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苏青桐总是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她撑着一盏白色的灯笼,漫无目的行走在那片雪原上,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她该停留的地方......
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遍火光,等到她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片绯红的花朵。
那花开得极其绚丽,就像彩霞一般覆盖在冰雪上,让她的心里生出无尽的欢喜。
.........身后传来一声声的呼唤,时隐时现,时断时续,总觉得十分熟悉,偏偏却又想不起来。
从梦中醒来,就看到满目的白色,还有冰凉的医疗器械。
一张男人兴奋的脸,带着与病房格格不入的幸灾乐祸,嘴里絮絮叨叨,似乎在压抑着内心的委屈。
“.......医院一天的费用就要好几千,这简直是敲骨吸髓,我们不如回家去吧.....”
苏青桐叹口气,这些日子,男人总劝着她出院。
要不是那天听到他跟别人打电话的声音,她或许还真的被他骗了。
“...你那间房子还要两百元,怎么不干脆去抢钱?...”
苏青桐当时问:“你帮谁租房子?”
他微微一怔,然后笑着说:“你不是要出院了吗?总要给你找个地方住,你身体不好,没有力气爬楼梯,我就给你找了一间负一层的房子,而且每个月只要一百元的租金。”
苏青桐强忍着心酸,原来她以为的回家不过是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等死,那渴望的家的温暖,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男人见她无动于衷,就有些阴郁的看着她,假装的笑脸眼看着要崩塌了。
苏青桐这才叹口气说:“算了,你别忙活了,我就在医院里边等死吧,你要是忙,今后也不要浪费时间过来看我了。”
男人一呆,他不蠢,知道苏青铜不愿意去郊区的地下室等死,可他不屑于哄她,转身就走了。
苏青桐看着他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她讨厌男人,自然男人也不喜欢她,偏偏这样相两个男女却纠缠着一起生活了十年。
缘分真的令人匪夷所思。
有人问她,既然不喜欢他,既然没有感情,为何不离开他?
她要怎么说呢?
刚开始的时候是她没有退路,离开了男人就居无定所,就得流落街头,如是不得不委身于他,只为了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过日子。
后来她外出赚钱了,有能力担负起生活了,可又涉及孩子的归属问题,涉及到共同生活时的家产,还要顾及良心的谴责。
总之是男人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收容了她,给了她一个安身的地方,她得感激他。
就是怀着这样复杂的感情容忍着他。
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原本凑合在一起的人就出现了更多的矛盾,人生观,价值观,生活习性,哪哪都是分歧,但又因为财产与孩子而捆绑得更紧了。
她忍无可忍提出分手,男人死皮赖脸的不放过她,就这样相互煎熬着,看谁先熬死谁。
如今,是男人赢了,他赢的是她身后的财富,而她输掉的则是她的全部。
就在她轻松没有多久,男人又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看那模样,只怕是去了她的主治大夫那里了,这是又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了。
“你怎么能够这样自私?”
苏青桐看他一眼不说话,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这样的事情闹过好几次了。
“你非得住在这个鬼地方等死吗?把钱用完了我拿什么去给你买骨灰盒?又拿什么去给你叫运尸车?”
苏青桐深呼吸了一口气,尽管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从男人的嘴里说出来,总有股无法形容的悲伤。
“你放心,这些钱我都给你准备着。”
男人气得脸都狰狞了。
“你准备着?当我是什么人?是你的孝子贤孙吗?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你最好是把遗嘱改一改,不然我会让你后悔莫及。”
他这是被逼得彻底撕破了脸了。
苏青桐问他:“你要让我改遗嘱?是想要我的房子?还是想要我的钱?”
男人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你这个人不聪明,到死了都不知道讨我欢心,如果你哄着我,我能不对你好吗?”
“原来你也清楚对我不好。”
“你...........”
男人又想发火,忍了忍后,最终平息了火气。
“你要是听话,我又怎么对你不好?这些日子还不是我天天来看你?除了我,还有谁理你?你就是臭在医院都没有人知道。”
苏青桐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你别来看我啊,还不是为了我的几套房子?你想亲眼看着我死,然后无所顾忌的把我的女儿丢进孤儿院去?再跟那个讨你欢心的女人一起生儿育女。”
“你....就喜欢疑神疑鬼,我都说过无数次了,那是一个老乡。”
“难道不是你姐姐给你找的妻子?”
男人一怔,尽管被苏青铜说出了秘密,可他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感到不耐烦。
“我如今是单身,找别的女人名正言顺,你又以什么身份管我?事到如今了你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是多想想身后的事情吧。”
“你在法律上确实单身,可别忘记了你跟那个女人住着的是我的房子,我还没有死,你这是侵占他人财产,最后奉劝你一句,做人不要过分,善恶终有报。”
“你.....”
苏青桐疲惫的闭上话来眼睛,吵架是最费精神的事情,这也是她不想计较太多的原因,就因为她的不计较,却让男人越来越无法无天。
还记得某一天晚上,她半夜三更的被药粉呛醒。
“你刚才给我吃的什么?”
他理直气壮的说:“你睡觉打呼噜,我给你吃点不打呼噜的药。”
她当时有些怀疑,就拿着残余的药粉去医院查询,才知道这是一种治疗心率过快的药,那晚上幸亏她被呛醒,真要吃了那一大勺药粉,说不定她的心脏停顿了。
自那以后,她怕极了跟他同睡一间卧室,只是却挣扎不了。
尽管萌生了畏惧,可要摆脱,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她这样性格柔顺的女人,势必要失去所有,才能换得自由,而孩子最终又是他控制她的把柄,所以,她妥协了,继续过着这种恶心的,不得已的生活。
这一拖延就是一辈子。
如今到了要死的时候,她也忍不住问自己,这一辈子值不值,做错了一些什么,又做对了一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总结。
不值吧,是她自己选择的人生,值吧,总觉得这一辈子可怜极了,好像从来没有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