。络网也。谓其大如天地矣。”

[7]衍：张布。

[8]荡：动。渎（dú）：沟渠。

[9]簸（bǒ）：扬。此指驱兽。林薄：草木丛生。

[10]毕：全。骇：惊走。

[11]咸：尽。作：与“骇”互文，犹言奔走。

[12]草伏木栖：薛综注：“谓禽兽惊走，得草则伏，遇木则栖，非其常处。”

[13]寓居穴托：此指禽兽惊走的穷迫之状。

[14]起彼集此：言受惊鸟兽，由彼飞起，来集于此。

[15]霍绎纷泊：飞走貌。

[16]灵囿：《诗经·大雅·灵台》毛传曰：“囿，所以域养禽兽也。天子百里，诸侯四十里。灵囿，言灵道行于囿也。”

[17]垠锷（yín è）：边际。锷，通“崿”，山崖。

[18]虞人：古时掌管山泽之官。

[19]营域：此谓治猎场之域界。营，治。域，界。

[20]莱：草。

[21]柞木：斫木。柞，本木名。与“槎”音相近，故假借为“槎”，斫。翦：剪除。棘：丛生的小枣树。泛指有刺的草木。

[22]结罝（jū）：挂好网。罝，网。

[23]迒（háng）：道。杜：堵绝。蹊：径。

[24]麀（yōu）：牝鹿，俗呼母鹿。麌麌（yǔ）：众多。

[25]骈田逼仄：聚会之意。骈田，聚。田，与“阗”通，布集。逼仄，迫近、密集貌。

【译文】

到了孟冬时令，阴气勃兴，寒风飒飒，杀气浸淫；大雪飘飘霏霏，冰霜惨烈难任。草木全都凋落，鹰犬搏挚兽禽。于是整理遮天之网，张开盖地之络；震动川渠，簸扬林薄；鸟受惊骇，兽起奔波。鸟兽草丛之中埋伏，树林之内藏躲，到处寻求寄居，洞穴最利托身。在彼受惊而逃，来此群集避祸；鸟飞而兽走，相杂而纷泊。在那广阔的上林苑里，前后左右无垠而无边。虞官主管苑事，营域划界备猎。焚其草莱，平整场地；砍掉丛杂，剪除荆棘。张挂百里之网，蹊道通通塞闭。群鹿密密麻麻，相聚十分拥挤。

天子乃驾雕轸[1]，六骏[2]，戴翠帽[3]，倚金较[4]。璿弁玉缨[5]，遗光倏爚[6]。建玄弋[7]，树招摇[8]；栖鸣鸢[9]，曳云梢[10]。弧旌枉矢[11]，虹旃蜺旄[12]。华盖承辰[13]，天毕前驱[14]。千乘雷动[15]，万骑龙趋[16]。属车之簉[17]，载猃蚖[18]。匪唯玩好[19]，乃有秘书[20]。小说九百[21]，本自虞初[22]。从容之求，寔俟寔储[23]。

【注释】

[1]雕轸：雕绘的车后横木，借以指车。

[2]六骏：薛综注：“天子驾六马。，白马而黑画为文，如虎者。”

[3]翠帽：翠羽为车盖。

[4]倚：靠着。金较（jué）：以黄金饰较。较，车厢两侧横木上曲如两角之木钩，其形如龙，饰之以金。

[5]璿弁（xuán biàn）：美玉装饰的马络头。璿，美玉。弁，帽子。此指马冠。缨：套在马脖间的皮带。

[6]遗光：光彩四射。倏爚（shū yuè）：光闪貌。

[7]玄弋：亦称“玄戈”，星名。在北斗勺端，天枪与招摇之间。此指画玄弋星于旗，树之而前驱。

[8]招摇：星名。在玄戈星之南。此指画有招摇星的旗帜。

[9]鸢（yuān）：鹞鹰。谓画鸢之形于旗上，缀于中央，似鸟栖止。

[10]曳（yè）：摇曳，飘荡。云梢：谓旌旗之旒，飞如云。

[11]弧旌：绘有弧星图案的军旗，以像天讨。弧，星名。弧星如张弧搭箭之形，故名焉。枉矢：亦星名。状如流星，蛇行有毛目，为妖星。此指绘此星于旗上。

[12]虹旃（zhān）：绘有彩虹的旗。旃，曲柄旗。蜺（ní）旄：绘有雌虹的旗，杆头以旄牛尾为饰。

[13]华盖：星名。薛综注：“华盖星覆北斗，王者法而作之。”故帝王以华盖名其车上伞盖。辰：北极星。

[14]天毕：星名。形似毕网而故名。此指载毕网之车负网之士。

[15]乘（shèng）：车辆。雷动：如雷迅疾与轰鸣，以写声势雄壮。

[16]龙趋：如龙行之声势浩大。

[17]属车：皇帝的侍从车辆。簉（zào）：即副车。

[18]猃（xiǎn xiē xiāo）：《诗经·秦风·驷》毛传曰：“比畋犬也。长喙曰猃，短喙曰。”

[19]玩好：玩赏与爱好。

[20]秘书：指图谶方术之书。

[21]小说九百：薛综注：“医巫厌祝之术。凡有九百四十三篇，言九百，举大数也。”

[22]虞初：人名。武帝时以方士侍郎，乘马，衣黄衣，号黄衣使者。

[23]寔（shí）：是。俟（sì）：等待。储：具。

【译文】

天子驾起雕绘华美之车，六匹骏马装成食虎之，头顶翠羽所饰的车盖，身靠黄金点缀的车较。璇玉饰其马冠，美玉饰其鞅靽，六骏迅疾，光彩闪耀。前驱车上立起玄戈星旗，又建招摇星旗以像天帝；另有鸣鸢栖止之旗，飘带如云摇曳。弧星引箭之旗，以像天讨来此；枉矢妖星之旗，以像降妖之师；曲柄旃旗绣彩虹，旄尾饰旗画雌蜺。天子车盖承着北斗，天毕负网而为前驱。千辆战车如雷起动，万匹战马似龙腾趋。侍从为副之车上，载着猎犬猃猲骄。所携并非赏玩之物，多有神仙方术秘书。小说之言九百余篇，最早之文来自虞初。从容访求四处收集，是为等待君问而备储。

于是蚩尤秉钺[1]，奋鬣被般[2]。禁御不若[3]，以知神奸[4]。螭魅魍魉[5]，莫能逢旃[6]。陈虎旅于飞廉[7]，正垒壁乎上兰[8]。结部曲[9]，整行伍[10]；燎京薪[11]，雷鼓[12]；纵猎徒[13]，赴长莽[14]。迾卒清候[15]，武士赫怒[16]。缇衣[17]，睢盱拔扈[18]。光炎烛天庭[19]，嚣声震海浦[20]。河渭为之波荡[21]，吴岳为之陁堵[22]。百禽㥄遽[23]，骙瞿奔触[24]，丧精亡魂，失归忘趋。投轮关辐[25]，不邀自遇[26]。飞罕箾[27]，流镝[28]。矢不虚舍[29]，不苟跃[30]。当足见蹍[31]，值轮被轹[32]。僵禽毙兽[33]，烂若碛砾[34]。但观罝罗之所结[35]，竿殳之所揘毕[36]。叉蔟之所搀捔[37]，徒搏之所撞㧙。白日未及移其晷[38]，已狝其什七八[39]。

