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说我不是顾子朝,那么,我是谁?”
房门被推开,顾子朝笑着走进来,他还拖着张玄的替身,那个替身的状态不怎么好,一脸的醉意惺忪。
“该死的蝙蝠精,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
张玄低声咒骂,顾子朝看到他,表情僵住了,又看看拖回来的人,“怎么会有两个你?难道你也……”
他随即笑了,把羿推到沙发上,自己也随意坐下,道:“你千方百计靠近我,果然是有所图谋啊,身后有大名鼎鼎的聂氏总裁撑腰,难怪你有恃无恐了。”
聂氏总裁?
张玄和聂行风对望一眼,又同时看顾子朝。
“你看得见?”
“我当然看得见,虽然我不明白原本应该躺在医院里处于植物人状态的聂先生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不过这不重要,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很多,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们大半夜跑到我这里来,想干什么?”
“董事长,他居然能看得到你啊!”
张玄吃惊地看聂行风,聂行风则去看旁边的镜子,镜子里果然映出了他的身影。
他恍然大悟,他刚才摸过银器,多半是银器发挥了作用,再看顾子朝,顾子朝游刃有余的表情说明,对于他们的出现,他并不吃惊。
“大半夜你不回家睡觉,却跑到办公室来,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坏事?”
张玄反唇相讥,语调义正词严,仿佛这间办公室是他的,眼前这位心理医生才是不速之客。
顾子朝没生气,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小晶片扔给张玄,“这是你偷偷放在我身上的吧?我本来想今晚还给你的,没想到去的是个冒牌货。”
“知道我有目的,你还让我接近?”
“不接近又怎么能知道你的目的呢?”顾子朝把玩着手机,又瞟过他手里的银器,“如果我现在报警的话,私闯民宅,窃取财物的罪名是跑不掉的,你这辈子就完了。”
“你不会打电话的,就算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巧妙,但未必一点儿破绽都没留下,警察一定可以找到你肢解尸体的线索,这世上没有完美犯罪,而你也根本不是真正的顾子朝!”
聂行风反击道,顾子朝的笑终于收敛了,看着聂行风,叹了口气,“聂先生,为什么你要趟这浑水呢?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啊。”
“与我无关,那试问你为什么要打晕我?不,当时你是想杀了我的,因为你担心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顾子朝不说话,聂行风又说:“实际上我什么都没看到,还把你当成了受害人。我们第一次在糖果屋碰见时,我跟你打招呼,你的反应很奇怪,不像平时那样称呼我的名字,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吧?你只不过是个冒牌货。”
“我不是冒牌货,我本来就是受害人!”顾子朝大吼,手机甩了出去,擦着聂行风撞到镜子上,镜子玻璃碎了一地。
张玄忙将聂行风护到身后,不过顾子朝没再攻击他们,笑了笑,恢复了最初的优雅。
“打晕你的人的确是我,本来是想杀掉你的,可当时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乱了手脚,后来想想,你植物人的状态也不错,反正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你会雇佣侦探来查我,不愧为聂氏总裁,这么快就看出我有问题了。”
张玄查顾子朝纯属巧合,如果当时他接的不是许可真的案子,可能聂行风到现在也不会怀疑到顾子朝身上,只能说凡事冥冥中自有结果,聂行风问:“你杀的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他?”
