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奈丝说，如果我想参加跨越障碍赛，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加入赛马俱乐部。于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她和妈妈带着我、泰莎去了袋鼠谷。那天大家起得很早；我们得先找到化石，为她梳毛打理，收拾好她的用具，然后把她和泰莎的马儿“王子”一同弄进奈丝那辆可以容纳两匹马的车里；我们开车经过山坡，最后来到袋鼠谷小镇上赛马俱乐部的训练场地，那里满目绿色，相当高端，远眺过去可以看到悬崖峭壁。

奈丝家的车和我们家的以及我在巴德岗见过的每一辆车一样脏。显然，我们家不是这里唯一要开泥泞路的人。“看，泰莎。”我指着车窗对她喊道。我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赶紧洗车吧。”

“哈哈。”她回答，“别那么说。我的工作是和詹姆斯一起洗车，当他人不在跑去和可可玩的时候，我可不愿意一个人干所有的活。我宁愿去骑马。”

“我也是。再说了，又有谁会在意车是不是干净的？尤其是你可以去骑马的时候。”

我们装好马具，我把生日得到的新马鞍套在化石的背上。“加油呀，姑娘。”我一边说，一边揉了揉她。 她闻上去满是马儿特有的气息，美得不行，我忍不住依偎着她，迅速地抱了她一下。“是时候给你上腰带了。”

我在她的肚子下面找到了腰带的另一端，将它紧紧拉着穿过带扣。关于给马上鞍，奈丝告诉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马儿们讨厌上腰带。大部分马儿会尽可能久地保持深吸气的动作，希望你能够趁它们的胸腔鼓起时上好腰带。然后当你走开后，它们再深呼气，这样一来，上好的马鞍就会不够紧。有一次，我被一匹马儿骗了，幸好奈丝又检查了一遍。她让我停下来，重新上了一次马鞍，这样我便不会因为一个松了的马鞍摔下马来。

“呼气呀。”我对化石说，她看上去比平时吸得更多，肚子大得不行，“放松点。我又不会伤害你，小傻瓜。”

我等着她呼出所有的气，这样我才能把腰带扣得更紧，但是腰带怎么也下不去了。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斗争”，我使出全力尽可能地扣紧了腰带，然后去找奈丝。“我第一次帮她上马鞍的时候，腰带还可以扣在第三个洞上，但是现在好像又回到了第二个洞。我怎么也扣不到更紧了。”

奈丝过去用力一拉，尽可能地拉紧腰带，但仍然扣不到第三个洞。“真是奇了怪了。”她说，“也许她长胖了些。自从你去上学之后，你都没怎么骑它，它一天到晚自由散漫地吃草。”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一个“好吧”“你会没事的”的表情，然后走开去和赛马俱乐部的女人聊天了。

这时，妈妈走了过来。她看上去很热，还有点虚弱。“一切都好吗？你全部准备好了吗？我会带把椅子在阴凉处坐着看你的表现。”

“太好了。我现在超激动。”

“要是你们漂亮地跃过障碍，我能鼓掌不？”

“当然可以！”我抱了抱她，“当你看我做事的时候，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肯定。”

“当我看你做事？”妈妈一副假装很恐惧的样子，“我一直在看你做事情的啊。”

“我知道。”我亲了亲她的脸颊，“去坐下吧。你看上去需要喝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赛马俱乐部的女人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解释了一下如何骑马跳跃障碍，然后泰莎和我便将马儿领到了围场里。

“查莉，你是新手。”那个女人说，“所以放松一点。不要强行做一些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好吗？”

我点点头。她又指导了更多的东西，然后我们便骑上自己的马，开始小跑，慢跑，转向……我把自从我们搬到巴德岗之后奈丝教我的所有动作都做了一遍。天气很热，即使满头的汗水滑过我的鼻尖，渗入我的眼睛，我却仿佛置身于天堂。化石太完美了，我们两个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当我们准备跳跃障碍时，奈丝把我叫到一边：“我告诉过她，在我的指导下，你曾经跳过几次障碍。如果你心里有底，应该再尝试一些难度更大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稳一点，慢慢来。要记住一点——人马合一。你必须保持头脑清醒，让化石知道你想做什么。抬起下巴，目视前方，脚踵向下用力，记住把握时机和——”

“嗯，我知道。爆发力和方向感。”我向她粲然一笑。

她挑眉看我：“正确。爆发力和方向感。”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去，但她仍在我身后追喊：“不要横冲直撞！一定要冷静。让一切掌控在你自己手中。”

第一次起跳有一点摇晃。奈丝把我叫过去，告诉我采取的方式有问题，于是第二次起跳的时候我做了些调整，感觉好了很多。化石显然也感觉更好，因为我们轻巧地越过了障碍。我听到从阴凉歇息处那边传来了妈妈的掌声，转过头向她露出了微笑。

“刚刚做得不错，查莉。”奈丝站在栅栏后边对我说，“下一次我希望你能跳过那个大原木。”