【注释】

[1]蚩尤：古代九黎之君。李善注引《山海经》曰：“蚩尤作兵伐黄帝。”《史记·五帝本纪·集解》皇览曰：“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秉：持。钺（yuè）：斧。

[2]鬣（liè）：此指须发。般：虎皮。

[3]禁御：禁止和防御。不若：不顺利，不吉利。

[4]神奸：谓鬼神作怪为害之情。

[5]螭魅魍魉（chī mèi wǎng liǎng）：指各种作怪的神鬼。螭，同“魑”，山神，兽形。魅，物之妖精。魍魉，山川之精物。

[6]旃（zhān）：为“之焉”合音。

[7]虎旅：武勇的军队。此指禁军。飞廉：传说中的神禽名。汉武帝时以之名馆。在馆上铸飞廉铜像，故名飞廉馆。

[8]正：整饬。垒壁：本为星名，古人以为天师之营垒。此指禁军营垒。上兰：观名。在上林苑。

[9]结：集结。部曲：军队编制单位。李善注：“司马彪《续汉书》曰：大将军营五部，部有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军候一人。”

[10]行伍：古代军队编制。二十五人为行，五人为伍。

[11]京薪：堆积很高的薪柴。

[12]：同“骇”，雷击鼓。

[13]纵：放。猎徒：行猎士卒。

[14]长莽：谓深而且远的草莽。

[15]迾（liè）卒：担任清道警戒的士卒。迾，此指天子车驾出时，清道禁行。清候：清道候望。

[16]赫怒：赫然而怒。

[17]缇（tí）衣：武士服装。缇，桔黄色。（mò gé）：古代祭服的蔽膝，赤黄色，为士所服。

[18]睢盱（huī xū）：睁眼仰视貌。拔扈：骄矜威武貌。拔，通“跋”。

[19]烛：照。天庭：即天廷，星垣名。在太微左右垣之间，太微在其中，并有五帝座。此指天的高空处。

[20]嚣声：谓欢愉之声。海浦：四渎之口。

[21]波荡：摇荡。

[22]吴岳：二山名。陁（duò）：同“陀”，崩塌。堵：坏。

[23]㥄遽（líng jù）：惊恐仓皇之状。

[24]骙（kuí）瞿：走貌。奔触：奔逃冲撞。

[25]投轮：言其在奔突中，自行撞到车轮上。关辐：谓有的禽兽惊恐之极，见缝隙就钻，因此头被卡在轮辐之间拔不出来。

[26]不邀：不须邀逐。邀，截击。

[27]罕：网。㴋箾（sù shuò）：谓禽兽着网的情状。

[28]㩧（pò bó）：鸟兽中箭时发出的声音。

[29]舍：虚放。

[30]：铁把短矛。

[31]见蹍（niǎn）：被践踩。

[32]值：与上文“当”对文，亦为遇着，正当。轹（lì）：被车辗着。

[33]僵：倒地不能动弹。

[34]烂：不整貌。碛砾（qì lì）：薛综注：“谓所获禽鸟，烂然如聚细石也。”

[35]罝（jū）罗：捕捉鸟兽的网。（juàn）结：以绳索套住鸟兽。，缢。结，缚。

[36]殳（shū）：薛综注：“杖也。八稜，长丈二而无刃。或以木为之，或以竹为之。”揘（huáng）毕：撞击。

[37]叉蔟（cù）：古时刺物之具。搀捔（zhuó）：贯刺而取之。

[38]晷（guǐ）：日影。

[39]狝（xiǎn）：杀。

【译文】

于是蚩尤般的武士手把钺，须发奋举身披虎文之服。由制止与防御之不顺，以知鬼神作怪而为奸。魑魅魍魉等山精水怪，无一能与之相遇交战。在飞廉馆将虎旅排练，在上兰观把垒壁修缮。集结部队，整顿行伍，燃起高高的柴薪，擂击轰轰的鸣鼓；纵放捕猎的士卒，奔赴广阔的林莽。警卒清道等候，武士赫然作怒。下系赤黄蔽膝，上着桔黄缇服，双目炯炯圆瞪，威严武壮跋扈。篝火光焰照亮天庭，欢嚣之声响彻海浦。河渭二水为之摇荡，吴岳两山为之崩塌。鸟兽惊恐仓皇，疾走奔逃触突，一一丧精忘魂，不知何处有路。身体猛撞车轮，头入辐间卡住。无须围追堵截，禽兽自找车触。张网罗物脚扑朔，流矢中的声咇哱。箭不凭虚而放，矛不等闲而撮。当足者即遭践踩，值轮者则被蹍过。禽僵仆，兽命毙，横堆竖放，积如碎石。只见罗网之所缚绊，竿杖之所扑击，叉矛之所刺杀，徒手之所撞㧙。太阳尚未移动其影，已获禽兽十之八七。

若夫游高翚[1]，绝阬逾斥[2]。毚兔联猭[3]，陵峦超壑[4]。比诸东郭[5]，莫之能获。乃有迅羽轻足[6]，寻景追括[7]。鸟不暇举[8]，兽不得发[9]。青骹挚于下[10]，韩卢噬于绁末[11]。及其猛毅髬髵[12]，隅目高匡[13]。威慑兕虎[14]，莫之敢伉[15]。乃使中黄之士[16]，育获之俦，朱鬕髽[17]，植发如竿；袒裼戟手[18]，奎踽盘桓[19]。鼻赤象[20]，圈巨狿[21]；摣狒猬[22]窳狻[23]。揩枳落[24]，突棘藩[25]。梗林为之靡拉[26]，朴丛为之摧残[27]。轻锐僄狡[28]，捷之徒[29]，赴洞穴，探封狐[30]；陵重巘[31]，猎昆[32]；杪木末[33]，擭猢[34]；超殊榛[35]，摕飞鼯[36]。是时后宫嬖人[37]，昭仪之伦[38]，常亚于乘舆[39]。慕贾氏之如皋[40]，乐《北风》之同车[41]。盘于游畋[42]，其乐只且[43]。

【注释】

[1]游（jiāo）：游荡的野雉。翚（huī）：大飞貌。

[2]阬：池泽。斥：泽。

[3]毚（chán）兔：狡兔。猭（chuàn）：疾走。

[4]陵：登上。

[5]比：比方。东郭：指东郭逡，善跑的兔子。《战国策·齐策》曰：“齐欲伐魏，淳于髡谓齐王曰：‘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

