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托先生没有说错。”沙雅跳出来说。接着她拿起丁但喝的干干净净的杯子,新添了一些进去,她采用很吝啬的倒法,简直是一滴一滴的倒。
“你看好了,你真的出问题了。你看看我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有多奇怪。你可不要嘲笑我,全黑岛人在喝完苦液后都是这个表情!”沙雅说完,怀着壮烈的心将那仅仅覆盖一层杯底的苦液送进嘴巴里。它们流经舌头,带给她绝对不一般的刺激。
丁但看到,沙雅在喝苦液时,她的圆脸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方式皱在一起,很难得的,以她的肥胖程度来讲,将肉挤出那么多道褶子,可不是容易做到的。
“哈,哈……”沙雅活动着舌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接着她理直气壮的对丁但说:“这下知道了吧,这才是喝苦液的正确反应!”
“乔托先生,您说是吗?”
“呃,没错。的确是这样的。”有时候甚至比这还难看百倍。乔托在心里补充说。所以他虽然一向以沉着冷静、坚韧自信的面貌生活在黑岛,但也不想让人看到这滑稽的一面。
丁但发现隐藏在乔托平静外表下的,是一丝不为人知的窘迫。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耳朵尖红了。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丁但问道。
“等等,你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味觉?你的舌头虽然没掉,但味觉也出了大问题。你应该让乔托先生给你看看。”沙雅着急的说。
乔托在她面前坐下,“她说的没错。你的确对身体有些不负责任。你真应该多去五感公墓瞧瞧,那里的人足以唤醒任何轻率的心灵。”
丁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却发现乔托和沙雅都静立在原地,失去呼吸,一动也不动。她从书里看到,这叫做自然昏睡。当月亮消失时会发生的事情。
她不受昏睡控制。
喝下绿色苦液后,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绿色褪去,像月光一样。此时天空出现火红的太阳。丁但意识到自己在夜晚并没有入睡。她的作息与黑岛相反。
她的头晕症又犯了。丁但脚步虚浮,歪歪扭扭的朝塔窗走去,她依靠在栏杆上,俯瞰被光明席卷的黑岛,慢慢闭上双眼。
她的心情既沉重又放松。沉重的原因在于,她这些日子以来所遇到的所有困难。放松的原因在于,她喜欢这里的空气,哪怕黑岛对她来讲非常陌生,但她并不感到拘谨和不自在。这个时候,也许应该来一首曲子。
丁但对着太阳吹竹笛,曲子是那首《对称》。
肚子圆滚滚的牙七岛主正坐在摇椅上休息,她守护着只在黑岛传说中存在的大猩猩。它不被唤醒时,只睁着一只左眼,现在,它突然睁开了另外一只眼睛。牙七岛主为此吓的不轻。她只记得,大猩猩在乔托先生发明竹萧时才睁开了第一只眼睛,这是前身体岛主告诉她的。他曾交代自己,务必留心关注岛上所有异常的变化,但绝对不要插手推波助澜。她虽然有心要出去查探一番,但因为前身体岛主在她的肚子里,还没有消化完全,她根本很难移动身子,她只能躺在摇椅上,思索着将要宣订的新法例,等待新一天的开始。以往她会自己摸索着在这时准备宵夜,但因为前身体岛主,她足够应付漫漫时光,直到下一个夜晚来临。
吹完一首曲子,丁但心里有些发慌。就像是错过了什么,或者忽略了什么。她将视线投向陷入昏睡的乔托和沙雅,就是这个。她缺少睡眠。
对于黑岛岛民来说,夜晚才是属于他们的活动时间。而对于丁但来讲,白天,就像现在一样,在太阳下,是她需要走出去,运动的时刻。但是现在,她面临一个困境。
也许是一夜没睡,她有些倦怠,加上头晕症,她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好受。她决定无论如何,现在要睡一觉。这种仪式感,就像是她在原来的世界,坚决从不熬夜一样简单。她只觉得自己要对身体负责。
她倚坐在塔门外,背对着乔托和沙雅,正面迎着朝阳,头枕靠在冷硬的石壁上。闭着眼睛,将大脑暂时放空,呼吸轻浅,渐渐趋于绵长,她睡着了。
她睡着了。长发披撒肩膀,围成一个黑毯盖住她。