我朝她所指的地方望去。那里有一个不知从谁家农场用拖车运来的原木，但是高度和尺寸都特别适合用来当跳跃的障碍。

“你可以做到的，姑娘。”我低声为她打气，然后把她带到了原木旁边。我们再一次越过了障碍，那一刻，我体验到了仿佛只会在梦中出现的飞翔的快感。

成功越过了四次原木之后，赛马俱乐部的女人把我叫了过去。“你做得很棒，查莉。要是你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到的话，我觉得你可以试试更有难度的跳跃。那会有一点令人害怕，但我想你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看了看她所指的地方——那个障碍的高度几乎快到我的臀部，是为那些训练了很多年以及每年都参加跳跃障碍赛的孩子们准备的。我从她说话的语气里听出来，她认为我很紧张，还在犹豫不定。

但事实上我一点都不紧张，我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瞻前顾后，考虑要不要去尝试。在确认没有别人打算跨越那个障碍后，我两脚夹紧化石，让它慢跑起来，直朝障碍前进。我的余光瞥见一辆车正拖着一个装马的大车厢来到了训练场地，但是我没时间再去分神了。我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化石身上，骑着她向红白杆跑去，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从座位上感受到了她稳健的节奏。我调整了一下重心，脚后跟向下用力，目视前方，然后我们一同飞跃了起来，在空中翱翔着，我在内心大声呼喊。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高兴，因为这一跃让我们在短暂的瞬间感受到了无限的自由——这一跃真的妙不可言。

我们终于落地，继续向前跑，我的脑海里还在大声欢呼，化石从鼻子里不断呼出热气，我从未感觉到如此充满力量、如此心潮澎湃。我们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到每一双眼睛都停留在我们身上，包括奈丝、泰莎、妈妈，当然还有赛马俱乐部的女人。不过，在我面前，还有一个人牵着一匹强健的黑色马儿，一脸难以捉摸的表情——那是我在学校认识的女孩。

贝乐。

“嘿。”汗流浃背的我气喘吁吁地说道，一边骑着马走向她，“我不知道你也来这家赛马俱乐部。”我从化石身上摇摇晃晃地下来，扑通一声落地，“你的马儿真好看。它叫什么名字？”

她满脸疑惑，好像不认识我一般，眯起眼睛打量我，下巴都要贴上脖子了。

“我是查莉。”我试着帮她回忆起来，“学校里新来的女生。”

“嗯，我知道。”她晃了晃脑袋，稍微回过了神，“查莉。但你不是说你才刚开始学骑马吗？”

我微笑着说：“嗯啊。不过这距离我上次骑马已经过去了一年。所以，也不能说是刚开始。”

她把她的马儿拉近了自己：“这是我的马。他是一匹温血马1。”

我转头看向他。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马儿之一：他的高度超过16个手长，毛发柔顺光泽，看上去好像被包了一层塑料纸一样。他的颜值和他刚刚待过的车厢很搭——一个被喷了黑色油漆、闪闪发亮，并点缀以红色饰品的大车厢。拖着车厢的车同样黑得锃亮，我根本没法在满是灰尘的车窗上用手指写字，因为那上面本来就一尘不染。

“他真好看。那个车厢也是。他叫什么名字呀？”

“拿破仑。”我又看了看车厢，突然发现了什么：车身有用红色和金色歪歪扭扭写了“拿破仑”的字迹。我不禁惊叹了一声“哇”。

贝乐还有点蒙圈和犹疑，我便想让她放松下来：“嘿，你要去准备一下吗？我很期待看你骑马跳跃。”

她咬了咬嘴唇，把头缩回去：“是啊。”

“太好了。我打算再去跳一次，然后等你准备好了再过来。”

贝乐走向她那一尘不染的车，打开了一尘不染的后备厢，拿出了我见过最闪亮的马具。我朝她点头示意之后，骑马准备过去再跳一次，经过阴凉处，看到妈妈还坐在那里时，我停了下来：“你还好吗？你看上去还是很虚弱。”

“我没事。刚刚和你说话的人是谁？”

“学校里的一个女生，她的名字叫贝乐。她好像拿过跳跃障碍表演赛的冠军。挺厉害的呢。”

“比赛啊。”妈妈半开玩笑地惊讶道，“那你可得小心了。”

我做了一个鬼脸：“说得和真的似的。不管怎么样，都会很有意思呀。只有当你棋逢对手，比赛才有趣。不过她应该比我更厉害。如果她已经去参加全国比赛，她肯定比我强。”

“就算更强也没关系。”妈妈说，“这下你有打败的目标了。”

我咧嘴一笑。五年级的时候，我有一个朋友名叫杰西卡，她很擅长跑步，和我一样胜负欲超级强。我俩一直都是我第一，她第二，然后她第一，我第二，然后又反过来……直到某一年，一个跑步奇快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我俩打了个落花流水，让我们只能屈居第二和第三。七年级的时候，我遇见了一群全部很有胜负欲的小伙伴，不过我们各有所长，所以我们在不同的运动项目中为彼此打气加油。赢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和小伙伴不断竞争、获得胜利是一件更有意思的事。

“是啊。我肯定有打败的目标了。”

---

1 温血马匹（Warmblood）是指中型体格的马匹种类。其主要发源地在欧洲，通过血统认证和血统筛选注册在各类组织，目的在于为马术运动进行培育。温血马有别于重役马（冷血马）以及类似于英国纯血或阿拉伯纯血等精致的轻鞍马（热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