[6]迅羽轻足：指捕猎用的鹰和犬。

[7]括：指箭后末端扣弦处。此指飞箭。

[8]举：飞起。

[9]发：受惊骇而出逃。

[10]青骹（qiāo）：指青胫之鹰，最善捕猎。骹，指胫骨与足间细处。挚：击。（gōu）：以皮革缝制的臂套，打猎时猎鹰站立其上。

[11]韩卢：即韩国卢。一种犬，毛黑色。噬（shì）：咬。绁（xiè）：以绳牵系着。

[12]髬髵（pī ér）：怒兽奋鬣貌。

[13]隅目高匡：皆谓猛兽作怒可畏貌。隅目，指目成角形。高匡，深瞳子。

[14]兕（sì）：犀牛类兽名。

[15]伉：匹敌。

[16]中黄：与下句“育”“获”皆古代勇士之名。育，夏育。获，乌获。

[17]朱鬕（mà）：以红带饰发。此指以红带束额。髽（jì zhuā）：古人的两种发式。露髻曰，以麻杂为髽。

[18]袒裼（tǎn xī）：肉袒。戟手：徒手屈肘如戟形。

[19]奎踽（jǔ）：张开两脚走路。

[20]鼻赤象：谓顿其鼻而执之。

[21]圈巨狿：谓圈关巨狿之兽。圈，李善注引《说文解字》曰：“圈，畜闲也。”巨狿，大兽，长百寻。

[22]摣（zhā）：抓住。狒：兽身人面，身有毛，披发，迅走食人。一名枭羊。猬：刺猬。

[23]（zǐ）：捉住。窳（yǔ）：薛综注：“类䝙虎，亦食人。”狻（suān）：狻猊。一曰狮子。

[24]揩（kāi）：摩擦，冲突。枳（zhǐ）：果树名。似桔而小，多刺。落：篱。

[25]突：触。棘：一种长刺的树。藩：篱。

[26]梗林：有刺的草木之林。靡拉：毁拆。

[27]朴：枹木。摧残：薛综注：“皆擗碎毁拆也。”

[28]轻锐：轻捷精锐。僄（piào）狡：轻疾勇猛。

[29]捷：犹矫捷。

[30]封狐：大狐。

[31]巘（yǎn）：指山之上大下小者。

[32]昆（tú）：兽名。薛综注：“如马，跂蹄，善登高。言能升重巘之岭，而猎取昆之兽。”

[33]杪（miǎo）：掠。

[34]擭（wò）：捕取。（chán）猢：类似于猿之兽。黑身，白腰若带，善超坂绝岩。

[35]超：越。

[36]摕（dì）：捎取。飞鼯（wú）：状如小狐，肉翅，能飞且乳。

[37]嬖（bì）：天子宠爱的人。

[38]昭仪：后宫女官名。昭仪位视丞相。

[39]乘舆：天子所乘车。

[40]贾氏之如皋：事见《春秋左传·昭公二十八年》：“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借以说明后宫嬖人慕与天子同游。

[41]《北风》：古诗篇名。同车：《诗经·邶风·北风》曰：“惠而好我，携手同车。”赋取“同车”之义，表明宫女乐与天子同游。

[42]盘：乐。游畋：游猎。《尚书·无逸》曰：“文王不敢盘于游田。”此赋反用其意。

[43]其乐只且：语出《诗经·王风·君子阳阳》：“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只且，语末助词，无实义。

【译文】

至于那些游荡野雉，或奋翅高飞，或横绝大泽，或逾过小池。狡兔拼命逃跑，登上山岭冈峦，跨过沟壑深涧，可与善跑的东郭逡相比，简直无法能够将它遮掩。于是有那迅飞的猎鹰，轻捷的猎犬，可以追上日影，可以追及飞箭；使鸟儿无暇举翼，使野兽不遑逃窜；即被青腿猎鹰捕执于所站的臂套之下，或被轻迅韩卢咬死在牵系的套索前面。等到野兽发威剽悍，奋鬣竖毛，张目怒视，威慑虎兕，不敢与之相敌之时，乃使中黄、夏育、乌获一类的勇力之士，红带束其额，或直露其髻，或杂以麻杂，发植如竿，肉袒其臂，屈肘如戟，张开两脚，回旋步履。绳穿赤象之鼻，圈盛蟃蜒巨兽，揪住狒狒刺猬，活捉猰㺄雄狮。擦坏围篱枳丛，冲破荆棘藩篱。多刺的草木为之碎毁，枹木丛林为之残夷。那些轻锐勇猛、矫健迅疾之士，深入洞穴之中，探察捉拿大狐；登上重峦叠嶂。猎取善攀昆；爬上高高树杪，抓获珍稀獑猢；跃上特立大榛，捎取肉翅飞鼯。当此之时，后宫宠幸嬖女，昭仪婕妤之伦，常常紧随天子出行。她们羡慕贾大夫如皋射雉之乐妻，欣喜《北风》诗“携手同车”之宠幸。盘于田猎之事，其乐发狂于心。

于是鸟兽殚[1]，目观穷。迁延邪睨[2]，集乎长杨之宫。息行夫[3]，展车马[4]。收禽举胔[5]，数课众寡[6]。置互摆牲[7]，颁赐获卤[8]。割鲜野飨[9]，犒勤赏功[10]。五军六师[11]，千列百重。酒车酌醴[12]，方驾授饔[13]。升觞举燧[14]，既釂鸣钟[15]。膳夫驰骑[16]，察贰廉空[17]。炙炰夥[18]，清酤㩼[19]；皇恩溥[20]，洪德施；徒御悦[21]，士忘罢[22]。

【注释】

[1]殚（dān）：尽。

[2]迁延：退还。睨：视。

[3]息：使休息。行夫：指调去捕猎的士卒。

[4]展车马：陈列车马，即收车马而陈之。展，陈。

[5]胔（zì）：死的禽兽。

[6]数（shǔ）：查点，统计。课：考查。

[7]置互：安置挂肉的架子。互，屠家悬格肉之格，即椸架。摆牲：擘开牲。摆，分开。

[8]颁：分赏。获卤：指行夫们活捉的禽兽。卤，通“虏”。

[9]割鲜：烹割禽兽。野飨：飨食士众于广野中。

[10]犒（kào）勤赏功：劳勤苦，赏有功。犒，以酒食等物慰劳。

[11]五军：即五营。六师：即六军。

[12]酒车酌醴：指“野飨”，五军六师的酒肴皆用车子装着运去散给大家。酌醴，把酒醴分酌给士卒。

[13]方驾：并驾。饔（yōng）：熟食。指饭菜。

[14]升觞举燧：谓行酒举烽火以告众。升，进。觞，酒杯。燧，火。

[15]釂（jiào）：饮酒尽。

[16]膳夫：宰夫。掌宫中饮食。

[17]察贰廉空：察看“授饔”是否有重复或缺遗。察、廉，视。贰，兼重。

[18]炙（zhì）：烧烤食物。炰（páo）：同“炮”，烧制。夥（huǒ）：《史记·陈涉世家》曰：“楚人谓多为夥。”