“咦?你们不是都靠它做出赝品了吗?为什么还问这个问题?”顾子朝看看醉倒在沙发上的羿,眼神又瞟向银器。
“看来你们还没完全掌握它的功效,所以赝品也做得这么差劲儿,其实只要用对口诀,你可以创造出来一个跟你完全相同的化身,比双生子还要相似的人体,令人惊叹。”
“完全相同到……就像复制黏贴的那种?”张玄问。
“不错,复制黏贴用得再精确不过了,复印出来的文件会跟原稿一样,包括原稿上本来有的瑕疵甚至缺漏,都会丝毫不差的复印过去,就算再敏锐的观察力都无法看出它的不同。”
聂行风恍然大悟,难怪警察无法在现场找出一丝线索,那是因为复制出来的人体跟顾子朝完全无区别,包括容貌,指纹,血液,也通通一样,所以冒牌货不需要做任何现场伪装,他只要把死亡的人塞进那个暗格中,再编出一番没太多漏洞的措辞出来,就能骗过警察了。
不过……
“不会是完美无缺的相同吧?总会有不同,就比如你被创造出来后发生的经历。”聂行风说。
复印文件虽然跟原稿一模一样,但之后在原稿上追加的东西复印件是不会有的,譬如顾子朝在创造出这个赝品之后所经历的事情,赝品就不会知道。
顾子朝给聂行风诊病应该是赝品出现之后的事,所以在糖果屋初遇的那次,他不认识自己,如果自己早些注意到这一点的话,冯勇也许就不会死,而赝品也会露出破绽,可惜现在太迟了,在这段时间里,赝品足以将顾子朝之后的经历完全了解到,别忘了他的智商也来源于顾子朝。
顾子朝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看着银器,眼神有些阴郁。
“一个多月前,秦照来看病,说他自从买回了这个银器后,身边就出现了许多诡异的现象,他被那些幻觉弄得抓狂,希望我能帮他,我当时没当回事,这种病例太多了,无非是心理问题,为了证明自己没病,他把银器送给了我,后来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不敢回想那段经历,阴森的空间里,出现了他无法置信的景象,办公室并不冷,但当时他就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冰窖里,散发冷意的正是那个银器,在他的神智被银光笼罩时,他发现了站在镜子前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人戴着和他相同的紫框眼镜,冲他微笑。
“复印就这么简单吗?连按键都不用按的?”张玄被顾子朝的话吸引住了,紧追着问。
“秦照跟我说过一些咒语,说是卖家的祖上传下来的,和银器一起代代相传,卖的人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精通古董的秦照懂,我当然嗤之以鼻,就随口念了。”
顾子朝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撕下其中一张,扔给他们。
“喜欢的话,就拿去研究吧,反正你们做侦探的最强的不就是好奇心吗?”
聂行风抢在张玄前面拿到了那张纸,纸上写的词句隐晦深奥,语意也不连贯,如果顾子朝那段世代相传的话是真的,那就是原本拥有银器的人家其实并没有保存到真正的咒语,薪火相传本来就会有纰漏,在历经千百年后,咒语的可信度不值一提。
“凭空多出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你可以想象当时我有多震惊,而且他不是死物,而是跟我智商相同,喜好相同,甚至连DNA都相同的活生生的人。我有种预感,他将取代我的地位和成就,他也是这么做的,在我出现的地方任意出现,结交我熟知的朋友和客人,终于我爆发了,在这个房间里,我们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聂行风皱皱眉,当时他听到了争吵和殴打声,还有顾子朝的求救,现在想来,他不知道那个发出求救的究竟是谁,他们两个人拥有完全同样的东西,也包括嗓音。
“后来发生的事聂先生你都知道了,我把一切都解决得很完美,可是可恨的是,弃尸时被冯勇那家伙看到了,我实在没想到会有人跟踪我,后来事实证明他只是误打误撞,不过结局都一样,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无法容忍计划里有一点点瑕疵。”
“所以你就故伎重施,杀人灭口。”
“别说得那么恐怖,聂先生,我只是在保护自己,如果冯勇不是贪得无厌,来向我敲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别以为他是为了帮许可真才来要挟我的,他除了许可真之外还有不少情人,他只是单纯的想敲诈钱而已。对了,你们来还想找到冯勇拍的那些照片吧?很抱歉,我在拿到它们后就马上销毁了,包括冯勇复制的部分,要诱他说出备份在哪里很简单,谁让我是心理医生呢。”
“我小看你了。”张玄恨恨道。
“别把我看得那么蠢,在非常时期,任何意图接近我的人我都不会掉以轻心。”
“你的催眠术是在国外留学时学的?”聂行风问。
“当年因为好奇所以接触了一些,没想到会学以致用。”
“用学到的知识杀人,这也叫学以致用?”聂行风冷冷道:“去自首,减轻你的罪行。”
“自首?”
