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暗之岛·出岛是个伪命题

对于唤醒行踪神秘只在黑岛传说中存在的大猩猩一事,乔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的箫乐就是完全的对称音。但眼下他确实只能找到这一种,黑岛上也只有这一种音乐,而更别提这种音乐还是他所发明的了。但是,因为太过激动,内心太过渴望,他依然跑到塔顶吹箫乐,一直吹得腮帮疼痛难忍,几近麻木,他才不得不面对现实,是他太过急切了。盛放岛民器官的原材料他尚且费了不少功夫从月湖里挖掘出,更何况找到最直白干脆的解决五感问题的大猩猩血液呢。就像黑岛中学,那也不是一下子建设完全的。虽然有时候事情要靠运气,但运气也分好坏,纵使是好与坏,也各自有深一步的好坏等级。而乔托一开始期盼的,就是太过理想的等级,这没有上升的空间,只能往下降。

乔托自认做了无用功,但他不知道,黑岛的人,尤其是五感公墓里的人,听到乔托先生连绵不断的箫声时,内心都充满了力量,这使得他们的哭声也小了些许,他们不由猜测乔托先生这一用意——为逝者的器官哀悼,身体保佑。

五感公墓坐落在与东方相反的方向,那里靠近黑岛中心,黑岛中心是一汪湖泊,形状类似月亮,是以黑岛人多称呼它为月湖。月湖占据了黑岛不小的面积,而且很大程度上妨碍了人们出行。身体岛主曾一度打算应岛民要求把它夷为平地,后来因为乔托发明潜水器具,使得岛民从中获得巨大水产资源,并且找到许多对身体健康有帮助的药材与食物后才不了了之。月湖里有很多都是大海里没有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苦液,要知道,在苦液还没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是啃食某种特殊绿色草叶,味道比之更加难言,如果说苦液只有令人无法忍受的苦味的话,那么以前所需的特殊绿色草叶,就是令人,甚至令五感都无法忍受的噩梦了。身体保佑,月湖就这样自然而然被保住了。但还是有一些人没有放弃进一步利用开发黑岛的打算。

“五感公墓”四个字被刻在公墓门匾部位,两旁还有表达哀悼之心的字句,诸如:终生珍爱的部分逝去,纵然悲痛,我们依然要坚强如昔。而毫无例外的,后面还加上一句——身体保佑。

公墓门外排着很长的队伍,分为五批,每一批伤口的部位都相似。门口有两个守门人,两个看起来都不同寻常,一个没有双臂,一个没有双腿。

没有双腿的人满眼同情的望着无声排队的岛民们,双臂异常灵活地从地上捞起一个玻璃沙漏,嘴巴里不时念叨着身体保佑之类的话。他身边那个没有双臂的人的心情,看起来更加糟糕。他的面上隐隐透着愤懑,每当同伴嘀咕一句,他的表情就更加狰狞,一步步变得扭曲起来。在同伴最后一句“身体保佑,明天身体岛主就要——”的话尚未说完,没有双臂的人终于爆发了积攒已久的坏脾气。他嘭地一声将同伴手中的玻璃沙漏给踢到远处,与排队人群相反的方向,但还是差一点儿砸到一个戴着耳朵翅膀,低空飞行路过的岛民身上,这使得没有双腿的人吓得目瞪口呆,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而当他亲眼目睹玻璃沙漏与行人很惊险的擦过时,再次拍拍胸口,安抚性的自言自语:“身体保佑——”

“去你妈的身体保佑!”没有双臂的人骂骂咧咧。他用一副受够了的样子冲着同伴大吼。前来公墓探视的人依然一言不发,该哭的还在无声哭泣,但是他们都将视线落在二人身上。包括那个在空中差点被误伤的行人。

“嘿,我说老兄!你该庆幸我躲避及时,否则我的身体要是受到什么伤害,恐怕你不止坐牢那么简单了。”行人神色不满道,但目睹五感公墓里的一片惨状,听到公墓里面传来的阵阵呜咽声,终是摇摇头离去。这种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好,身体保佑,都多体谅体谅吧。