[19]清酤（gū）：美酒。㩼（zhī）：多。

[20]溥（pǔ）：广大，普遍。

[21]徒御：指拉车的与赶马的。

[22]罢（pí）：疲劳。

【译文】

于是鸟兽已尽，所见已穷。乃后退而左右察看，都集中于长杨之宫。暂息士卒，陈列车马。会集死禽活兽，查点统计多寡。置木架以分解死牲，将活物分赏大家。割取鲜肉就地宴飨，犒劳辛苦而赏有功。五营六军将士，列成千行百重。酒车逐排斟酒，香肉双车并送。燃举烽火以行酒，饮尽干杯则鸣钟。膳夫之官驰马巡视，察看是否漏菜授重。炙炮的野味数量甚多，佳酿的美酒尽兴而喝；皇上的恩泽普降，天子的大德广博；挽车御马的个个喜悦，捕猎的士卒人人快乐。

巾车命驾[1]，回旆右移[2]。相羊乎五柞之馆[3]，旋憩乎昆明之池[4]。登豫章，简矰红[5]；蒲且发[6]，弋高鸿[7]；挂白鹄[8]，联飞龙[9]。磻不特[10]，往必加双[11]。于是命舟牧[12]，为水嬉[13]。浮鹢首[14]，翳云芝[15]；重翟葆[16]，建羽旗[17]；齐栧女[18]，纵棹歌[19]；发引和[20]，校鸣葭[21]；奏《淮南》[22]，度《阳阿》[23]；感河冯[24]，怀湘娥[25]；惊蝄[26]，惮蛟蛇[27]，然后钓鲂鳢[28]，鲉[29]；摭紫贝[30]，搏耆龟[31]；搤水豹[32]，潜牛[33]。泽虞是滥[34]，何有春秋！擿漻澥[35]，搜川渎；布九罭[36]，设罜䍡[37]；摷昆鲕[38]，殄水族[39]；蘧藕拔[40]，蜃蛤剥[41]。逞欲畋[42]，效获麑䴠[43]。摎蓼浶浪[44]，干池涤薮[45]。上无逸飞[46]，下无遗走[47]。擭胎拾卵[48]，蚳蝝尽取[49]。取乐今日，遑恤我后[50]！

【注释】

[1]巾车：官名。指主管巾车的人。

[2]回旆（pèi）：回转旆旗。右移：谓右转将旋。

[3]相羊：流连徘徊之意。

[4]旋憩：还息。谓返回昆明池休息。

[5]简：省视。矰（zēng）红：系有红丝的矢。

[6]蒲且（jū）：楚人，善射。发：引弓发矢。

[7]弋（yì）：射。

[8]挂：薛综注：“矢丝挂鸟上也。”白鹄（hú）：天鹅。

[9]联：联同中箭。龙：即野鸡。与鸿鹄水鸟皆昆明池所有。

[10]磻（bō）：在弋矢系丝的末端胶连着石块。特：独。（guà）：命中之意。

[11]往：谓磻矢射出。

[12]舟牧：主舟之官。

[13]水嬉：即竞渡表演。嬉，戏。

[14]鹢（yì）首：画鹢鸟之首于船首，故名。实谓鹢首之船。

[15]翳（yì）：覆。指画芝草及云气以为船覆饰。

[16]重翟葆：垂吊野鸡尾毛为车盖之饰。

[17]建羽旗：即用鸟羽装饰旌旗。

[18]齐：使之整齐、协调。栧（yì）女：即举桨划船的女子。

[19]纵：放声歌唱。棹歌：谓鼓棹而歌。棹，楫，桨。

[20]发引和：即一人唱，众人和。发，指领唱者。和，指随唱诸人。

[21]校：调校其音。葭（jiā）：乐器名。即笳。

[22]奏《淮南》：演奏《淮南》之曲。

[23]度（duó）：按曲而歌。《阳阿》：楚之乐曲名。

[24]河冯（píng）：指河伯冯夷。

[25]湘娥：尧之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及，堕湘水之中，因为湘夫人。

[26]蝄（wǎng liǎng）：水神。

[27]惮（dàn）：骇怖。蛟：龙类。

[28]鲂（fáng）：赤尾鱼。鳢（lǐ）：即鲖鱼。

[29]（sǎ）：渔网。薛综注：“网如箕形。狭后广前。”鲉（yǎn yóu）：指鲇鱼、鲉鱼。

[30]摭（zhí）：拾取。紫贝：贝之一种，壳有“赤电黑云”之色者，称为紫贝。

[31]搏：捕捉。耆龟：老龟。

[32]搤（è）：掐住。水豹：形似豹之水兽。

[33]（zhí）：绊住。潜牛：一名沈牛，角类水牛。

[34]泽虞：主管水泽的官。滥：此谓不分时间季节，随时滥网乱捕。

[35]擿（zhāi）：搜索。漻澥（liáo xiè）：小水，水溪。

[36]九罭（yù）：渔网。

[37]罜䍡（zhǔ lù）：小网。

[38]摷（chāo）：取。昆鲕（ér）：此指小鱼苗。

[39]殄（tiǎn）：尽取，灭绝。水族：水中生长的动物。

[40]蘧（qú）：芙蕖。又泛指茭白。

[41]蜃蛤（shèn gé）：皆为河蚌。

[42]逞：极。畋：猎。（yú）：捕鱼。

[43]效获：功效收获。麑䴠（ní yǎo）：幼鹿，幼麋。

[44]摎蓼（jiǎo lǎo）：惊扰貌。浶（láo）浪：惊扰貌。

[45]干池：放干池塘。涤薮：扫荡泽薮。

[46]上：空中。逸飞：逃脱之鸟。

[47]下：指地上、水中。遗走：逃亡之兽。

[48]擭（wò）胎拾卵：兽之仔，鸟之蛋，通通取尽。擭，捕取。

[49]蚳（chí）：蚁子。可以为醢，可食。蝝（yuán）：螽子。

[50]遑：暇。恤（xù）：忧虑，顾惜。

【译文】

掌车之官传令起驾，旌旗右移引队回返。逍遥于五柞之馆，还憩于昆明池岸。登临豫章之台，省视缴红劲箭；选拔蒲且之妙手，仰中高飞之鸿雁；带丝之矢穿挂白鹄，并飞野鸡同箭相连。磻矢常不独中，一发双鸟必穿。又命主舟之官，组织水上表演。于是荡起鹢首为像之舟，图云画芝覆蔽船身；垂悬雉尾饰其葆盖，立起羽旗迎风舒卷；划桨女子之动作整齐，放声高唱船家之山歌；一人引唱众人齐和，调校鸣笳以作伴乐；奏罢《淮南》之曲，再吹楚调《阳阿》。河伯冯夷为之感动，娥皇女英情思大作；蝄为之吃惊，蛟蛇为之哆嗦；然后，垂钓鲂鳢，网捞鲉；摭拾紫贝，捕捉老龟；抓住水豹，套获潜牛。湖泽之官乱网滥捕，哪分什么冬夏春秋！寻遍小溪小沟，周索长川浍渎；撒布细孔之网，张设密织渔网；捞尽鱼子鱼苗，灭绝水生之物；拔掉芙蓉菱藕，剥离蛤蚌之壳。恣情打猎捕鱼，获致鹿儿麋羔。水生陆长倍受惊扰，放干池沼涤荡泽薮。天上无有幸逃之鸟，地下不存脱祸之兽。以至剥胎摸蛋，尽取蚁蝗虫幼。只图取乐眼前，无暇虑及而后。