她的眉头轻轻皱着,眼角有一丝倦意。她的嘴角紧抿,带着倔强与坚韧。她的五官清秀温和,可以与任何饰物做搭配,但她几乎从不花费心思在它们身上。她今年十三岁,却在露天外酣睡。如果老头儿知道,他肯定会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到温暖柔软的被子里。
一双温热的手按压着她的太阳穴,劲道恰到好处的按摩着打圈,她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这使得她的眉头舒展开,头痛缓解了许多。她是在气味芬芳的花香味中苏醒的,那是树叶花的香气。
“你醒了?头痛症缓解了吗?你一直喊着头痛。我之前也和你一样。”是乔托的声音。他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来。
“丁旦,你终于醒了。已经过了一号沙漏的时间。你快点起床吧,第一个科学饭点要到了。”沙雅风风火火的冲进来,手里端着丰盛的食物,还有一大杯苦液。丁但冲她露出一丝笑来。
“谢谢。”丁但对乔托说。
乔托撤开身子到饭桌上坐下,沙雅俨然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张罗着三人的碗筷。
丁但靠着十三年的经验和不断摸索,在巡逻人通知之前完成了梳洗。
由乔托带头,在他们听到由远及近的敲锣声时,开始用餐。
乔托为她倒了一杯苦液,也为沙雅倒了一杯,只有他自己的杯子是空的。
“如果还是没感觉,那你的味觉出大事了。”
乔托示意丁但把苦液喝了。丁但面不改色将满杯的苦液喝尽,这次比昨天还要糟糕,连一丝一毫的苦味都消失了。
她夹起饭桌上的肉干,放在嘴里嚼了嚼,一样没有味道。她想,她是患上了五感病,因为昨天熬了夜。
难道现在她又要抓紧时间睡觉了吗?她转眼看天空,巡逻人背着月光和黑夜从塔窗外飞过来。
他的嗓门明亮有精神,“乔托先生,您这里真热闹,可真是罕见。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对了丁旦,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找他买些动物皮,天气快要变冷了,我打算做件厚衣服。”
经巡逻人的这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这个问题一直因为各种原因和她的头痛症而被推延至今。那就是,在这里,她到底是谁?
“还是和昨天一样吗?”乔托担心的问,实际上,单从她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情况并未好转。
丁但摇摇头,沙雅期待地盯着她,却听到她说:“我索性失去了整个味觉,什么滋味也尝不到了。”
“啊?那你的舌头是怎么回事?”沙雅不解道,她喝完苦液,一张鬼脸般挤眉弄眼的表情还没恢复。
一向知识渊博的乔托说:“以前也有你这样的情况出现过,遭遇自然意外失去味觉。你这样很像遭遇了自然意外。一般和自然扯上关系,几乎是不可逆转的。”
“喵~”一回斜塔就不知去哪儿了的猫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它从楼梯口爬上来,从下面爬上来,重新跳进丁但怀里。
乔托竟然说这是自然意外。对她来讲,是熬夜惹的祸。来到这儿,她的作息规律被打破。
但她要怎么开口和他们说呢?
尤其是沙雅,还有那个巡逻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是在见过她本人后。
但乔托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陷入纠结当中。他在用餐中途回了卧室一次,带着那只干净的玻璃杯。丁但猜测,他是去喝苦液去了。猫在这时从她怀里跳下来跟上去,被乔托赶了出来。
这一小插曲,令沙雅忍俊不禁,丁但也无声笑了出来。
“谁能想到完美无缺的乔托先生畏惧在人前喝苦液?”沙雅一边大笑一边感叹着,她胖乎乎的身子歪在饭桌上,差点砸进丁但怀里。
乔托很快就出来了,嘴角有一滴可疑的绿色残留物。丁但收敛嘴角,提醒的指了指,乔托的耳朵尖再一次泛红,他窘迫的抬手擦掉,看起来有一丝懊悔。
“我们现在赶去黑森林吧。”乔托谈论起正事,恢复了镇定神色。
“我们去演奏对称音”他解释道,“前天它似乎在那里出现过一次。”
乔托没有说太多,他暂时只告诉她们,对称音可以吸引一个他想寻找的东西过来,而这个东西和红色火球事件直接相关联。
就像她的秘密一样,乔托也有自己的秘密。也许他和自己一样,在没有把握之前,都不想透露太多。毕竟,只有伙伴才能毫无保留的共享秘密。
丁但开始和他探讨,“一会儿我们要吹哪首曲子?”