“是啊,你这是怎么了?我们的五感一向好好的,虽然我们没有双臂或双腿,但我们是天生的,虽然我曾暗暗期盼乔托先生有朝一日可以发明能使我们这些拥有身体缺陷的人也能重新变得健全的东西。但我依然可以接受这个现实,和他们相比,我们还是很幸运的不是吗?何苦在他们面前发这种大脾气,还差点伤到人!”没有双腿的人伸手指着在门外排队等待探视的人们对没有双臂的人安慰道。

“你不懂。”没有双臂的人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膝盖处。依然是满面愤慨。

没有双腿的人摇头叹气,他从门边的投递口取出一个崭新的玻璃沙漏,对着东方沙漏对了一下时间,之后冲公墓里喊道:“探视时间到,麻烦尽快出来,下一批要进去了。”

只见公墓里的人一排排或站或坐在同自己的器官说着悄悄话。他们的墓碑是与失去器官相对应的形状。舌头墓碑、鼻子墓碑、双耳墓碑、双眼墓碑、身体墓碑,上面刻着各自不同的墓志铭。但均为一个句式:名字、失去部位、失去的五感、一句短小的哀悼词,最后加一句总是挂在嘴边的身体保佑。他们将头颅深深埋在墓碑上,说着只有自己和土地里的器官可以听到的话。毋庸置疑的,流着眼泪,眼泪流下了就一直在那,仿佛很难蒸发,就像他们的悲伤,很难痊愈。

接着,在守墓人的催促声中,有人梦醒一般,正要反驳,突然想起耳朵翅膀上的通知标语,因为人数问题,五感公墓的探视时间已经缩短一半了,他和自己的珍宝相互诉说的时间更加少了,如果人数一直增长下去,那么他们的相见也会越来越困难。想到这儿,大家都不免垂头丧气,但还是在临走前冲自己的墓碑挤出一个勉强而积极的笑容来。

“不管怎样,我们要充满希望。相信身体,相信乔托先生。”一个嘴巴说话含混不清的骷髅人说,不过他的笑容很难让人分辨,接着他从身后拿出一小块儿形状不规则的编织毯。用着极尽耐心与温柔的语气对着身体墓碑道:“我用了将近一半的家产央求乔托先生给我做了触感体验工具,虽然我们都用不到,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它可以带给人各种不一样的触觉,对风、对土地、对整个黑岛……”

“没有人能设身处地的理解我们的失去,乔托先生也不能,但他足够慷慨,一如牙七校长,他们为我这个穷光蛋制作了一副最美的画像,我知道你我再也看不到任何美好的事物,但眼睛和视觉还在的人都夸赞这是他们见过的最美丽的画,我把它送给你,以此表达我的哀悼。”一个眼睛部位缠着纱布的人说,他的身边有一个亲近的人,看起来像是他的妻子,当他用呜咽的语调谈话时,他的妻子无声的垂下头,地上又多出了一滩泪水,她仿佛专门代替不能流泪的丈夫流下的。

“黑岛气味最为香醇的树叶花……”

“有什么比得上苦液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我想我们都对它刻骨铭心,再美丽的人都会因它而丑相百出……”

“等着吧,明天身体岛主来公墓进行慰问演讲,听说他会邀请乔托先生,到时候咱们,不,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资格,失去了听最美妙声音的资格。”一个耳朵上缠着白布的人痛苦的掩面说道。但因为时间原因,他看了看东方的玻璃沙漏,不得不离开,因为受到伤害的不止他们,还有其他急切想要与曾经的五感器官聊天的岛民。大家都一样。

“起来吧,尽管大家都很自觉,我们还是要看着点。”没有双腿的人道。

没有双臂的人闻言站起来,依然不像恢复平静的样子,他用一种令对方颤抖的语气说:“我再也没法欺骗自己,欺骗他们。如果无法自由的生,那就自由的死。”

没有双腿的人生生打了个寒颤道:“你要做什么?身体保——”