既定且宁[1]，焉知倾陁[2]？大驾幸乎平乐[3]，张甲乙而袭翠被[4]。攒珍宝之玩好[5]，纷瑰丽以奓靡[6]。临迥望谣之广场[7]，程角觝之妙戏[8]。乌获扛鼎[9]，都卢寻橦[10]。冲狭燕濯[11]，胸突铦锋[12]。跳丸剑之挥霍[13]，走索上而相逢[14]。华岳峨峨[15]，冈峦参差；神木灵草[16]，朱实离离[17]。总会仙倡[18]，戏豹舞罴[19]；白虎鼓瑟[20]，苍龙吹篪[21]。女娥坐而长歌[22]，声清畅而蜲蛇[23]。洪涯立而指麾[24]，被毛羽之襳襹[25]。度曲未终[26]，云起雪飞；初若飘飘[27]，后遂霏霏[28]。复陆重阁[29]，转石成雷[30]；礔激而增响[31]，磅礚象乎天威[32]。

【注释】

[1]定：指其地位稳定。宁：指社会安宁。

[2]陁（duò）：崩塌。

[3]大驾：天子车驾。平乐：馆名。

[4]张：张设。甲乙：帐之分类。袭：服。

[5]攒（cuán）：紧聚，凑在一起。玩好：谓赏玩嗜好之物品。

[6]纷：杂糅。瑰丽：奇美。奓（shē）靡：奢侈靡费。奓，为“奢”之籀文。一说为“侈”。

[7]迥（jiǒng）望：宽坦。

[8]程：衡量。角觝：相互角力的一种技艺。角，角材。觝，相抵触。

[9]乌获：秦武王有力士乌获、孟说，皆至大官。

[10]都卢：国名。李善注引《汉书》曰：“武帝享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胡绍煐曰：武帝作巴渝都卢，谓作巴渝之舞，都卢之戏也。”寻橦（chuáng）：汉代杂技名。缘竿演技，叫做寻橦。橦，木杆。

[11]冲狭：百戏杂技之一种，犹今之穿刀圈。燕濯：亦为杂技一种。薛综注：“以盘水置前，坐其后，踊身张手跳前，以足偶节，逾水，复却坐如燕之浴也。”

[12]铦（xiān）：锐利。此指插在草环上的刀锋。

[13]跳丸剑；杂技名。跳丸击剑。或抛舞弹丸与短剑。挥霍：指丸剑之形。

[14]走索：跳弄丸剑时脚踩绳索，行于空中。

[15]华岳：华山为西岳。峨峨：高大貌。

[16]神木：薛综注：“松柏灵寿之属。”灵草：芝英。

[17]离离：植物果实下垂的样子。

[18]总会：会集。仙倡：装扮成神仙的杂技艺人。

[19]豹、罴（pí）：与下句“龙”“虎”皆指兽形假头。

[20]鼓瑟：奏瑟。瑟，类似于琴，通常十二弦。

[21]篪（chí）：古代管乐器。以竹为之，长尺四寸，横吹之。

[22]女娥：指娥皇、女英。

[23]清畅：清扬奔放。蜲蛇（wēi yí）：谓其声音回旋曲折，起伏婉转。

[24]洪涯：薛综注：“三皇射伎人。”郭璞《游仙诗》之六曰：“姮娥扬妙音，洪崖领其颐。”指麾：同“指挥”。

[25]被毛羽之襳襹（shēn shī）：羽衣轻扬貌。此谓表演者穿着轻扬的毛羽之衣，装成古时的洪崖作指挥。

[26]度（duó）曲：即按曲谱歌唱。

[27]飘飘：雪下貌。

[28]霏霏（fēi）：纷飞貌。

[29]复陆：复道。

[30]转石成雷：薛综注：“于上转石，以象雷声。”

[31]礔：“霹雳”之异体。此谓迅猛的雷声。激：急疾，猛烈。

[32]磅礚（kē）：薛综注：“雷霆之音。如天之威怒也。”

【译文】

天下既已稳定安宁，哪知日后还有倾毁？大驾游幸平乐之馆，设甲乙之帐被羽翠。攒聚珍宝玩好之物，缤纷奇丽奢侈华美。亲临宽阔坦荡之广场，考核角力竞技之妙戏。有乌获扛鼎，都卢缘竿；冲跃刀圈，胸突锋尖；飞燕浴水，踊身跳盘；抛丸耍剑，起落纷然；舞走索，相错绳间。垒起华山巍峨，冈峦参差错落；上有神木灵草，垂吊彤彤硕果。会集神仙倡优，表演戏豹舞罴；白虎为之鼓瑟，苍龙为之吹篪。女英娥皇放歌，其声清畅飘逸。洪涯站着指挥，身披轻扬羽衣。歌曲尚未终了，乃使云起雪飞；开始飘飘扬扬，后则密密霏霏。复道重阁之上，转石发响如雷；霹雳声急增响，磅礚象征天威。

巨兽百寻[1]，是为曼延[2]。神山崔巍，欻从背见[3]。熊虎升而拿攫[4]，猿狖超而高援[5]。怪兽陆梁[6]，大雀踆踆[7]。白象行孕[8]，垂鼻辚囷[9]。海鳞变而成龙[10]，状蜿蜿以蝹蝹[11]。含利[12]，化为仙车。骊驾四鹿[13]，芝盖九葩[14]。蟾蜍与龟[15]，水人弄蛇[16]。奇幻倏忽，易貌分形[17]。吞刀吐火，云雾杳冥[18]。画地成川[19]，流渭通泾。东海黄公[20]，赤刀粤祝[21]。冀厌白虎[22]，卒不能救[23]；挟邪作蛊[24]，于是不售[25]。尔乃建戏车[26]，树修旃[27]。侲僮程材[28]，上下翩翻[29]。突倒投而跟[30]，譬陨绝而复联[31]。百马同辔，骋足并驰[32]；橦末之伎，态不可弥[33]。弯弓射乎西羌[34]，又顾发乎鲜卑[35]。

