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不爱,
都让人真相毕露。
三月的时候,以为四月的日子会更好,到四月,发现可能更加艰难,时间或年龄都如此。我那天大发感慨,和好友击掌。那时京都的樱花正好,金阁寺游人如织,众多人许愿祈福。我们几个旧地重游,想起年轻又狼狈的日子,我说出这样的话,后来大家都沉默无语,在大好春光里得以窥见人生的些许真相,算是一种特殊的获得。
今年春天来得晚,寒意拉扯着不走,后来,我在家里闭关数日,继续整理自己的第一个电影剧本,紧张得像个复读的高考生;剧中人似乎也能感受到我的紧张,变得说话行动目的不再明确,我每每走投无路时,就自己和自己对话,就问:这样写好吗?
可惜,没有谁能给我答案。
但我内心知道答案,这将是我未来面对的长路,我的创作生活和我必须克服的痛苦。
真正变成一个文字工作者,身份标签上被打上了编剧和作家,对待写作的态度有变化吗?那日有个记者问我。我说没有,我只是渐渐明白文字之于我的意义,更笃信没有所谓的神来之笔,伏案工作是一切可能性的开始。
和朋友们约好了去京都玩,行程定得很早,后来开始有人脱团,有工作的关系,有个人的关系,我在这个早上跟朋友打退堂鼓,他们鼓励说,你要出去看看天地。
外边,春光明媚,樱花被大风追绞,依然绚烂不败,我矫情地说,哎呀,像极了我们。回到北京数日,就忘了樱花的娇媚。这些天偶尔下雨,路上难行极了,有时候你别扭地看世界,觉得处处事事都与你为敌,路况也变得丑陋和蛮不讲理。可往往也正是这些,提供给你温柔的片刻,那些灯火昏黄的街角,那些毫不知情但在你视野里的普通人,其实都是你可能感受真实和热爱的部分。
我想起当年很多我痛苦的时段,工作上的、感情上的予取予求,现在都难觅踪迹,像未曾发生一样。但我知道它们都随着时间,融入我身体的血脉记忆当中,变成此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快乐的时光可能也是。
没有白喝的酒,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白遇见的人,即便他们留给我们伤痛,遗憾,或者让我们窥见自己人性的幽暗,性格中的弱点,处理问题上的粗暴和不堪。
文字是一个深入自我的过程,编剧更是要拿出很多个自我比对,再做一个终极选择,这件事,幸福又残忍。
这本书采集了很多人痛苦的部分,有的源自粗粝的原生家庭,有的源自爱而不得,有的源于自我的不实现,通过采访一一得来。
它们并不完全明亮,但不影响它们就这么存在着。我听的时候,不做记录,因为我相信,那些最震撼我的部分,会自己留下,到写下来的时候,我不再追求确切,确切不是它的唯一依据,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对主人公产生了什么影响,像我们历经过的那些记忆一样。
若干年后,云淡风轻,它们也只是发生的故事罢了。
文字风格,有些变化,可能很多老读者会觉得这不是我,但这也算每两年一次的,我的全新迭代—我没有讲道理,没有鲜明观点,只是依旧痛恨排比句。
我尽量把故事讲明白,希望文字节奏上有呼吸感,它像一组实验作品,鲜活且历历在目,以断章的形式存在,它在记录你的某些时刻—某个你等待重要的人的时刻,你的细胞、毛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那种发自内心的时刻,雀跃和震颤的,甚至有时是血淋淋的,但你必须去面对的羞耻感。
而关于一个个的她,我求你不要追问,她不是具体的谁,故事也不完全来自具体的某个人,但我可以明确的是,我一一陪伴过她们,听她们拉拉杂杂把故事讲给我听,好的是,她们大部分时候举重若轻,没有流泪。
感谢她们,把自己私下里的想念,痛苦,折磨,心碎,热爱,欢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讲给我这样一个陌生人。
到这本书为止,我完全可以确定的是,我是个幸运的人,具备倾听人的能力,也具备把所见所得记录下来的体力,如果这些文字可以感动你,那就是幸运至极了。
每本书,都像给自己的局限性找到天顶,每本书的序言,又像在给所有的读者做年度汇报。我们都在慢慢地产生变化,生命的厚度让我们逐渐相信,人生有很多种打开方式,我们这一刻重视的爱和离别,在下一刻会变得不大相同。
回想起来,从《人生需要揭穿》到《世界与你无关》,再到小说《永无止尽的约会》和《只在此刻的拥抱》,写字伴着你我成长,窥见人生部分真相,也参透些许世态人心,见世界的过程中,唠唠叨叨说过的话,想过的故事,有这些可以做证,总是好的。
定名新书为《亲爱的你》,致谢那些我们仓促走过不舍离别的岁月,将细微心事托付于我的女孩。
所以,愿你有耐心,认真走下去。看看未来的我们,如何面对此刻的悲伤。这是我想象到的人生给我们最好的事。
希望你快乐,不管发生着什么,依然爱这个世界,也因为爱,时刻惴惴不安。
丁丁张
四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