“我说了——去你妈的身体保佑!身体能够保佑什么?你知道——算了,我们不一样,即便我们都是生来残疾,但我们的家人不是。他们不是,很多人都不是。身体岛主,他只是编造了一个故事,和以前的岛主一样,编造并且不断改良这个故事,让我们按照他们的观点活下去,说是一切为了身体,可是结果呢?结果呢?我们尽心工作,不曾怠慢身体,很多人都这样,但伤害总是莫名其妙——”说到最后,竟然可以听出他喉咙深处潜藏的委屈。

“听说昨日你父母自然死亡,请节哀。”新一批探视者在路过时对没有双臂的人说。

“他们死了?”没有双腿的人惊诧道,因为自身缺陷,他给自己安装了一副假肢,假肢很短,也使得他的身高矮了一般人半截左右,所以即便他如何惊跳,都需要仰视别人,别人俯视他。

“自然死亡也分很多种,他们是什么样的?”他接着又问。

“就那样,在给身体清理时突然失去呼吸,他们虽然没有遭遇红色火球的侵袭,但依然失去生命。大家都说这是自然死亡,不管年龄大小,总会莫名的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窒息而亡,即便有人救治,也无法避免身体的死去。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昏睡一样,为什么又要醒来……”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身——”

“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那句话!”

没有双腿的人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直与他保持两米距离。

“我不说了,但身——岛主和乔托先生一直在想办法,我们也不能失去信仰。”

“信仰?哈哈,可笑的信仰,不过是欺骗傻瓜的故事罢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再也不会……”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傻瓜,该用餐了,到科学饭点了,你这傻瓜。”

话音刚落,“梆梆梆”的敲锣声就从空中响起,巡逻人穿着特有的不打领结的制服带着友好的微笑循着“O”型轨迹提醒人们到科学饭点。一些心情不错的岛民与他寒暄几句,大家都对彼此的存在感激不已,并且为巡逻人这种职业表达自己的钦佩和向往。

“我们是没希望了,只有成绩足够优秀的人才能担当巡逻人的职业。”人行道上的一个行人冲身边的人说道,那人手中捧着一个冰盒子,看方向,刚从斜塔那里出来。

“后悔学生时代没有好好听从牙七校长教导,否则就不会时常因买不起苦液的问题而被关进监狱里,现在好了,为了购买冰盒子的事,我的岛币又用光了,也许我明天还得去一趟,那里快成了我的第二个家,监狱长已经有些不耐烦看到我了。”手里捧着冰盒子的女人说。

“那就想办法赚钱,最好今天就开始。”

“说的容易。”

“没听乔托先生说?他要寻找萧的对称音,如果我们找到,可是能赚的一大笔。”

“说的容易,先不说全黑岛只有乔托先生会吹竹萧,我们又哪里懂得什么音乐,更何况什么对称乐,对称又是什么东西?不行不行,我的脑袋太疼了,除了身体,我都不愿花费心思在其他事上。倒不如在街头耍个杂技,讨些钱来,对了,明天是个热闹的日子,明天就可以,到时会有很多观众在,即便大家再是吝啬,也能保证我下个月工资发放之前不被饿死,并且每天都有苦液喝。”

“好吧,不过快看——乔托先生的告示已经贴出来了,确实在寻找对称音。”

“听说一个月前乔托先生差点自然死亡,会不会因此留下后遗症,脑袋不灵光了。”

“身体保佑,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他不像是会瞎胡闹的人,除了总是要出岛外。”

乔托很快就把寻找萧的对称乐的事情张贴出去,而且科学饭点过去后,也有很多人来斜塔凑热闹,以及因为热心或谋取钱财而自告奋勇的。

“乔托先生,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叫对称,但我想我的声音可以试一试。”巡逻人首当其冲。他并非为了钱财或名利,单看他一张正直友善的脸庞就知道。他是单纯的来帮助乔托先生,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随时愿意为乔托先生效劳,在他工作完成后。

乔托站在塔顶吹箫,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他开始。巡逻人一本正经的开始敲锣,节奏附和着乔托先生。但时间过去很久,沙漏里的沙子都快流失殆尽了,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乔托在看向巨大的玻璃沙漏时顺便看了一眼它对面的大猩猩,不知怎么的,头有些晕。但他依然决定坚持下去。

