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车祸

病房内LED的灯光强烈而刺眼,殷童的头似乎要炸裂开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讨厌灯光,出于本能,她想要躲藏起来。

终于,在病床底下,她找到了可以躲避强光的地方。

阴暗给了她一丝平静。

女医生抄好记录后,走出病房,没过多久带着两个护士进来,护士把病人身上的监护仪拔掉,仅保留部分导管和静滴,然后推着病床走出了ICU病房。

跟着病床一起出来的还有藏身于床底的殷童,第一次,她以这种特殊的角度观察世界,滚轮碾压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每一步,护士的鞋底踩踏出微小的尘埃,地板上残留着拖把清洁过后的水渍。

殷童并不觉得恐惧,只觉得好奇。

这个曾经熟悉的世界,好象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又不是原来的样子,所有的画面似乎都被放大了,每一个细节都被清晰地显示出来,空中的尘埃,地上的发丝,被单上的纹理,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象被放大的帧格,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

ICU病房厚重的大门一打开,过道里的喧哗声几乎是扑面而来,是殷童最熟悉的母亲的声音,只是比以前多了些干哑,带着焦燥和不安问道,“医生她怎么样了?”

“我的女儿没有生命危险吧?”这是殷父的声音。

女医生放低声调,尽量用和缓镇定的语气说,“她的生命体征已经平稳,虽然暂时还没有醒来,但已经脱离了危险,以后她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天谢地。”殷母抚着胸口,医生的话无异于宣判了两个人的重生。

殷童从病床下钻出来,她没有听错,站在病床前的是她的父母,虽然距离殷童上一次看见他们时似乎苍老了十岁,但确实是他们。

殷童象风一样的飞奔过去,她想拥抱住他们,现在的她太需要亲人的拥抱了。

天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可是她的身体什么也没有碰到,并且因为她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冲到了过道口。

殷童的母亲无视女儿的存在,她拉着医生问,“还没有醒来是什么意思,医生,距离手术不是已经过去一周了吗?”

“车祸发生时病人撞击到了头部,引起了严重的颅内出血,我们对其进行了手术,手术是很成功的,但具体恢复情况还要看病人自身的状态,什么时候醒来现在还不好说。”医生的话相当委婉,保留了一切最好和最坏的可能。

殷母还是不很明白,现在的她需要的是一个明确的答复,她追着问,“为什么不好说呢,一天两天还是一周,总得有个时间吧。”

“先让病人休息一阵子吧,我们需要给病人检查过后才能下结论。”女医生在态度一直温婉着。

殷父有点明白了,他问,“你的意思是,也有可能她永远都醒不过来?”

那一刻,殷母差点要跌倒。

女医生伸出手,搭出殷母的肩膀,温柔而有力的扶住,“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太早,你们要对病人充满希望,她自己才能有希望。”

……

谈话还在继续,殷童却听不下去了,她的头象要炸裂开一样——

车祸,手术,她们的对话让她突然想起了一切。

那一场车祸,是的,记不清是在几天以前,她驾驶着她的红车宝莱,象往常一样驶在23号公路。

夜已深,路面上一如继往的空旷,只是那天的月色很是不分明,那盏本就暗淡的路灯在经过昨天的一场暴雨后变得不堪重负,忽明忽暗的闪烁不定,让路面显得更加阴沉晦暗。

殷童在经过一个丁字路口时,突然毫无征兆的,迎面而来的汽车亮起一束光束,强烈的灯光透过玻璃窗,象把利剑一样直射进来,殷童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她本能地眯起眼睛,按响喇叭,光束很快变成一团明晃晃的光球,逼近了宝莱。

她急踩刹车,同时向右猛打方向盘,接着她就感到车身剧烈震动起来,一切都失去了掌握,天地开始旋转、翻滚,再旋转,直到陷入一片彻底的混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暗淡下去——

手术,重症监护室,昏迷——

这么说她经历了一次车祸后,成了植物人,一具身体器官还在工作而大脑已经丧失意识的植物人?

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

一个问题还没有搞明白,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殷童大喊,“妈妈,爸爸——”

可是她歇斯底里的呐喊没有引起任何反应,和她的身体一样,她的一切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一种无法获知的形态。

殷父和殷母已经结束了与医生的交谈,女医生是个相当擅长沟通和处理医患关系的人,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她还是让一对老人对未来充满了不安的信心。

在陪同病床上的女儿回普通病房的途中,一对老人互相搀扶着,努力跟上护士的脚步。殷童也茫然的跟在后面,除了跟着那具躯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护士推着病床进了一间单人病房,这是一间套间,除了有供病人专用的房间外,还有一个小客厅,冰箱、微波炉、沙发,基础的家具一应俱全。当然,住在这里的花费也是不菲。

病房里有很多人,他们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此时呼啦啦全站了起来,清一色关切的表情。

殷童认得他们,虽然她不能喊出所有人的名字,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姑姨婶姐,叔伯子侄,远的、近的,走动的、不走动的,今日齐刷刷的都到了。

他们向医生询问着殷童的病情,同时流露出痛惜的表情。

殷童并不喜欢这种环境,这些人的声音是这样的喧闹刺耳,乌泱泱的挤在一起,身上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相互混杂,有一种类似于腐肉的气息。

她很奇怪,自己的嗅觉变得如此的敏锐而怪异,但现在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远离众人,她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了下来。

将病人安置好后,医生又将注意事项详细的交待了殷童的父母,医生一离开,病房里就开始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