乔托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许我们应该吹一样的。”
“我只会一首曲子。”
“吹来听听,我完全可以配合你,虽然这样说有自夸的嫌疑,但请不要误会,我的学习本领很强。我来学习会节省一些时间,正好让我来听听你的笛声,我对它非常期待。”乔托转过身对丁但说,这次出门他披了一袭黑色斗篷,斗篷内侧有几个口袋,里面装着一些瓶瓶罐罐,如果乔托动作过大,它们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们在第二号沙漏时间结束时赶到了黑森林,乔托用了不到半号沙漏的时间学会了《对称》。
丁但记得,他和沙雅听到这首曲子时,那种难以形容、不可捉摸的表情,难得一致。
“明明是第一次听,却总有说不出的熟悉感。”沙雅说。
“这首曲子,让我想起黑岛上的一个歌谣。那是在岛主就任仪式中必唱的歌谣。如果你这首曲子还没有合适的歌词,倒是可以听一听这个。你会发现,它们的曲调惊人的相似。”乔托说。
这些话让丁但的手心和后背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是什么歌谣?”
“这个没有名字。相传是很久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大家传着传着,就忘记了它的名字。”
“对,牙七岛主的就任仪式在第二个科学饭点过后。如果乔托先生的事情赶在那之前解决,我们可以去听一听。不过,难道你一直不知道吗?”沙雅问。
“我——”
“我知道了!因为你遭遇了自然意外,所以才这样。我就说嘛,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你的发型变了,穿衣风格变了,就连性格也变了。而且我们一直在一起学习,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吹,吹笛子,这个叫竹笛对吧。你真可怜,如果被你爸爸知道,他肯定会伤心的。”
丁但又一次听到她讲爸爸。她在这里有爸爸?不,尽管有很多不明白,但她却可以肯定,那些都属于另一个人,包括沙雅的亲近,那是属于另一个身为沙雅朋友的女孩儿。不是她。
沿着熟悉的路,丁但竟然回到了初次醒来时的地方。
“就在这里了。”乔托说。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听我的指令。”
乔托掏出两个药瓶分别递给丁但和沙雅,“这个是昏睡药水,如果遇到危险,就把这个洒在它身上。”
“洒在谁的身上乔托先生?”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我决定还是躲在树上好了。”沙雅害怕的说,她将胖成一个球的身体藏在一棵树上,茂密的树叶堪堪遮住她大半个躯体。
她透过树叶间隙,紧紧攥着乔托先生给的药瓶,看他们合奏对称音。
丁但和乔托背着耳朵翅膀,并肩在一起吹乐曲。横吹竹笛,竖吹竹萧,一个悠扬像阳光般明亮,一个含蓄如月光般悠幽。笛箫合奏,两个不同方向,却能和谐的糅杂在一起,将音调与声音,对称的叠在一块儿,吸引来了,大猩猩。
丁但感到一阵疾风朝两个人席卷过来,“往上飞!”乔托快速提醒。
丁但和乔托飞到更高处,躲过了大猩猩的袭击。丁但认出,它就是那只曾见过的大猩猩,它能徒手撕坏一个人的身体,说起来,那个被撕成两半的身体去了哪儿呢,也许已经被亲人认领了。
直到这时,乔托才真的相信它的存在。像是心底下的一块儿石头落地,他看到了希望。原来真的有大猩猩,它不是传说,长相和斜塔对面的大猩猩雕塑一模一样。而这一点丁但早已发现。
“我们快把昏睡药水投进它的嘴巴里。”乔托说。
沙雅躲在树上瑟瑟发抖,虽然她心里为见到一个传说而兴奋。但它的凶狠与强大让她本能畏惧。她想,短时间她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没有勇气和它战斗。
大猩猩对高处的两人无可奈何,它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愤怒的吼叫。惊吓住了森林一众鸟兽虫鱼。
