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孩子,别哭。孩子,别哭。”他拭去我脸上的泪花。火焰在我眼前放肆飞舞,热灼烧了我的脸颊。
母亲喜欢花,她曾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种上花,每次回家那股芳香都比母亲更早来迎接我。久而久之,这香味便渗入我的家中,甚至连建房的木材上都能闻到这股香气。而如今,这股象征着母亲的气味,正夹杂在焦炭与黑烟中,从在我眼前跳动的那抹红散发出来。
不哭,不哭。我告诉自己。我是风家的未来,风家的希望。
谁的未来?谁的希望?一个从今日起不再存在的家族,将它的遗孤抛弃在自己的尸体旁。
我的哭喊夹杂着泪花,但他却高举着火焰对我笑着说:“没事的。”
红色在他手中跳跃着,也在我面前跳动着,也在我心里跳动着。它大声嘲笑着面前的人儿,在它内部走出一个孩子,向着罪魁祸首大声呼唤道:“音!”
二
“背叛者须受苦难,烈火永世焚烧”
救世主,英雄,叛国贼。
哈,三个名号称呼一个人,就在短短的三个月内。
但背叛者确实受了火焰灼烧,虽然迟到了五百年之久。
风家连边境的木房都不剩,只留我孤身一人;金家不再有传奇出现,濒临落魄。
而我是个孩子,在一场火焰中赎尽了自己所有的罪。为从未拥有的荣华富贵,为五百年前的先祖还债。
一个口号,一把火焰,将我从幸福的幻想中拉回现实。
背叛者怎么能享福呢?背叛者怎么能脱罪呢?对吧?音。
我是风和,英雄(罪人)枫叶的后人。感谢先祖的荣光(背叛),让我在五百年后的今天得到这一切。
人们歌颂她与金将军的名,传唱他们的功绩——食人的怪物被斩于荒野上,神明赞赏他们的英勇赐予他们传说中的利刃。
而真相记载在他们两人联合撰写的笔记中,枫(风)家与金家各有一份。
白衣少女的强大与非人的身份让国王担忧,而被白衣少女教学多年的他们便主动带领十万精兵,在荒野上拦住她。他们对外宣称是斩杀怪物,实际是为了邀功对自己的师傅刀刃相向。
所谓神赐的利刃是从白衣少女身上夺来的长枪,金将军本就有一把,便将其送给我的先祖,向外界吹嘘道是神明给予他俩的神器。
之后我的两位先祖享尽了荣华富贵,建立了枫家。
我那先祖本就没有天赋,若不是白衣少女的帮助,只是一介村姑罢了。而他们两者的后代又没有心思修炼,随着世事变迁,枫家逐渐落寞,在金家的影响下躲到村子里,改名为风家。
直到我这一代,在外出时遇到了末音。
刚遇到他时,他还呆呆的,跟他打招呼还愣上半天神。
我母亲说:“末音?听起来就跟乐曲到最后要结束了一样,感觉不太好呢。”
他那紫色的头发让我想到了末影人,皮肤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我在书上看到的末地石。
我母亲问他住在哪,他摇摇头。他说:“我刚来到这里。”
我母亲又问他父母在哪,他也摇摇头,说:“我没有父母。”
从此,我的家里多了一员,一个奇怪的、呆呆的男孩。
三
从雪山上下来之后,音就变了。
他曾经就像小孩子一样围着我转,到处问这问那,就如同我弟弟一般。
但自从我从昏迷中醒来后,他便更倾向于一个人独处。有些时候,我还会看到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上雪山那天,村子里刚举行完一次处刑。在离开行刑场时,音晕倒了。有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到雪山祈祷能得到神明的祝福,于是我便独自去爬雪山。
但在半山腰时,我滑倒了,从半山腰摔了下来。醒来时,音就在我身旁,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
是不是那天我不去爬雪山,音就不会变奇怪了,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我只知道那场大火吞噬了我的家,音将火把丢在地上,呆站在原地看着我们的回忆化成黑烟。
我透过眼泪看向他,朦胧的视线在他身上依稀看到了白衣少女的身影,我的耳边还能听到音高喊:“背叛者需赎罪!”
我知道真相,我的父母知道真相,我的祖父母知道真相……风家世代都知道真相,但没有一人愿意说出来,告诉世人英雄枫叶是个骗子。哪怕如今已然落魄,他们也决定让世人传唱先祖的威名,宁愿将真相带进坟墓。我也一样。
所以当音告诉我,他要为白衣少女报仇时,当他高举火把时,我默认了他的行为。
我承认了我的罪。
至此,一个延续了五百年的骗子家族,只留下了最后一个罪人。
尾声
村民只当这是一场意外。
多可怜的孩子啊。他们说道。
他们为我们两个安排住所,而作为报答,我们从那时起便一直帮他们工作,直到我们上学。
过了四五年,我和音关系缓和了许多,在学校里相遇之后会偶尔打个招呼。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满先祖的行为吧。
然后,就回到了一开始,我和音第一次组队。
然后,我离开了村庄。
然后,我遇到了春月。
春月和音一样有种奇怪的气息,一种……非人的气息。
我总有种感觉,那就是春月和音来自同一个地方。他们总让我想到末地,虽然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
我在皇城里遇到了许多朋友,一起到森林“度假”,还差点想把音推下水。
我经历了许多,变强了许多,但仍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我的母亲曾告诉我,我是风家的未来,风家的希望。
但对我来说,那从来没有过的先祖的荣光,甚至没有那场大火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