【注释】

[1]寻：八尺曰寻。

[2]曼延：巨兽名。亦作“漫衍”，西汉百戏之一种。

[3]欻（xū）：忽然。背见：言崔嵬的神山，忽然从曼延的背上显现出来。

[4]拿攫（jué）：即搏斗。

[5]狖（yòu）：长尾猿。

[6]陆梁：跳跃而走之状。

[7]大雀：即大鸟。踆踆（qūn）：行走貌。

[8]行孕：薛综注：“行且乳。”孕，有长养意，喂乳，抚养。

[9]辚囷（qūn）：屈曲之貌。囷，回曲。

[10]海鳞：大海鱼。成龙：薛综注：“初作大鱼从东方来，当观前而变作龙。”

[11]蜿蜿：屈曲蜿蜒貌。蝹蝹（yūn）：龙行貌。

[12]含利：兽名。薛综注：“性吐金，故曰含利。”（xiā）：吐气貌。指含利跳跃漱水，作雾障日之状。

[13]骊驾：罗列，骈驾。四鹿：因是仙车，故驾用四鹿。

[14]芝盖：以芝为车盖。九葩：即车盖上有多种华彩。

[15]蟾蜍（chán chú）：俗名癞蛤蟆。古人以为长寿灵物，与龟齐观。

[16]水人：薛综注：“俚儿，能禁固弄蛇也。”

[17]易貌：变化容貌。分形：即分身。吕延济注：“谓幻人能分一身作数人。”

[18]杳冥：幽暗。因兴云作雾之故。

[19]画地成川：李善注引《西京杂记》曰：“东海黄公，坐成山河。又曰：淮南王好方士，方士画地成河。”高步瀛《文选李注义疏》：“余萧客曰：《汉武故事》：未央宫中设角抵戏，三百里内观其云雨雷电，无异于真。画地为川，聚石成山。”

[20]东海：泛指东面海边。黄公：古代幻术者。李善注引《西京杂记》曰：“东海人黄公少时能幻，制蛇御虎。常佩赤金刀，及衰老，饮酒过度。有白虎见于东海，黄公以赤刀往压之，术不行，遂为虎所食。”

[21]粤祝：即用越人咒法降伏猛虎。祝，通“呪”，即“咒”。此谓角抵戏中的一个项目，演员装扮为黄公，持赤刀，以越人祝法压虎于观前。

[22]厌（yā）：压制，抑制。

[23]卒不能救：谓黄公的法术不灵，不能压制白虎，遂为虎所杀，终不能救。

[24]挟邪：身藏邪术。蛊（gǔ）：用咒诅等办法加害于人。此为蛊道。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此为蛊毒。

[25]不售：不行。薛综注：“售，犹行也。谓怀挟不正道者，于是时不得行也。”

[26]戏车：表演杂技所用之车。

[27]旃：旗杆。

[28]侲：薛综注：“侲之言善，善童，幼子也。”程：见。材：技能。

[29]翩翻：飞翔貌。言戏僮形。

[30]突倒投：突然倒投，身如将坠。跟：足跟反挂旗杆上，若已绝而复连。，通“挂”。

[31]陨绝：坠落。联：连接。

[32]“百马同辔”二句：均为描写在旗杆上的表演动作。

[33]“橦末之伎”二句：此言侲僮在旗杆顶端的表演技术，其情态变巧之多，不可极尽。弥，极。

[34]弯弓：挽弓。西羌：居住在我国西境的羌族。此谓假作羌人以射之。

[35]鲜卑：民族名。《晋书·慕容廆传》曰：“（鲜卑）其先有熊氏之苗裔，世居北夷，邑于紫蒙之野，号曰东胡……秦汉之际为匈奴所败，分保鲜卑山，因以为号。”汉时羌与鲜卑族人与汉不和，常有攻伐，故杂技表演“皆于橦上作之”以射。

【译文】

又现巨兽长达百寻，其名像其形谓之曼延。而有神山崔嵬高大，忽然之间从背涌现。熊虎竞登而相搏斗，猿猴腾越争相高攀。怪兽种种往来闲逛，大鸟觅食步履蹒跚。庞然白象行且喂奶，垂下长鼻自由舒卷。大鱼瞬间化为巨龙，行动起伏其状蜿蜒。含利之兽漱水作雾，倏忽之间变为仙车。并驾四只仙鹿作马，灵芝车盖华彩闪闪，装作蟾蜍大龟共舞，善水俚儿捉蛇把玩。奇异变幻实在迅速，须臾之间貌改体分。吞下尖刀吐出烈焰，兴云作雾幽昧晦冥。手指划地立即成川，滔滔之水流渭达泾。有人装成东海黄公，手持赤刀口念越咒。企图镇压凶猛白虎，咒语不灵终难自救；身藏邪术作蛊害人，骗人把戏无处出售。于是造起耍戏之车，立起长长的旗杆。幼僮展其才艺技能，上上下下自如翩翻。突然倒身脚跟挂竿，好像坠落而又复连。忽如百马同辔相牵，尽力奔走而并驱驰；竿头技巧更是高超，情态变幻没有穷极。一面挽弓射击西羌，而又回头向鲜卑发箭。

于是众变尽，心酲醉[1]；盘乐极，怅怀萃[2]。阴戒期门[3]，微行要屈[4]。降尊就卑，怀玺藏绂[5]。便旋闾阎[6]，周观郊遂[7]。若神龙之变化[8]，章后皇之为贵[9]。然后历掖庭[10]，适欢馆[11]；捐衰色[12]，从嬿婉[13]。促中堂之狭坐[14]，羽觞行而无筭[15]。秘舞更奏[16]，妙材骋伎[17]。妖蛊艳夫夏姬[18]，美声畅于虞氏[19]。始徐进而羸形[20]，似不任乎罗绮[21]。嚼清商而却转[22]，增婵蜎以此豸[23]。纷纵体而迅赴[24]，若惊鹤之群罢[25]。振朱屣于盘樽[26]，奋长袖之飒[27]。要绍修态[28]，丽服扬菁[29]。眳藐流眄[30]，一顾倾城[31]。展季桑门[32]，谁能不营[33]？列爵十四[34]，竞媚取荣[35]；盛衰无常，唯爱所丁[36]。卫后兴于鬒发[37]，飞燕宠于体轻[38]。尔乃逞志究欲[39]，穷身极娱[40]。鉴戒《唐》诗[41]：“他人是媮[42]。”自君作故[43]，何礼之拘？增昭仪于婕妤[44]，贤既公而又侯[45]。许赵氏以无上[46]，思致董于有虞[47]。王闳争于坐侧，汉载安而不渝[48]。

【注释】

[1]酲醉：过瘾。酲，饱。

[2]萃：至。

[3]阴戒：暗作警戒。期门：相约于殿门。《汉书·东方朔传》曰：“（武帝常于）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故后名掌执兵出入护卫之官为期门。