就是这个时候,镇定观察大猩猩动态的丁但和乔托,将开口的昏睡药水瓶扔进它的嘴巴里,很大剂量的五六瓶药水都进了它的肚子。他们还来不及松口气,只见大猩猩用更加狂躁的咆哮声追逐他们。它甚至徒手拔起了一棵树,大树被连根拔起,泥土迸溅在青草地,它举起粗壮的树干砸向丁但和乔托。他们狼狈的躲着,它不断的拔树,向空中投掷。眼看着它就要对自己所在的这棵树下手,沙雅逃窜到空中,紧追着丁但和乔托,“等等我啊——”
它的力量简直要命。
眼看着树干将要砸向丁但的头颅,是一直盘在丁但肩上的猫凄厉的叫声,提醒了丁但躲过去。但丁但还是被裂开的树干砸中手臂,鲜血喷涌而出,吓坏了沙雅,也吓到了乔托先生。他的脸颊也被抓伤了,但远没有丁但的严重。
他的确有欠考虑,没有想到大猩猩不受昏睡药水的控制。他应该准备两个方案的。但现在伤害已经造成。既然知道了真正的对称音,那么说明他还有更多机会,现在丁但受了伤,而且情况完全失控,再待下去,恐怕被收集的不是大猩猩的血液而是他们的了。
“我们快点逃!”乔托指示道。
丁但脸色苍白,她紧紧捂住右手臂上的伤口,血液渗出她的手指,从空中滴落。在青草地上留下一串红色的印迹。
等他们逃出来,乔托就迅速为她做紧急处理。他给丁但包扎好伤口,才有空回答沙雅的疑问。
脱离危险后,沙雅一直在询问。
“乔托先生,那真的是大猩猩哎!原来您寻找对称音是为了引来大猩猩!您找它有什么目的呢?”
“他告诉我,大猩猩的血液可以让遭遇红色火球袭击的岛民恢复健康。他向我保证,如果我能捉到大猩猩,给予我处置的权利。”
“他是谁?”沙雅疑问道,随即她就想到一个人,只有他和孤僻的乔托先生偶有来往,“是前身体岛主对吗?”
乔托点头“是他。不过,他已经看不到了。”
“不,他看的到,牙七岛主代替他看着乔托先生。”
丁但一路安静的听着两人的谈话,她跟在后头,猫舔食着她的伤口。
“像您所说,大猩猩的血液有这个功能。那么那些失去五感器官的岛民,要重新恢复五感了!”沙雅兴奋道。
“但就怕再次因无法昏睡而再次遭受厄运。”沙雅很快垂头丧气道,“大猩猩的血液恐怕不够。这样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五感器官,无法昏睡,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遭遇和她的世界几乎一样的事件。
“大猩猩有什么弱点呢?再多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泡影。”乔托苦苦思索着。
“我有一个办法。”丁但犹豫片刻,坚定的说。她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她应该对他们多些信任,她要快点出岛,否则以她和他们的作息习惯,永远合不到一块儿去,那样她会一直处于熬夜状态,如果失去全部五感,她就会迎来死亡。
“什么?”乔托问。
“你能有什么办法?”沙雅怀疑道。
丁但将竹笛横在嘴边吹了一声响,拿着它不断敲打着自己的掌心,猫在她的脚边徘徊,她走到塔窗外,拿竹笛指向大猩猩雕塑。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黑森林,刚刚我们去的地方。那时我看见了它,它像你们一样,陷入昏睡,没有动静。我记得当时它的身边还有一个身体被撕成两半的男人,他是猎人打扮。而且”她回过头盯着乔托的眼睛继续说:“我在森林里见过你,我还在奔跑中无意将你撞到,撞向相反的方向,我想这是个证据,证明我不被昏睡控制,证明我说的都是对的,大猩猩也会在白天昏睡。”
“你说的这些……”不可否认,乔托很是吃惊。但他仔细回忆当天的情况,确实如此。他在昏睡前正要朝着东边赶去,醒来时却是面朝西面,他的确是转了一个方向,但那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但是现在一想,有点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因为丁但,谁又有这个能力呢?毕竟,大家都是在同一时间昏睡,同一时间苏醒,而且即便遭遇自然事件,也只会更晚不会更早。
“丁旦,你这是什么意思?对了,那天你说要和爸爸去黑森林打猎,但你们去的有些晚,那时候快要到第十二号沙漏时间了。”沙雅说,“不过,你说的不受昏睡控制,是真的吗?”
