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又是第二年的开春。一天午饭过后,白芷正在家中钉布钮,忽然杏奶奶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男子汉。杏奶奶见了白芷就说:“这人是我娘家的隔房侄子,天不亮就动身来报丧:说你娘死了。”白芷心中一惊:“我娘好好的怎么就死了?那我妹妹怎么办?”那报丧的人说“你妹妹也是前几天死的。最近吴家村的孩子染上了麻疹;因为麻种不好,已经接连死了几个孩子了。后来你妹妹也染上了。因为麻出不齐,你继父用中药给孩子发散,又熬了西湖柳的汤给孩子喝,都不管用。你继父就这么一个孩子,看得像命一样珍贵,又想到你娘年纪大了再也生不出了。你继父时时刻刻都觉得有孩子的影子在面前晃。于是就对你娘说:‘凭空没了孩子,心里空落落的,不如抱个男孩子来养着,心里会好受些。’不料你娘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养自己的孩子是没办法,哪有心思养别人的孩子。’于是两人就为这事争吵起来。先是斗嘴,后来刘石匠打了你娘,还吼着说:‘你给我滚!’,你娘气不过,只好饿着肚子穿着单衣在牛栏里蹲了一夜。第二天人家去放牛才发现你娘蜷缩在牛栏里。那人招来几个老太太好说歹说才把你娘劝回家。你娘一到家就病倒了。刘石匠正在气头上,那肯借钱给你娘治病?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你娘就咽了气。”白芷听到这里禁不住泪流满面,杏奶奶也跟着抹泪。白芷这时候才想起该去煮点心给报丧的人吃,那人说:“随便弄点吃的,我还得赶到中途的表弟家去歇一宿,明天一早也好赶到吴家村回话。那边还等着你们去和你娘见上一面,也好入殓呢。”
不一会儿,白芷端来一碗滚烫的面条,那人狼吞虎咽地吃过,又喝了些茶,就上路了。
第二天一早,白芷和阿三胡乱弄了些吃的,把两个小的托付给杏奶奶,又买了香纸白布等物,就带着君瑞直奔吴家村而去。
因为偏印的棺木和一切安葬费用都是刘石匠赊借来的,所以一切必须从简从快。等到白芷三人赶到吴家村时,偏印的尸身已经入殓安葬完毕。白芷只好跪在墓前痛哭了一场。晚上,刘石匠办了一桌酒席酬谢葬夫。旁边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有的悄悄议论刘石匠太过分,有的说偏印还算有福气,用了十根大杉木的棺材,入殓时又穿了五领三腰的新衣裳。刘石匠频频地给葬夫敬酒,又说了偏印往日的许多好处,后悔那天不该打她,不该叫她滚……
酒席散后,大家都一一离去。阿三也去睡了。白芷从身上掏出几块钱给继父,说:“叔,这次您用了不少钱,这点钱拿去还账,能还多少是多少。”白芷想:娘是个老实人,想必生前同继父是无话不谈,如今娘已经去世,说什么也不至于尴尬。于是问:“叔,我娘在世时,有没有说过我曾经有过一个哥哥?有没有谈过个人隐私方面的事?”刘石匠说:“她说姓史的是一个好人,你是姓史的生的。她在认识你父亲之前,被村里的白老五强奸过。那时的白老五已是个半老头子,你娘去寻他太太借鞋楦,太太不在;他就把你娘诱进房间,强奸了她。后来生了一个男孩子,送给山里人抚养,几个月就夭折了。因为白老五有钱有势,你娘不敢说出事情的真相,只好哑巴吃黄连。所以白家村的人就说你娘做姑娘就不干净,而你又是史君子离家后才出世的,所以白家村人顺理成章地说你不是姓史的生的。”
白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想:我的天啦!怎么倒霉的事全让我赶上了呢?同时她又感到欣慰:总算了结了一桩心事,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她呆呆地沉默了许久,直到君瑞来催她去睡觉,才牵着君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