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谈话

<九分钟后,布希法洛斯号的舰桥…>

“这是最后一遍——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小子!”

“何必那么生气呢,吉姆?”

布希法洛斯号华丽无比的金红色宽敞舰桥中,瓦伦里安和凯尔一左一右地背对着巨大落地窗外的浩瀚星海,惬意地坐在红色天鹅绒的柔软椅子中,一人端着一杯咖啡。

扩散开意识,捕捉到窗外海伯利昂号中雷诺的那个无比熟悉,同时也无比愤懑失落的神志对于凯尔来说可谓轻而易举,但是说服尚在气头上的他却不是那么容易。

很明显,凯尔在脑中说的这句话并没有让雷诺的怒火平息,反而却让它有着愈发猛烈的方向发展——就像是在逗弄一只愤怒的雄狮一样。

“想想吧,吉姆,”凯尔适时地在停顿了一会之后继续补充道,“我曾经说过任何谎言吗?我曾经做过任何背叛游骑兵的事吗?一路走来,每一次的行动中我亲身犯险的原因是什么?你觉得我真的是为了看你这样生气才加入了你的部队吗?”

“那现在就滚出我的部队!跟你的王子滚到任何一个这个宇宙里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别再让我听到关于你们一丝一毫的消息!”

“...别搞错了,吉姆。”

将手中的咖啡杯放在了茶桌上的精美瓷盘上,凯尔的眉头微皱,脸上的神色变得格外凝重和愠怒。

“我不是在请求你的原谅和理解,因为我根本不需要!我根本不欠你们什么!”

“包括在玛尔-萨拉上一切的开始,”紧闭双眼,凯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和犹豫在脑中对雷诺说道,“你觉得一个王子最亲密的朋友真的会不得已流落到帝国最贫困的边疆行星监工挖矿吗?你觉得我真的有必要颠沛流离地陪着你们地在整个克普鲁里流窜,逃脱整个泰伦文明的追杀吗?”

“好啊!你觉得你很重要,小子?那我现在告诉你…”

“恰恰相反,”凯尔的意识利落地打断了雷诺脑中愤怒的诘责和质问,“没有我,你们依然会成功——不论是拯救这个宇宙还是推翻现在的泰伦帝国,只不过是以一个更大的代价罢了!”

“.…..”

“想想吧,吉姆:如果没有我的话,你的那个和恶魔合作换取性命的傻大个朋友会在什么时候给你们一个怎样的惊喜——更不消得提及你的船里那些意志薄弱的家伙了。他们来自哪?玛尔-萨拉,阿格里亚,流星站(Meteor Station),梅茵霍芙,莫瑞亚,亡人港…你觉得这些一朝一夕家破人亡的可怜人对你比我要忠诚吗?如果其中的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家伙贪婪地咬上了蒙斯克皇帝抛出的丰厚鱼饵,一个简单的空间坐标泄漏就能让一整船的人死于非命!”

“.…..”

就像是一盆沸水浇在了烈火上,凯尔感觉到雷诺脑中的愤怒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同蒸汽一般骤然升起的茫然,和由于尊严和骄傲而对于凯尔产生的不甘。

“面对现实吧,吉姆——我从未背叛你,从未背叛游骑兵!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把我最为值得信任的靠山和力量,我自己的兄弟拉到了我们的身后。想想‘尤利’…瓦伦里安说过的话:他想要的是成为一个比他父亲更为合格的领袖,才在这个异虫肆虐的风口浪尖上带着整个帝国一半的军事力量挺身而出!而且相信我,比起他父亲他更像是我们死去了的,那个善良的母亲…”

深深地发出了一阵鼻息,凯尔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瓦伦里安,后者只是眨了眨他灰色的眼睛,端着咖啡对凯尔不解地歪了歪头。

就像是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样,雷诺的神志有些颓然和无奈地压下了满脑子任性的怒火,不过那逐渐升起的茫然和不安却愈发浓重。

“我们必然会改变整个帝国,拯救整片星区中努力生活着的,勤劳的人们!”

直接抛出了对方内心中期待的结论,凯尔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让自己脑中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坚定和决然。

“而且我们会去拯救莎拉·凯瑞甘——就像是我曾经保证过的那样把她变回人类,完好无损地从悲惨的命运里活生生地解放出来。同时,一举解决所有在克普鲁里肆虐屠杀的异虫!”

“.…..”

虽然回应凯尔的是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但是通过强大的精神链接,他能清晰地看到此时此刻雷诺脑海中激昂的情绪,以及那一幅幅闪回而过的画面…

有关莎拉·凯瑞甘作为一个人类时,作为战友和爱人时,深深地刻印在雷诺脑中的记忆画面。

这个重情重义,却在青年时代中一度丧妻丧子的男人最无法割舍的,便是那个因为残酷的命运,受到了难以承受的背叛和折磨的爱人了。

与黑暗腐朽的政府为敌,又何尝不是为了曾经无辜死难的妻儿复仇呢?

“拯救这个宇宙不被心怀鬼胎的上位生物毁灭,与阻止泰伦人族内部蔓延的悲剧,”凯尔耐心地在精神世界中引诱着雷诺,以其一以贯之的那种温和又迷人的语气,“这两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同样的重要——而且我们势在必得!”

“.…..”

“只是现在,需要更早提上日程的则是前者——同时也是莎拉·凯瑞甘的救援行动。不要对我愤怒,吉姆…如果你无法支持我,我不会责怪你,而是会依靠我的力量去做到相同的事情,将她完好地带回到你身边…”

“.…..”