沙雅的话让乔托再次想起当天的场景,他是听到一个女孩儿的尖叫声,高喊着大猩猩才去看的。难道说,她就是那个女孩儿?
“我是叫丁但没错。但是我要说,我并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丁但。我不是黑岛人。我是因为车祸意外来到这个地方,而且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认错。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而且我要说,在我的世界,也遭遇和你们相同的五感困扰。所以我想我来到这里,不是毫无缘由的。”
“你说你不是黑岛人?”乔托惊诧道,“所以你才说要和我一起出岛对吗?”从见到她的种种迹象表明,她的确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也是不甚熟练的陌生样子,加上他看到的听到的,已经开始相信她的话。
“丁但快过来!”乔托拉着她没有受伤的手臂往塔里跑。
他跑的太快了,丁但差点跟不上。她第一次见他那么激动。
“发生什么了乔托?”
“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乔托打开棱角已经被磨损成圆的开关,墙壁左右拉开,是那副巨型画,有关于乔托对外岛所有想象的巨型画。
“你来自这个地方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丁但微微后退几步,这样才能将整幅画卷尽收眼底。乔托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也被往后带,他打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他随即稳住身体,紧紧盯住丁但。他在等待答案。
画里是一个和她的世界几乎不相同的世界,但她所说的不相同只是表象不相同,但内容的本质和功能是一致的。譬如都拥有照明工具、出行工具、人、食物、还有,一张床,和很多未知的空白。
“这里是属于我的伙伴的位置。”乔托指着一边的空白处。
丁但点点头,“你的伙伴真幸运,你的画工非常好。但是我要如实说,我的世界并不是这样,但你的出发点都是对的。打个比方,就像同样是人,却有男人和女人之分,但他们同样为人。如果把你的画比喻成男人,那我的世界就是女人。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乔托歪着头笑了。
“我明白,如你所说,我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一看。”
“如果我们一起合作找出路,肯定会事半功倍。”
“我想我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乔托笑着说。
“既然你愿意相信我,那么等到月亮快要落下时,我们再去黑森林找大猩猩。在昏睡之前把它唤过来,而在那之后,我会按照你要求的方式将它捉住。”丁但抱着猫说。
乔托满脸轻松的点头。
猫突然挣扎身体,丁但松开手让它下去,它却咬着丁但的裙角,往楼下走。
“去哪儿?”