他的箫声始终不停,但所谓的对称音的对象却不断变换。吹口哨的、鼓手掌的、甚至有打喷嚏的、咳嗽的、还有猫狗的叫声。前来应和的声音越来越离谱,越来越随意,这使得一直坚信乔托先生必有深意的看者也不免心中动摇,认为乔托先生因为一个月前的自然事件,至今未曾痊愈,想必留下了后遗症。加上昏睡时间快到了,很多人选择回家。

其实不光他们,就连乔托也觉得越来越可笑。但尽管滑稽不堪,他还是选择继续,因为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颇为盲目的不断尝试,期望可以歪打正着,总比坐着不动的好。他的腮帮隐隐作痛,对面躺在主人怀里懒洋洋的黄花狸猫隔上很久才会喵喵叫几声。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其后遛鸟的、带蛐蛐的、还有现场表演流水声、下雪声的,无一例外,乔托与他们配合,但是结果别无二致,直到所有人都在时间的威胁下离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乔托缓缓踱步走到大猩猩雕塑面前,盯着它的眼睛许久,突然扬手,在它脑袋上打了一下,不轻不重。

“大猩猩,你确定没在耍我?”说着他不由抬手揉了揉脸颊。

但很显然,大猩猩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乔托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黑色的,一路拆着,一路回斜塔。竹萧被他别在口袋里。

在众人都在往家里赶的时间,腿车道上还有往斜塔方向赶的乘者。

其中一个是拥有爆炸头的小姑娘,身材肥胖,宛如一个皮球,但不可否认,她看起来很可爱,只是穿的衣服有些破旧,加上不怎么打理的乱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邋遢。

这不免要人怀疑,为什么她会选择腿车出行,毕竟它的费用足够她给自己买一把可用很多年的好梳子,或者一套令人眼前一亮的新衣服了。

也许是有急事。有很大的棘手事需要乔托先生帮忙。这里的人都知道,有事就找乔托先生,只要你能支付足够的报酬。听到胖女孩儿口中的喃喃自语更加让人确信了她的目的。

“尊敬的乔托先生,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您一向是黑岛最为正直善良的人。尽管大家说您更爱钱财,但我深知您只是为出岛筹备资金,况且那都是您应得的。您为寻找各种材料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冒险。所以,尊敬的乔托先生,也许您可以把我引为知己,帮我这个忙。告诉那个没有双臂的守墓人,我是您的朋友。”胖女孩儿惴惴不安的念念叨叨,一手握起拳头放在胸前,看起来非常缺乏底气。

而更糟的还在后面,只见对面腿车道,往她相反方向而去的一个身穿长袍的银发老太太冲她大吼:“沙雅!你今天又逃课了!你太嚣张了,明天我一定会处罚你!”

胖女孩儿的喃喃自语被打断,但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对以往害怕的牙七校长露出恐惧神色,尤其当她谈论惩罚的时候,因为她被更大的麻烦所绊住了。和很多人一样,她的原因也和红色火球事件有关。虽然她有幸免遭于难,且孤身一人没有牵绊,但看到岛民这么悲惨的样子,哪怕她身无分文,也依然想要尽一份薄力。当然,她的私心也是有的。她一向不喜欢学习,是以连黑岛中学最基本的《黑岛法》都未曾仔细研读,甚至都未曾翻阅一遍,是以无意中闯了大祸。没错,她在五感公墓表演踩高跷时,不小心将那里一个没有双臂的守墓人的脚给踩出了血来。当时她就吓坏了,虽然她不太懂得法律,但也知道身体对每个人的重要性,更何况那个人还有生理缺陷,更加不能这样大意对待。正在她苦思冥想琢磨怎么道歉才能表达出她的愧疚之心时,就听到他的同伴,另一个守墓人愤懑的说要带她见法官,送她坐监狱。因为她的行为触碰了法律——无论偶然或必然,伤害他人身体,使之产生疼痛感乃至流血的,处十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监禁。

