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对象亲热过后,开始聊天,张玄打手势示意聂行风玩笑暂时结束,他要工作了。
他们的聊天内容很无趣,都是些酸麻麻的情话,张玄正听得不耐烦,忽听许可真问:“你没看错,他真去那种店?”
“真的,可惜当时我没来得及拍下来,后来我特意去守株待兔,他却一直没出现。”
“他刚被打劫,哪有心情再去夜店?你记着有机会一定要拍到,如果有照片,就不怕他不告诉我们情报了。”
“你就这么关心你家老头子?”男人酸溜溜的问。
“我关心他的病情还不是为了你,你吃的什么醋?”
两人又调笑了一会儿,才先后从酒店出来,许可真叫出租车离开,张玄收拾好他的家当,继续跟踪。
“资料都收集齐了,你还跟踪干什么?”聂行风坐在他身后问。
“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这次酬劳不低,总得让雇主觉得物有所值啊。”
许可真和情人分手后,先是跟朋友相约喝下午茶,接着又一起购物,等到晚餐时分,她独自一人进了家装饰清幽的茶馆,张玄跟在后面,听她跟服务员的对话,似乎是与人约好了。
张玄去附近雅间坐好,拿过菜单扫了一眼,说:“给我杯白开水。”
看到服务生一脸古怪地退下,聂行风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是隐形的。
“张玄,你过得也太仔细了吧。”
“一杯白开水就要我十块,我家自来水就是喝一个月也用不了十块!”
张玄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那杯写着出自某某矿泉,经过某某加工提炼制成的白开水,努力辨别他跟自来水的不同处,最后得出结论——这家茶馆果然是黑店!
窃听器传来沙沙声,张玄招手让聂行风靠近,对话不很清楚,听起来似乎聊得不太愉快。
“我只是想多了解些老公的病情,不会让你为难的。”许可真说。
“只这一条就已经让我很为难了,这有违职业操守,秦太太。”这次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这个数,你总能满意吧?”
“这……”
“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关心他,你就通融一下吧,最近他心情暴躁,喜怒无常,像换了个人一样,我很担心啊。”
“他的确是有自杀倾向。”男人想了想,说:“让我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下次就约在办公室见吧,我最近有些麻烦,不能常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被歹徒打劫,是要注意一下安全,那你定下后联系我。”
男人结账离开,张玄嘟囔道:“一边跟情人幽会,一边关心老公病情,这女人还真够忙的。”
许可真没走,先打了通电话,听她娇嗲嗲的口气,对象应该是冯勇。
“他说要考虑一下,不过听口气,应该会帮忙。”
那边不知说了些什么,许可真又说:“当然要拍,有备无患嘛,说不定我们还能趁机捞一笔,刚才他说老头子有自杀倾向呢,看来真病得不轻……放心,我有分寸。”
“这女人不会是想谋杀亲夫,争夺家产吧……董事长,你掐痛我了,”手腕被聂行风紧紧掐住,张玄回过神,抱怨道:“你再用点力,我就要去看跌打医生了。”
笑话被无视了,聂行风说:“刚才跟许可真见面的男人我认识。”
“你认识?”
“顾子朝,那个心理医生。”
聂行风皱起眉,这世界太小了,至少这一刻,他这么认为。
“没想到这年头做心理医生这么赚钱,顾子朝光高级车就有三辆,也是个高富帅啊,当然,跟你没法比。”
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家,张玄就理所当然的把做晚饭的任务交给了聂行风,他自己靠在沙发上看顾子朝的资料。
聂行风的厨艺其实也没有太好,但和张玄相比,那就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个档次,张玄吃着他炒的菜,觉得生活从来没这么美好过。
许可真已经回家了,从窃听器里可以听出他们夫妻关系很不好,对白冷淡敷衍,而后许可真去了浴室,很快,窃听器完成了他短暂的历史使命,消失了声响。
“你那个高端窃听器居然是一次性的。”吃着饭,聂行风打趣。
“大概她把衣服换了,可惜,那玩意儿还蛮贵的,不知道老板会不会给报销。”
吃完饭,张玄继续上网搜顾子朝的公司信息,查了半天只看到他的心理咨询网站,有关病人的资料半点儿都查不到。
“这家伙居然是行家,人家大医院的网络防御系统都没他这么坚硬呢,可恶,我就不信攻不破!”