乔托和丁但都看着它充满疑惑,沙雅还在体验耳朵翅膀的滋味。在她的眼里,暂时没有什么可以超越耳朵翅膀来吸引她的注意。
“它想去楼下。”乔托观察着说。
丁但站住身子,这里并不是她的家,不经主人同意就随意走动的事情,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没关系的,斜塔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乔托好心情道。大猩猩的事几乎算是解决了,而出岛的希望又增大了很多倍,他的愉悦从星星般的眼睛里播向大地。现在提什么要求,恐怕他都会答应。
“喵~”猫很有眼色的朝乔托叫了一声,像是在道谢。
“不过我就先不陪你了,记得待会儿上来,我去准备点药,给你重新包扎伤口。”乔托说。
丁但开始跟着它,任由它咬着自己的裙摆下楼。从第九层,一路到了第一层,它却还不停下。反而用爪子划拉着地毯下的一个方木格子。
“喵~”猫抬头看她,示意她把这个打开。
丁但有些犹豫。
“丁但,还没好吗?”乔托在楼梯井上叫道,他手里举着一些药水和绷带。
“啊,这就上去。”丁但高声回答,“快点走吧小家伙,不要随意探究别人隐私。”即便乔托不介意,她也要自重才是。
“喵~”猫不甘心的在她怀里挣扎,可怜兮兮的看着那块方木格。却被丁但紧紧压在怀里,不能随意动弹。
“要小心,最近不要碰水。”乔托为丁但的手臂重新上好药水,缠好绷带。“时间还早,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五感公墓看牙七岛主的就任仪式。”
“去吧丁但!你不是不知道那个歌谣吗?我可以陪你一起!”沙雅终于玩累了耳朵翅膀,进来休息时恰好听到乔托的话。
“也许我还可以见到丁旦,我是说,不是你的那个丁旦。”沙雅解释道,“肯定很多人去凑热闹。”
“的确是,尤其在经历那么多伤心事后。”乔托说。
“可惜今天是最后一个假期,明天我就要开始上学了。”沙雅难过的说,“乔托先生,如果您为我们授课,肯定会比牙七岛主有趣的多,她为人太严苛了。唉,但您总是拒绝,就连最一丝不苟的牙七岛主也认可您的能力,您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乔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第二个科学饭点过后,他们就出发去五感公墓。
“乔托先生,恢复五感的事情有什么新进展吗?”
“乔托先生,月湖的水位线问题您打算何时解决?”
“乔托先生,牙七岛主上任后,您是否打算考虑担任教师职位?”
……
刚一进五感公墓,就被一些人围起来,七嘴八舌的问问题,可能是看乔托难得出来一趟,他们肚子里有太多疑问。
丁但和沙雅被忽视在一边,一路走来,地面上洒满了树叶花,对于沙雅来讲,这可真奢侈,不过但凡闻到它香味的人,都不觉得浪费。
丁但抱着猫在雕刻成五感器官模样的墓碑中穿梭。直到她看到了一个熟人,是真正的熟人,而不是“熟猫”。
是邻居老太太!
但她的打扮和邻居老太太完全不同,这集中体现在发型、穿着、仪态上。更重要的是,她站在岛主的位子上,朗读新法例。
“啊,牙七岛主。”沙雅跑来说。
她脚边的黄花狸猫似乎转过来头,当它看到丁但怀里的猫时,再次发出婴儿叫,飞速朝这边跑来,而猫也二话不说的逃走了。
她竟然是牙七岛主?为什么长相一模一样呢?
“牙七岛主和前身体岛主关系密切,他们一向要好。我还记得,第一次发生红色火球事件时,牙七岛主还落下一节课,应前身体岛主的邀请去人体房子处商谈要事。她回来后,眼睛部位缠着严实的绷带,就在我们都以为她也不幸被火球袭击,却在第二个科学饭点后发现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黑岛中学,为我们补上那节课。”沙雅的喋喋不休在无知的丁但面前,总是带着体贴入微的可爱色彩。
丁但扑通一下跌倒在地。尤其在她看到牙七岛主脸颊上的伤口时,那是和乔托脸上一模一样的爪印,独属于大猩猩的。
邻居老太太,牙七岛主;失去五感、失去五感器官;熬夜、无法昏睡;白天、黑夜;大猩猩血液与再生……
还有,她和另一个“丁但”。
“你还好吗丁但?”乔托挣开人群,第一眼就看到竟然坐在地上的丁但,她的长发铺了一地,沙雅还踩到了它上面。
“牙七岛主也遭遇过红色火球事件吗?”
“当然不。不过它刚刚出现的第一天,大家就看到牙七岛主蒙着眼睛从前身体岛主的住所出来,所以才有所怀疑,但很快就发现她毫发无损。”沙雅重复道。她被乔托拉到一边,因为她踩到了丁但的长发。
丁但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她吹了一声竹笛,半晌道:“我知道石头变大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