听到要被送去坐牢,她一下子就慌了神,不由结巴起来,还因为恐惧而失去平衡,从一米多高的高跷上摔下来。摔下来的时候又——把那个她踩出血来的双脚的主人的鼻子砸出了血。这下不止他的同伴,就连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依不饶,没有一个替她说话的,尽管她表演踩高跷的本意是来进行慰问。她只是想,慰问不分身份,不一定只有像身体岛主和牙七校长那样的人才有资格在公众场合发表慰问演讲之类的。但她似乎太过轻率了,可她来不及在那种危机时刻进行深入反思。因为她已经被两个守墓人架着胳膊往法庭的方向走。

“不然你以为大家总是保持两米距离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意外。自然意外已经够多了,我们就该尽全力避免人为意外!”有人好心提醒,语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胖女孩儿想为自己辩解,但那一瞬间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尤其是两旁的人均是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等等——”快要被拉进法院,她还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愿在封闭的监狱度过半生,她本以为自己身为孤儿,每天还要为生计,为学习发愁已经是悲惨至极的事情了,却没想到有一天厄运会更沉重的降临在自己头上。而为了拒绝这份厄运,她决定违背自己的信仰,对它说谎,因为再无别的办法。

“我可以以身体的名义发誓,我是乔托先生的朋友。”

果然如她所料,两人放开她的手臂,虽然想要反驳,但因为她以身体的名义发誓,反而不知道该怎样质疑了。因为在黑岛,质疑一个人的身体,是对他的侮辱,对身体信仰的侮辱。谁也没想到她会以这种名义撒谎。因为撒谎者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绞刑的处置。

“你——”

胖女孩儿回忆到那个惊险画面,身子不由再次抖动。身体保佑,他们果然放开了她。而且鉴于时间不多了,他们打算明天去斜塔找乔托先生求证。如果发现她在欺骗大家,就会处以绞刑。所以她才不惜花“大钱”,连忙赶着坐腿车找乔托先生。至于速度更快效率更高平衡性能更好的耳朵翅膀,那太昂贵了,无论怎样她也负担不起。

“牙七校长,如果您知道我刚刚遭遇了什么,一定不会再冲我发火的。”沙雅可怜兮兮的说。而牙七校长早已随着腿车跑远了。

但她没想到会有人回答她。

“你的遭遇和乔托先生有关?”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沙雅。沙雅听到略感熟悉的声音,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满是皱纹的手从脸上拿掉一张报纸,慈祥的望着她,充满善意。沙雅第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样和蔼可亲的老者,只能是身体岛主。

但她第一句话却是另一个问题,“牙七校长竟然没有发现您?”连她这样不关注黑岛大事件的爱逃课的学生也知道,身体岛主和牙七校长交往密切。

身体岛主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你看起来遇到了大麻烦。”

沙雅再次苦着一张脸回道:“身体岛主,据您了解,您经常和他打交道,乔托先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吗?”

“不是”身体岛主再次摇头,回答的很干脆,这不假思索使得沙雅顿时垂头丧气。

“不过——”

身体岛主的语气似乎有回转余地,沙雅赶忙坐直身子,满怀期待的盯着他皱巴巴的嘴,期待里面最好能开出最灿烂的嘴巴花。

“不过?”

“如果你有足够的钱财,也许乔托先生会帮你,但看你的情况……”身体岛主又一次摇摇头,“似乎不容乐观。倒不如和我说说你的烦恼,也许我可以提供帮助。”

沙雅仿若突然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烦恼就要脱口而出,尤其对上他慈善的眉眼时。但一瞬间又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身体岛主的身份。他的身份与他制定的法律,会使他比岛民还要严苛。如果她真的告诉他真相,恐怕他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是乔托先生的朋友。这样她就不用去坐几十年的牢了,会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以绞刑,还要背上背叛身体信仰的骂名。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这事只能乔托先生来办。”沙雅心虚的说。