“顾子朝的智商很高。”
这是聂睿庭介绍他去就医时说的,在跟顾子朝的几次接触中,聂行风也看出他应变敏锐,而且去他那里看病的都是些有身分的人,隐私保护度相对来说一定也很高,聂行风甚至猜想那晚歹徒入室抢劫的目的不是钱财,而是想寻找某人的资料文件。
“那歹徒会不会是许可真雇的?她没找到文件,只好又出钱?”
“她没那么大胆子,再说只是询问病情,到不了打劫杀人的程度。”
歹徒给他的那一击是致命的,这一点让聂行风很奇怪,歹徒遮了脸,怕被看到,却仍对他赶尽杀绝,只能说那份狠毒是凶手胆量的投影。
“正好两件事凑一起,我帮你查查吧,你也不想不清不楚挨一棍子吧?”张玄拿过手机拨响一通电话。
“小喜子,你那边忙完了没有?帮我个忙,有关顾子朝那份案子,能不能弄点内部资料出来?越详细越好,我有用,你今晚给我拿来。”
小喜子就是喜悦来,他在侦探社里主要负责跑刑事案,正职又是警局鉴证科的实习生,所以里面人脉很广,一些内部资料如果喜悦来都搞不到手,那应该就再没人能弄到手了。
聂行风听不到对面的回应,就见张玄的眉头拧起来了,大吼:“明天中午!中午之前你如果不送来,上次打牌输的钱利息涨一倍!”
完美的金钱效应,聂行风马上看到张玄的眉头舒展了,然后满意地收线。
“你总是这样威胁你的同事吗?”他忍俊不禁。
“不,当我输他们钱时,这招就不管用了。”
隔壁那对情侣可能被张玄的男儿当自强弄怕了,晚上悄无声息,聂行风睡前还听到张玄在客厅里努力攻关顾子朝的网页,键盘的噼啪敲打声伴随他进入梦乡。
张玄的人体生物钟很准时,早上,聂行风刚把饭端上桌,他便跑来报道,聂行风问:“你昨晚是不是搞得很晚?”
“三点,我把顾子朝的网路攻下来后才睡的。”。
“查不到资料可以另想办法,太晚睡对身体不好。”
“放心吧,死不了。”
张玄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探身往聂行风身边凑凑,郑重地问:“董事长,如果我说我是不死之身,你信不信?”
“不死之身?!”
聂行风吃惊地看张玄,同样的话语他好像在哪里听过,匪夷所思的内容,却绝对可信,因为是张玄说的。
“骗你的,笨蛋!”
聂行风的反应让张玄很满意,闷笑着趴到了桌上。
又被耍了,好在聂行风也习惯了,平静地拿起旁边的纸巾盒,砸在了张玄的脑袋上。
饭后,张玄把昨晚查到的有关秦照就医的资料给聂行风看,资料少得可怜,绝对不值得他奋斗到大半夜。
秦照一共去看过五次心理医生,资料说他酗酒,悲观偏执,社交活动较少,有幻听幻视等现象,甚至有自杀的倾向。
“许可真这么急着想了解她老公的病情,可没安什么好心,秦照要是不在了,家产都是她的,就冲这,就足够诱人犯罪了。”
“看一下其他病例。”
“昨晚我看到了不少社会名流,如果爆出去,哇,绝对大赚一笔……”
凌厉视线射来,张玄吓得小心肝怦怦跳了两下,不敢再信口开河,转着鼠标,把病患名单调出来。
就像他说的那样,去看病的名人特别多,不过聂行风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的病例记录,内容都描述得很详细,不像秦照只寥寥数笔。
“这不像顾子朝的作风,也许本来输进电脑的数据被删除了。”聂行风说。
“是那个入室行凶的歹徒做的?不对,如果是他,一定会直接全部删除,没必要留一部分,我觉得这更像是顾子朝自己删除的。”
张玄的想法和聂行风不谋而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原来心有灵犀有时候也用在推理上。
上午张玄没去公司,打电话报告说继续跟踪许可真,聂行风知道那是借口,昨天他们把许可真的作息查得很清楚,那女人狂逛后,一定会在家里休息一整天,也就是说张玄也可以在家偷懒一整天。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肥皂剧,两人都看得兴致缺缺,张玄随便转着频道,在转到新闻台时,一条即时新闻插播进来。
背景是近水海湾,附近站满了警察,报道说清晨时分海湾惊现碎尸,疑是被回潮冲到岸边的,镜头拉远,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大旅行箱的边角,刑警在做现场勘察,魏正义和楚枫也在其中,他们都属重案组,见他们出现,聂行风知道这次又是件大案。
“怎么每天都有凶杀案啊。”死亡对张玄来说是最无聊的事,嘟囔着换了频道。
临近中午,门铃响起,一个大学生打扮的男生跑进来,他长得弯眉秀目,很喜庆的样子,假如无视他一身落汤鸡状态的话。
张玄大笑:“又中招了?跟你说几遍了,来我家,如果你不会神行百变,那一定要记得带雨伞。”
“没下次,我下次绝不再来!”