[4]微行：即微服出行。要屈：李善注：“至尊同乎卑贱也。”

[5]怀玺（xǐ）：把皇印揣起来。藏绂（fú）：即把皇印藏起来。绂，系印的丝带，借以代印。

[6]便旋：徘徊。闾：里中门。阎：里门。也泛指乡里。

[7]郊遂：泛指郊野之地。

[8]神龙：龙为四灵之一，属灵物，故称神龙。借喻皇帝。变化：薛综注：“龙出则升天，潜则泥蟠。故云变化章明也。”此指天子龙袍堂坐，又能微服藏玺而出，如龙之变化。

[9]章：彰显。后皇：指皇帝。天子称后或元后。

[10]掖庭：宫中房舍，妃嫔居住的地方。

[11]适：往。欢馆：指皇帝欢欣而幸之馆。

[12]捐：弃。衰色：指容颜衰败的妃嫔。

[13]嬿婉：美好之貌。

[14]促：迫近。中堂：堂中央。狭坐：挤坐。

[15]羽觞：形如雀鸟的酒杯。杯体如雀，两耳如两翼。无筭：无数次。筭，同“算”。

[16]秘舞：薛综注：“言希见为奇也。”更奏：顺次进献表演。更，更迭。奏，进。

[17]妙材：技艺很好的人。骋伎：尽力发挥其伎艺。

[18]妖蛊：即妖冶，姿容美好貌。艳：美好。此有胜过之意。夏姬：郑穆公女，陈大夫御叔妻。

[19]畅：条畅，流畅。虞氏：李善注引《七略》曰：“汉兴，善歌者鲁人虞公，发声动梁上尘。”此言其声之弘亮。

[20]羸（léi）形：纤瘦柔弱之形体。

[21]任：胜任。罗绮：指罗绮之衣服。其质轻软。

[22]嚼（jué）：咬字吐音。清商：即清商曲。却转：却退转身。

[23]婵蜎：谓形体美好。此豸（zhì）：姿态艳冶。

[24]纵：耸动腾跃。赴：迅疾地按其节奏互相穿越。此乃群舞动作。

[25]罢：归。

[26]振：抛起。屣（xǐ）：鞋子。盘樽：即杯盘。

[27]奋长袖：张扬两袖。飒（lǐ）：长貌。，有连续不断之意。

[28]要绍：女子体态娇媚。修态：善为娇媚之态。

[29]扬菁（jīng）：显现出鲜美的华采。菁，华英。

[30]眳（míng）：眉睫之间。藐：视容美好。流眄（miǎn）：流观。

[31]倾城：语出李延年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后以“倾城”“倾国”形容绝世美女。

[32]展季：即春秋时鲁僖公大夫，姓展，名禽，字季，以柳下为食邑，故称柳下季。谥曰惠，又称柳下惠。桑门：沙门。

[33]营：惑。此言受骋伎者的妙技所迷惑。

[34]列爵：颁列的爵位。

[35]竞媚取荣：后宫之人，争着献媚，取其荣宠。

[36]丁：言当意于宠爱之事。

[37]卫后：指汉武帝卫皇后，字子夫。鬒（zhěn）发：黑发。

[38]飞燕：即孝成皇后赵飞燕。《汉书·孝成班倢伃传》曰：“孝成赵皇后，本长安宫人……属阳阿公主，学歌舞，号曰飞燕。成帝尝微行出，过阳阿公主，作乐。上见飞燕而悦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倢伃，贵倾后宫。”

[39]逞志：快其心意。逞，快。究欲：穷极私欲。

[40]穷身极娱：终身尽情欢乐。

[41]鉴戒：引他事以为警戒。《唐》诗：指《诗经·唐风·山有枢》。薛综注：“唐诗刺晋僖公不能及时以自娱乐。曰：‘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宛其死矣，他人是媮。’言今日之不极意恣娇，亦如此也。”从全诗看，明显劝告贵族们活一天就要享乐一天，不要吝惜财物，否则死后，全归别人。

[42]媮：通“偷”，取。

[43]作故：此指由君之所作开始，则为古事。

[44]昭仪：汉时后宫女爵名。婕妤：一作“倢伃”，汉时宫女称号。加封婕妤为昭仪，指赵飞燕妹与傅倢伃事。《汉书·孝成班倢伃传》曰：“上见飞燕而悦之，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倢伃，贵倾后宫……后月余，乃立倢伃为皇后……后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又曰：“元帝既重傅倢伃，及冯倢伃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于后宫，以二人皆有子为王，上尚在，未得称太后，乃更号曰昭仪，赐以印绶，在倢伃上。昭其仪，尊之也。”

[45]贤：即董贤。据《汉书·董贤传》载，哀帝立，贤随太子，官为郎。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说其仪貌，拜为黄门郎。由是始幸，宠爱日甚，旬月间赏赐累万，贵震朝廷，封贤为高安侯，以贤代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贤年二十二，为三公，常给事中领尚书。

[46]赵氏：指赵飞燕。《汉书·孝成班倢伃传》载，许美人御幸孝成皇帝，有身，其十月中宫乳（产子）。（赵）昭仪谓成帝曰：“常绐我言从中宫来。即从中宫来，许美人儿何从生中？许氏竟当复立邪？”怼，以手自，以头击壁户柱，从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帝亦不食。昭仪曰：“陛下常自言：约不负女，今美人有子，竟负约，谓何？”帝曰：“约以赵氏故，不立许氏，使天下无出赵氏上者，毋忧也。”

[47]思致董于有虞：《汉书·董贤传》载，上宠董贤，置酒麒麟殿，上有酒所，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禅舜，何如？”闳进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之有也。陛下承宗庙，当传子孙于亡穷。统业至重，天子无戏言。”上默然不说。是知汉哀帝欲使董贤为虞舜，以当天命。