顾子朝挑了下眉,烟抽完,他又重新叼起一根,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手枪,对准对面的两个人。
聂行风忙将张玄护住,谁知张玄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顾子朝啧啧道:“真是有情有义。”
他扣下手指,枪口窜出一道蓝色火苗,他悠闲地将火苗对准叼在嘴上的香烟,脸上露出计谋得逞后的笑。
“我知道,你们很想我杀人,这样你们就可以抓到我的把柄了,不过,抱歉,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的。”
被轻松耍了一道,聂行风和张玄的脸都黑了,顾子朝说:“开个玩笑而已,你们不用这么生气吧?这只是个心理测试,看看关键时刻你们这对搭档是否靠得住,恭喜,你们都合格了。”
“那么我也恭喜你,你将在牢狱里度过下半生。”张玄拿起身旁的电话,“如果你不自首的话,我就报警,到时你罪加一等!”
顾子朝没有阻止,张玄按下电话键,按了两个后,他往聂行风身边凑凑,小声问:“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
聂行风没回答,取过他手上的听筒,放回了座机上。
“看来还是聂先生更聪明些,如果打报警电话,先被抓的该是你们吧?”
顾子朝一脸得意,张玄越看越生气,又问聂行风,“你刚才玩的鉴证结果呢?浴室里一定留下血迹了,先把他抓起来,我咱们闯民宅的事回头再搞定。”
“没有。”
“什么?”
顾子朝接过了话茬,“聂先生的意思是,他什么都没找到,而且就算找到了那又怎样,血液DNA是我的,而我还活着,你说警察凭什么信你们的话。”
“你很嚣张。”聂行风冷冷道。
“至少我不会留下任何可以威胁到我的线索。”
“看来银器除了可以复制出一个完美的赝品外,还能复制出人心中隐藏的恶魔,引发人心最黑暗的一面。”
“也许吧,聂先生,我很佩服你,不过是一点点毫不相干的小线索,你就能抽丝剥茧,查到我这里,你比那些警察聪明多了,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很遗憾地告诉你,这场仗的赢家是我,因为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推论,这个世界要给人定罪毕竟是要证据的不是么?”
“许可真会精神混乱导致坠楼也是你的杰作吧?”张玄问。
“其实……我想杀的是秦照。”犹豫了一下,顾子朝给了回答:“他很了解银器诡异的地方,在看到事件后也许会怀疑到我,正巧许可真来找我,我就将计就计,本来是想利用她除掉秦照的,没想到出事的却是许可真,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吧。”
“真够卑鄙的!”