身体岛主也不再追问,沙雅见他不说话,不禁再次扭头看他。发现身体岛主表情凝重的盯着黑岛上空的月亮,似乎在担忧,又似乎在害怕。

“它一直都在那里陪伴着我们,一点儿不变。但把它和红色火球扯在一起,我总觉得对它不公平。”沙雅嘀咕道。

身体岛主收回视线看了沙雅一眼,还是没有说话。黑色斜塔已经到了,就在他们眼前。两辆腿车一前一后向左跳跃,一腿单膝跪地,等待沙雅和身体岛主下车后,再是回转,去往它们本来的地方。

身体岛主没有急着上去,他往斜塔眺望,在第九层看到了拿着巨型木制望远镜的乔托先生在观察月亮,并且手中拿着纸笔似是在计算。当即皱紧眉头,而后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一步,被他知道了。”

不经意听到这句话的沙雅不由反问:“知道什么?没想到您也来找乔托先生。看您的样子好像也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没错儿,我遇到了大麻烦。”身体岛主这次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着身体岛主抬脚进塔,沙雅连忙跟上去,她抱着高跷走的有些慢。

“身体岛主,您等等我!”清脆的说话声回荡在石头砌成的塔内,传到了专心计算月全食时间的乔托耳朵里,意识到有客人来访,而且有身体岛主,他当即明白了他的来意。不过他已经晚了一步,对于出岛的秘密,他已经从历任岛主的信件里窥探一二,这些信件是今天拜访身体岛主时从他的书房里“顺”出来的。他本以为他不可能很快察觉,而他也准备明天趁他到五感公墓进行慰问演讲时再偷偷把它放回去,但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月全食日期不在今天,在明天。

只有一天时间了,一天时间……他该如何取舍?继续愚蠢的像个白痴一样寻找没有希望的对称音,还是索性干脆点,出岛?如果出去后,他还能回得来吗?当出岛的方法和日期就摆在眼前时,乔托有一刹那的犹豫。

他不由得走回房间,打开他珍藏在机关里,一直在描绘的巨型画,那是他的梦想。看到它,他的心再次坚定。他愿意相信,红色月亮事件,是和昏睡、以及自然死亡没有区别的事情,虽然没人知道原因,但不妨碍它的真实存在。也许这也是大家该承受的,所以无所谓不公,无所谓可怜,只是那是人们该承受的,也许是爱护身体的行动还不够,所以遭受了惩罚。乔托这样催眠自己,好像能说服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丝怀疑和愧疚。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身体岛主已经从楼梯上爬上来,当他看到乔托先生的表情时,不得不下了这个结论。

这真的是必然要发生的事吗?身体岛主想。沙雅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明明她才是更年轻的女孩儿,但爬到九楼却早已气喘吁吁。而身体岛主,二百岁高龄,依然健步如飞,轻松自如。这不难让她生出膜拜之心,心生赞叹,“身体”的荣誉称号果然实至名归。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这关系到她的生命。

“乔托先生,您能,答应做我的朋友吗?”她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一句询问,换来了乔托先生的一个眼神,而后沙雅得到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能”。

毫不犹豫拒绝的乔托先生顺便起身,将整理的很好的黑色信封原封不动的还给身体岛主。

“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乔托将东西归还给主人,便继续到塔窗外计算具体时间,明天的具体时间。这时身体岛主问他:“即便大家不太关心身体以外的事,偷窃罪也是很重要的罪责,你不怕我送你进监狱吗?”

乔托不停计算的动作刹那间停止,黑漆漆的眼珠像是要把最终计算出的数字像红色火球一样将它烧掉。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惊讶,面上是毫不掩饰的不可思议,以及一丝无言以对的怔愣。

身体岛主见他这样,好奇的走过来,朝纸上瞄。他虽然知道月全食时刻是出岛的唯一办法,但月全食是什么时候,怎么出去,一概不知。他就知道全黑岛只有乔托先生才能计算出月全食时间,但看他的神色,不像没有计算出,也不像……得出结果。

“你……”

“……我又被耍了……”乔托轻声道。他转过身的时候,将纸张撕了个粉碎。

“被谁?难道信上是假的?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