喜悦来跑去浴室拿了条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将带来的U盘给他,“资料都在里面,看完后马上销毁,我还有事,回见。”
“你在追什么案子啊?这么急?”
聂行风端茶过来,张玄眼疾手快,窜过去用身体遮住,把茶接了过来,幸好喜悦来忙着擦脸,没注意到半空飘着的茶杯。
他接过张玄递来的茶,一口气喝下去,说:“不是侦探社的案子,是碎尸案,我帮忙做尸检,老头子死不放人,我这还是偷跑出来的,要是被他发现,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是不是今早在海滩上发现的那具尸体?”
“就是那个,凶手特别残忍,不过也很专业,给尸首做了毁灭性处理,牙齿指纹都毁得一干二净,别想找出……哦,我是不是在泄露案情?”
张玄瞥了后知后觉的同事一眼,拿过杯子,把他推出了门外,“那快回去做事吧,我想除了你以外,没人会对尸体感兴趣。”
喜悦来走后,聂行风问张玄,“你们都兼职副业,是不是老板给的薪水不够花?”
“不,我们只是有一个共同目标——钱场如战场,死不让敌。”
张玄把U盘插进电脑,打开文件,喜悦来给的资料果然详尽,包括凶犯的身材特征,现场勘查结果及推论。
依照顾子朝的描述,歹徒身形高大魁梧,在被他发现后就马上袭击了他,搏斗中顾子朝的后脑磕到桌角晕倒,歹徒又在打伤聂行风后仓皇逃窜,从书房被大肆翻找的迹象来看,初步断定歹徒的目的是现金或客户资料,不过经顾子朝证实资料并无丢失,所以前者的可能性较大,但因为现场没留下指纹脚印等线索,导致调查暂时走进了死巷。
“凶手曾跟顾子朝激烈搏斗过,却没留下一点线索,甚至连警犬都嗅不出他的气息,你不觉得奇怪吗?”看着资料,聂行风若有所思。
“许多气味都可以迷惑警犬的嗅觉,更何况凶手还是有备而来。”
“有备而来……”
从歹徒用随手抄来的高尔夫球棒打伤自己的行为来看,他行凶杀人是突发性的,并非有备而来,但即使如此,现场也没留下半点线索,证明他是个极端冷静凶残的人,而自己纯粹是这次事件中倒霉的附带品。
可顾子朝又为什么要删去电脑里的记录?
“完全不留痕迹的现场,证明凶手也是高智商啊。”张玄伸了个懒腰,笑道:“不过想万件事,不如行万里路,反正今天下午我要去看心理医生,董事长,你有疑问的话,到时候就慢慢查吧。”
看着那双充满狡黠的眼眸,聂行风后背凉嗖嗖,有种被下套罩住的预感。
幽静雅致的房间,悠扬乐曲回荡着,聂氏财团的总裁大人此刻就在房间里欣赏旋律,兼……做贼!
如果这种行径被人发现的话,他发誓一定杀了那个把他逼上梁山的神棍!
明知他现在是灵体,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他的心还是不听使唤的上下乱跳,没办法,长这么大,他别说偷窥人家的房间,就连这个念头都没动过。
第一次做贼,心慌是正常的,聂总裁安慰着自己,却不小心把桌上的笔筒撞落,还好他眼疾手快,在笔筒坠地前及时托住了,有惊无险的结果是——身上又出了一身冷汗。
书房外传来张玄跟顾子朝闲聊声,他们似乎聊得很愉快,可聂行风的处境就没那么愉快了,窗帘拉得很严实,在这种光线极差的地方寻找文件书档对他来说绝对是超负荷任务,更可恶的是交给他这个任务的始作俑者现在正在外面悠闲自得地聊天!
聂行风不知道张玄是什么时候跟顾子朝预约上的,更猜不透张玄怎么有能力预约得到,他只知道自己当时一定是被蛊惑了,才会同意他来找文件。
他是魂魄,完全可以趁夜深人静明目张胆地进来查,根本不需要在顾子朝工作的时候来冒险,然而张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的提议。
“熬夜对皮肤不好,我讨厌三更半夜工作!”
“是哪位先生昨晚为了攻陷网站折腾到大半夜的?是鬼吗?”