张玄气愤地说,相比之下,聂行风就冷静多了,只有眼里隐约闪烁着怒火,顾子朝想到自己赢了大名鼎鼎的聂氏总裁,突然觉得很兴奋。
“别说得那么恶毒,我只是在自救而已,而且这种事不会再做了,反正秦照也活不了多久,他癌变扩散,能撑过三个月就是奇迹了,可惜许可真不知道,否则她就不会这么急着跟我打听秦照的事。”
张玄的第六感又百分百灵验了,不过这种场合,他实在开心不起来。
聂行风无视顾子朝的微笑,冷冷道:“世上没有完美犯罪,我会找到证据的。”
“我期待着,正义的使者。”顾子朝的口气中充满了揶揄,翘起二郎腿,笑道:“不过还是希望聂先生你记住,在这场对弈中,赢家是我,也永远会是我。有时候就算有钱有地位,甚至有最敏锐的头脑,都比不过一份运气。”
“运气?你在说你自己吗?变态?”张玄不客气地回敬。
“啧啧,看在你还挺顺眼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吧张玄,你今后要是想往上爬,就改掉这个老说脏话的习惯,否则光有张好看的脸是办不成大事的。”
把大名鼎鼎的聂氏总裁将了一军,顾子朝的心情分外愉悦,难得的侃侃而谈:“你们都是聪明人,所以我奉劝一句,得收手时且收手,否则只会自找难堪,不过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我也绝对奉陪到底,反正日子很无聊,对于这种高智商挑战,我非常有兴趣接受。”
聂行风不想再看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拉着张玄离开,顾子朝叫住了张玄,指指银器。
“这东西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送给你吧,算是我们认识一场的纪念品。”
不用白不要,张玄痛快收了,揣进背包里离开。
走到门口时,顾子朝突然说:“聂先生,有件事我一直没向你澄清,你的推理有一点说错了,死的那个才是赝品,我是真正的顾子朝。”
聂行风脚步略停,却没回应,径直走了出去,张玄停下脚步,笑嘻嘻地看着顾子朝,说:“有句古话说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说得真好,这是你的回礼吗?”
“不,这个才是!”
张玄脸色一冷,顾子朝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眼眶剧痛,张玄的拳头狠狠击在他的左眼上。
“该死的……”他气得大叫。
张玄心平了,转着手腕,微笑道:“不爽就去告我啊,不过这是个凡事讲求证据的世界,要告我之前先找好证据。”
他说完,扯过还在沙发上昏睡的羿,开门扬长而去。
聂行风站在走廊上等他,“原来你这么暴力啊。”
“我那一拳是替你打的,现在心情是不是好些了?”张玄抓住靠在自己肩头上的赝品用力甩,“奶奶的,你还真重,马上给我变回来!”
小蝙蝠叽哇了几声,在张玄的剧烈甩动下变回了原形,接着就被粗暴地塞进了背包里。
电梯到了,聂行风没进去,而是转身去了尽头的楼梯,张玄跟上去,见他心情不太好,便没话找话:“董事长你说,顾子朝说自己不是冒牌货这话是不是真的?他把一切都交代了,好像没必要再说谎吧,不过他和你在糖果屋见面时,又好像不认识你……”
“我也不知道。”
顾子朝究竟是不是赝品,其实并不重要,他只知道不管那个人是谁,都无法抹掉他所犯下的罪行!
太阳穴跳了跳,有些痛,聂行风放弃了继续思考,心情从未有过的沮丧,不是因为刚才被讥讽,而是明知道真相却无法帮助被害人的挫败感,还有那些肮脏阴暗的心理和为了自己而不惜牺牲无辜生命的疯狂,让他痛恨,同时又很无奈。
“没想到那家伙会这么痛快地和盘托出,早知如此,我就提前准备录音笔了。”张玄惋惜地说。
“没用的,照顾子朝的机警,他该早想到这一点,而且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一定有某些特殊配置,以防止被录音。”
楼梯很长,微弱灯光只能照到脚下的路,下面的就变得模糊了,只看到阶梯一圈一圈的螺旋延伸,似乎永无尽头。
“前途虽然很暗,不过这么一阶阶的走下去,其实也没那么难走了。”
张玄一语双关,聂行风笑了,张玄平时虽然糊涂又跳脱,还三句话不离钱,不过他偶尔说的话都很有哲理——与其被眼下的黑暗所以困扰,不如往前走,总会找到出路的。
两人默默走了一会儿,张玄问:“董事长,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为什么走这么久还走不到尽头?”
“呃,不是鬼打墙,只不过顾子朝的办公室离一楼远了些……”
“远了些?那是第几层?”
“你上楼时没看到吗?他的办公室在二十楼。”
“啊……”
几秒钟的寂静后,张玄大叫一声,扑上去掐住了聂行风的脖子。
“二十楼你让我陪你走楼梯,董事长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