“这既是为了你,吉姆,也是为了整个克普鲁的安危。因为我虽然不相信任何所谓的预知未来,却也无法对任何毁灭世界的苗头视而不见。”

其实凯尔自己的内心深知,如果自己前世中的记忆是正确的,那么使用萨尔那加神器夺取凯瑞甘体内的异虫能量其实本身就是一件彻头彻尾的错事——正是因为这强大的能量,才使得黑暗萨尔那加埃蒙的复苏成为了唯一的可能。

但是内心中他并不想阻止这件事,一是毋庸置疑,凯瑞甘是他一直仰慕的詹姆斯·雷诺深爱的人,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阻止蔓延在整个克普鲁星区的悲剧:泰伦政府的腐败,不公和纸醉金迷;异虫的狂暴无度,缺乏制约以及星灵之间各个文明的无尽冲突,埃蒙的复苏和毁灭是必不可少的一剂猛药。

只有在强大黑暗的压迫中,曾经因为意外,偏见,憎恶和仇恨而形成的,那个只会随着时间愈发循环往复的仇恨之轮才能分崩瓦解。也许很多的生命会在此时消逝,但是如果放而任之,更多无辜的生命却会在未来死于非命,甚至会导致文明彻底的覆灭。

权衡利弊,一个强大敌人的复苏,肆虐和倾覆是必然的。虽然在无常的现实中,它的代价可能非常沉痛。

“...我觉得今天的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够多的了,小子…让我一个人休息一会吧。”

半分钟的沉默之后,雷诺的声音再度从脑中传来。

只是从他的情绪中凯尔看到,一股舒缓与释怀的情绪终于如凯尔所愿地占据了雷诺疲惫的大脑。

“好梦,詹姆斯——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作为你的梅林法师。”

在萌芽而生的愉快情绪中,凯尔的意志缓缓地撤出了雷诺的脑海。

身体颓然地躺倒在了柔软的椅背上,终于放松下来的凯尔才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满是汗水,就连幽魂的敌对环境战术服都已经变得质地潮湿了。

“你们的谈话结束了?”

瓦伦里安腰板挺直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轻松地微笑着喝掉了最后一点咖啡,对身边的凯尔挑了挑金色的眉毛。

“结束了…”

摘掉了战术手套丢在茶桌上,凯尔用粗糙而满是汗水的右手在桌布上抹了抹,然后按在了脸上。

“问题不大,”瞥了一眼瓦伦里安伸手递来的,从考究的上衣口袋中取出的手帕,凯尔用食指和中指夹着它贴在了额头上,“游骑兵会提供帮助,詹姆斯对异虫作战的经验丰富——但是我担心沃菲尔德不会采纳他的话。”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瓦伦里安一脸严肃地转过头看着前方金红色墙壁上的挂画,双手放在交叠的大腿上十指交叉,“我会命令忠于我父亲,作为他旧部的那几艘船打头阵,也许适当的伤亡会让沃菲尔德将军醒悟。”

抓着座椅的扶手,凯尔正了正瘫软的身体,肯定地点了点头。

“在此时异虫军力分散的时候,加上我的力量,拿下查尔并不困难——可结果也许就像我预期的那样并不明朗,你父亲不会允许凯瑞甘活着,但我们又不能失去她。”

“这一点毋庸置疑。”

瓦伦里安坚定地答复道,然后转过头来看向了凯尔的侧脸。

“有什么备案吗?”

“赫利奥斯。”

凯尔也转向了瓦伦里安,金色的眼瞳与灰色的眼瞳诚然地对视着。

“所有的军备都将堆积放在那里的基地——那里将是一个跳板,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游刃有余。”

“维塔利,你依然会觉得我父亲会穷追不舍地找到那里?”

微笑凝滞在脸上,瓦伦里安微微垂下眼皮,看上去有些落寞。

“这点毋庸置疑,尤利,”凯尔沉重地点了点头,在整个少年时代的逃亡生涯中,他们早已适应了用假名相互称呼,“如果顷刻之间,傲慢的皇帝发现自己布下的所有暗棋一朝翻覆,他心中的那种怒火必然是无法遏制的。”

“唔…”

“当然了,”凯尔安详地闭上双眼,“这只是权宜之计,大老爹(The Big Father)并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它只是为了揪出那些剩余渣滓的尾巴。”

这也是凯尔的真心话,他对于瓦伦里安的父亲,泰伦帝国不可一世的皇帝阿克图洛斯·蒙斯克其实并没有多少敌意。

瓦伦里安眉头微皱,抬起手将留声机的指针再度挂在了黑胶盘上,悠扬的咏叹调又一次回响在了宽敞的舰桥房间中。

“好吧,鉴于我们终于顺利地按照计划汇合了”瓦伦里安压低了声音,左臂放在茶桌上,靠着椅背歪过身来,一脸严肃地凑近了凯尔,“你一直以来说的那个神秘的敌人,究竟是什么人?”

“埃米尔·纳鲁德(Emil Narud)博士。”

用右手食指按在脸颊上,凯尔亦歪过头凑向了瓦伦里安,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对斯帕克斯的暗中指示就是为了这个——他就是萨米尔·杜兰(Samir Duran),当然也不是人类——他是那个黑暗神明的先行者,也是一个堕落的萨尔那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