吐槽归吐槽,最后聂行风还是同意了张玄的建议,随他来看医生。
可他在书房找了半个多钟头,却一无所获,笔稿文件倒是不少,不过找不到与秦照有关的资料,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让聂行风打消了查阅的念头,他把重点转到办公桌的抽屉上,抽屉都锁着,这难不倒他,掏出张玄交给自己的万能钥匙打开抽屉,心里恨恨想,这神棍还真是装备齐全啊。
抽屉里放着各种文件合约,聂行风翻了一下,目光落在一个红皮笔记本上,很醒目的颜色,他拿了起来。
那是本随笔日记,记录了一些看病心得,聂行风随便翻着,发现最后几页行笔潦草,显示出顾子朝写的时候心情有多糟糕。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今天秦照把东西送给了我,他说就是它令自己神智错乱的,不过我看那只是件银器饰品,最多是雕纹古怪了些。
——老天,我看到了什么?真难以置信!
——我想,我有些了解秦照的心情了,不过银器这么古老,应该是里面掺杂的某种放射性元素影响了我的大脑思维,也许我该找朋友帮忙鉴定一下。
——该怎么办?我好奇心不该这么强,我要归还他,不,毁了他!
愈往后,字迹愈潦草,聂行风看不清楚,想往窗户那边靠靠,却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衣架,发出响声。
糟糕!
外面的说话声嘎然停止,聂行风急忙把笔记本放回抽屉,迅速锁好,当他把钥匙放进口袋的同时,门开了,顾子朝走进来,打开灯环视书房,一脸警觉。
不是错觉,那一瞬间,聂行风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紧张和阴狠,顾子朝打量了一下四周,朝聂行风走来,聂行风明知他不可能看到自己,还是下意识的向旁边躲避。
“出了什么事?”
张玄适时地出现了,顾子朝的脸色平和下来,返回身,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那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吧,谢谢你帮我解惑。”张玄想引顾子朝去外面会客室,谁知刚转身,手就被顾子朝拉住了。
“留个联络方式吧,你一直没告诉我电话,是不是心里还有顾虑?这样压抑对你心身都不好。”顾子朝语调有些奇怪。
张玄挣脱开他的拉扯,“不用了,呵呵,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女人……”
“很多人都对自己的性取向不了解,所以你得尝试才知道。”
顾子朝将张玄刚打开的门又推回去,并顺势用手压住门,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说:“你这张脸还真挺不错的。”
聂行风看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张玄能顺利预约上的原因了,他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顾子朝会对男人感兴趣,饶有趣味地看着张玄吃瘪,聂行风发现自己体内也有劣性因子存在。
“如果你这次免费,那我下次还来……”张玄忍受着那只放肆的手,报出条件。
“好,我等你下次再来。”
顾子朝让开了,看着张玄仓惶逃离,他没有跟出去,而是关上门,来到椅上坐下,聂行风已挪到了门口,可惜门堪堪在他到达时关上了。
房间很静,有种压抑的冷意,顾子朝靠在老板椅上,脸上的笑收敛了,他头上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不过看起来似乎很疲惫,良久,长舒了口气,打开旁边的保险柜,将一件东西拿出来,默默注视。
那是个仅有一半的环形银器,直径有十几厘米,以某种奇怪的纹络绕成弧状,聂行风看到它,突然一阵头晕,恍惚看到那晚的景象——有人抄过角落里的高尔夫球棒,向他后脑狠狠击去……
一个物件凌空飞来,摔在聂行风面前,震醒了他的回忆,是顾子朝的拖鞋,他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也摔了过来。
“我知道你在那里!”顾子朝恨恨看着聂行风站着的位置,吼道:“别想吓唬我,我不会怕的!”
聂行风额上冒出了冷汗,他不知道顾子朝是不是真能看到自己,但那对眸光让他发寒,不像是平时那个温文儒雅的顾子朝,从他扔拖鞋的举动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相当激动,甚至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那只鞋很滑稽的仰面躺在聂行风面前,鞋底上有块褐色污渍,聂行风皱了下眉,抬头看顾子朝,他已把银器放回了保险柜,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了很久,重新恢复了平时优雅的神情。
“我在庸人自扰是吗?明明你已经不在了,即便在,你也死心吧,”他淡淡道:“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存在,你不过是个赝品,不是么?”
顾子朝开门出去的时候,聂行风趁机跟上,靠近的那一刹那,他感觉到对方身上诡异的气息,属于银器的光亮让聂行风的神智短暂腾空,光芒下,被高尔夫球棍重击的那幕又在眼前迅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