[48]载：年代。此谓汉之世运。渝：改变。

【译文】

于是各种变幻已尽，天子观众满心陶醉；盘游之乐到了极点，怅惘之情死灰复燃。邀约护卫同好等等，微行出宫若贱所为。放弃尊位屈就卑微，将其皇印深深藏匿。遍观近郊远遂之物，往来乡间里巷之内。变化犹如神龙无已，彰明天子龙德高贵。然后历经妃嫔掖庭，前往皇帝欣欢之馆；捐弃华落色衰之女，追逐芳龄美容嬿婉。拥在中堂促迫而坐，鸟形酒樽举次难算。稀见之舞挨次进献，妙材骋伎精彩表演。妖冶之女美胜夏姬，歌声远比虞公弘婉。始时徐徐趋进，其体柔弱纤纤；仿佛难于自持，不任绮罗衣衫。口吐清商之曲，欲步将身逆转，更添妖姿媚态，实在富于冶艳。纷纷纵体轻举，赴节迅疾矫健，宛如惊鸿飞起，成群相随而还。振起红底丝履，舞于杯盘之间，挥举长长双袖，不断滚动舒卷。体态娇媚，善于打扮，衣服鲜丽，华彩灿烂。眉清目秀，流眄勾男，一顾倾城，绝世之妍。即使洁士展禽，或者佛门僧人，谁不受之迷惑？谁不为之动情？后宫列爵十有四等，竞相献媚获取宠幸，盛衰贵贱不会永恒，唯有帝爱必须当心。卫皇后获宠于发美，赵飞燕得爱于体轻。于是逞其心意，穷其欲情，终其一生，尽其娱兴。以《唐风》诗意为鉴戒，避免死后财物改姓。从君所为开始，当以法度相循，何必拘泥古礼，厚其古而薄今？只要皇帝宠爱，婕妤增号昭仪，董贤位卑为郎，封侯居公要职。孝成皇帝偏爱飞燕，约许天下无出赵氏，孝哀皇帝独宠董贤，欲将天下拱手与之。王闳于旁极力争谏，汉之国柄方安未易。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1]。暂劳永逸[2]，无为而治[3]；耽乐是从[4]，何虑何思[5]！多历年所[6]，二百余期[7]。徒以地沃野丰[8]，百物殷阜[9]；岩险周固[10]，衿带易守[11]。得之者强，据之者久。流长则难竭，柢深则难朽[12]。故奢泰肆情[13]，馨烈弥茂[14]。

【注释】

[1]继体：继位。承基：承继基业。

[2]暂劳永逸：犹言“一劳永逸”。

[3]无为而治：《论语·卫灵公》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借言高祖建业之后，继体之君无须烦民，安稳守成，治理天下即可。

[4]耽乐：沉溺于游乐。从（zòng）：同“纵”，放纵。

[5]何虑何思：《周易·系辞》曰：“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韩康伯注云：“夫少则得，多则惑。涂虽殊，其归则同；虎虽百，其致不二。苟识其要，不在博求，一以贯之，不虑而尽矣。”借言继体之君，除放纵耽乐之外，别无思虑。

[6]年所：年数。所，次，数。

[7]二百余期：西汉从高祖建国至王莽篡汉，共历二百一十四年。期，一周年为一匝。也为期年。

[8]徒：只。沃：肥。

[9]殷：盛。阜：大。

[10]岩险周固：薛综注：“谓左崤函，右陇坻，前终南，后高陵。”

[11]衿带：指衣襟和腰带。喻西京所占地势之关键和重要，易守而难攻。

[12]柢（dǐ）：本指树根。此喻根基。

[13]奢泰：奢靡太过。肆情：放肆其情欲。

[14]馨烈：馨香的事业。弥茂：益盛。

【译文】

高祖创建帝业，继体相袭承基。可谓一劳永逸，无为天下亦治；因之放纵耽乐，有何可虑可思！汉世相传多久，二百一十有四。只因土地肥沃，广野富饶，百物盛产，殷实大好；崤函险隘，周匝坚固；如衿如带，易守不负。得之者强盛，据有者久住。水源长远难枯竭，根柢深厚不腐朽。因之尽管奢靡纵情，流芳之事仍然多有。

鄙生生乎三百之外[1]，传闻于未闻之者[2]。曾仿佛其若梦[3]，未一隅之能睹[4]。此何与于殷人屡迁[5]，前八而后五[6]。居相圮耿[7]，不常厥土。盘庚作诰[8]，帅人以苦[9]。方今圣上，同天号于帝皇[10]，掩四海而为家[11]。富有之业，莫我大也。徒恨不能以靡丽为国华[12]，独俭啬以龌龊[13]，忘《蟋蟀》之谓何[14]。岂欲之而不能[15]，将能之而不欲欤[16]？蒙窃惑焉[17]，愿闻所以辩之之说也[18]。

【注释】

[1]鄙生：公子自谓，谦辞。即凭虚公子谦称。犹今言“鄙人”。三百：薛综注：“自高祖以下，至作赋时也。”《后汉书·张衡传》称永元中作《二京赋》，十年乃成。从汉高祖元年（前206）至后汉和帝永元十七（105），即元兴元年（105），凡三百一十一年。以整数言，故曰“三百”。

[2]未闻：前所未闻。者（dǔ）：李善注明古音，为与下面睹、五、土、苦等为韵。

[3]曾：尚，还。

[4]一隅：一角。喻所见狭小。

[5]此何与于殷人屡迁：意为欲迁都洛阳，何如殷之屡迁。与，如。

[6]前八：从契至成汤，传十四世，凡八迁都。《尚书序》曰：“自契至成汤八迁。”后五：此谓自成汤至盘庚间，五迁其都。《尚书序》曰：“盘庚五迁。”

[7]相：古地名。在今河南内黄。圮（pǐ）：毁坏。耿：古地名。在今河南温县。

[8]盘庚：殷商君主。《史记·殷本纪》曰：“帝盘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盘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乃五迁，无定处。殷民咨胥皆怨，不欲徒。盘庚乃告谕诸侯大臣……遂涉河南，治亳。行汤之政，然后百姓由宁，殷道复兴……作《盘庚》三篇。”诰：古时上对下进行训诫、勉励的文告。

[9]帅：率领。苦：世乱之苦。

[10]同天号：谓与天同号。

[11]掩：覆。犹言包括。

[12]靡丽：奢华。国华：为国之光荣。

[13]俭啬：节俭吝啬。龌龊（wò chuò）：李周翰注：“但恨不能靡丽华国，独为节爱以自小也。”

[14]《蟋蟀》：《诗经·唐风》中篇名。其诗句曰：“今我不乐，日月其迈。”谓今天我不及时享乐，光阴就将迅速过去。诗序以为刺俭不中礼。

[15]之：往。往就西京之奢华。

[16]不欲：不想离开东都。

[17]蒙窃惑焉：薛综注：“言我不解，何故反去西都，从东京，置奢逸，即俭啬也。”

[18]辩：通“辨”，明辨。说：分别解说。

【译文】

鄙人生于大汉开国三百年后，过去未曾听说之事多有传闻。至今我还仿佛仍在梦中，竟连一隅实况也未亲省。离开东都而归西京，何异盘庚迁回亳城，先是契至成汤八次迁都，后来又五徙乃至于盘庚。河亶甲从隞迁居相地，其子祖乙又迁都于耿，邢邑遭乱而被毁坏，不能永保其地为京。盘庚作诰劝民迁都，因受乱苦率众离耿。当今圣上，与天同号而称皇，囊括四海为家邦。十分富足的宏伟基业，无一可比我汉室之壮。但恨不能以此奢丽，而使国家得以荣光，偏以节俭吝惜小器度，竟将《唐风·蟋蟀》旨意忘。岂是想至奢丽而不能？还是能至却又不再想？我深感有点疑惑而不解，倾听明辨的解释是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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