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而为之的骗子

新年的小花招

扎哈尔·库兹米奇·佳杰奇金的家里正举行晚会。大家在迎接新年,同时庆祝女主人玛拉尼雅·季洪诺芙娜的命名日。

客人很多。他们都是些体面的、稳重的、不灌酒的正经人。流氓败类是一个也没有的。他们脸上表现出温情、愉快和个人尊严感。大厅里,在漆布面的大长沙发上,坐着房东古塞夫和小铺老板拉兹玛哈洛夫,佳杰奇金家里的人就是在他的小铺里凭一个小本子赊买货物的。他们在议论那些到了结婚年龄的青年男子和闺女们。

“如今这个年月,”古塞夫说,“很难找到不喝酒的可靠的人……认真工作的人了。……难找啊!”

“家庭里最要紧的就是规规矩矩,有条不紊,阿历克塞·瓦西里奇!要是家庭里没有那么一个……那么一个管家的……那可就乱了套。……”

“如果家庭里没有规矩,那就……全完了。……这个世界上蠢事很多……哪儿还说得上什么规矩?嗯。……”

他们旁边有三个老太婆坐在椅子上,动心地瞧着他们的嘴。她们的眼睛里流露着对“聪明才智”的惊叹。教父古利·玛尔科维奇站在墙角里,打量圣像。女主人的卧室里人声嘈杂。那儿,小姐们和她们的男同伴在玩“罗多”一种牌戏,亦称盖牌游戏,参加游戏者用与主持人喊叫的号码(或图画)相同的数字(或图画)盖在自己的牌上,以先盖完一列数字(或图画)者为胜。。赌注是一个戈比。桌子旁边站着中学一年级学生柯里亚,在哭泣。他想玩“罗多”,可是人家不许他上桌子。莫非他年纪小,身边没有钱,也算是他的错处?

“别哭了,傻瓜!”人们劝他说,“喂,你哭什么?你要妈妈揍你一顿吗?”

“这是谁在哭呀?柯里亚吗?”妈妈的说话声在厨房里响起来,“我还没把他打够,淘气鬼。……瓦尔瓦拉·古利耶芙娜,您替我拧他的耳朵!”

女主人的床上铺着褪了色的花布被子,有两个小姐坐在上面,身上穿着粉红色连衣裙。一个小伙子站在她们面前,年纪在二十三岁上下,是保险公司职员。他姓柯巴依斯基,相貌原文为法语。很像猫。他在献殷勤。

“我可不打算结婚,”他说着,卖弄他的漂亮,把手指头伸进卡脖子的高领口里去,把它抻大点,“女人是人类智慧当中一个灿烂的光点,然而她也能毁掉人。女人是坏心肠的生物!”

“那么男人呢?男人不懂爱情。什么粗鲁的举动都干得出来。”

“您多么天真啊!我不是冷嘲派,也不是怀疑派,可是我仍然认为,男人永远是站在比较高的水平来看待感情的。”

佳杰奇金本人和他的大儿子格利沙从这个墙角到那个墙角不停地走来走去,就像囚在笼子里的狼。他们的心灵在燃烧。吃中饭的时候,他们喝了很多酒,现在一心想再喝点酒来醒一醒醉意。……佳杰奇金就往厨房里走去。女主人在那儿往馅饼上撒糖末。

“玛拉霞,”佳杰奇金说,“该把冷荤菜端去了。要让客人们吃点东西才好。……”

“他们可以等一下。……要是现在就让你们把什么都喝光吃光,那么到十二点钟叫我拿出什么东西来呢?你们不会饿死的。走吧。……别在我的鼻子跟前转来转去。”

“只要喝上一小杯就行了,玛拉霞。……这也不会叫你为多大的难啊。……行了吧?”

“简直是魔障!你走开,我跟你说!你去陪客人坐着!干什么在厨房里转悠?”

佳杰奇金长叹一声,从厨房里走出去。他去看一看时钟。时针指着十一点零八分。离他所盼望的时刻还差着五十二分钟呢。这太可怕了!等着喝酒,是最难熬的时刻。宁可在严寒的天气等上五个钟头的火车,也不要等五分钟的酒。……佳杰奇金满心痛恨地瞧着时钟,走了一会儿,然后把大时针拨快五分钟。……格利沙呢?要是现在不给格利沙酒喝,那他就索性出外,到饭馆里去喝酒了。要他活活地愁死,他可不同意。……

“妈妈,”他说,“客人生气了,因为您没把冷荤菜端去!简直不像话。……都快把人饿死了!……让大家喝一小杯吧!”

“你们得等一下。……反正时候不多了。……快了。……你别在厨房里遛来遛去。”

格利沙砰的一声关上厨房门,第一百次走去看时钟。大时针真是铁石心肠!它几乎还是停在原地不动。

“钟慢了!”格利沙安慰自己说,伸出食指去,把时针拨快七分钟。

柯里亚跑过时钟跟前。他在时钟面前站住,开始算钟点。……他满心巴望着大家齐声喊“乌拉”的时候快点来。时针却一动也不动,急得他心都痛了。他爬上椅子,胆怯地回头看一眼,从“永恒”那儿偷走五分钟。

“您去看一看:现在几点了原文为法语。”一个小姐支使柯巴依斯基说,“我等得急死了。要知道这是新年!新的幸福啊!”

柯巴依斯基拖着两只脚,沙沙响地走着,赶紧去看钟。

“见鬼!”他瞧着时针,嘟哝说,“怎么还要等那么久!巴不得赶快吃饭才好。……等到大家一起喊‘乌拉’,我就准定可以吻卡琪卡了。”

柯巴依斯基从时钟跟前走开,却又站住。……他沉吟一下,走回去,把旧的一年缩短六分钟。佳杰奇金喝下两大杯清水,可是……他的心还是在燃烧!他走来走去,走个不停。……他的妻子屡次把他从厨房里赶出去。一瓶瓶酒立在窗台上,撕碎他的心。这可怎么办呢!他忍耐不住了!他就又抓住那救急的办法。他要时钟来帮他的忙。他走进挂着时钟的儿童室里,不料撞见一个对他那做父母的心说来颇不愉快的场面:原来格利沙正站在时钟跟前拨动时针。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啊?为什么你拨动时针?你这个蠢货!啊?这是干什么?啊?”

佳杰奇金咳嗽着,犹豫不定,用力皱起眉头,摇着手。

“这是干什么?哎哎哎。……那你就索性拨动它一下吧,巴不得它死了才好,下贱的东西!”他说着,把儿子从时钟跟前推开,拨动一下时针。

离新年只差十一分钟了。爸爸和格利沙走进大厅里,开始摆桌子。

“玛拉霞!”佳杰奇金喊道,“马上就到新年了!”

玛拉尼雅·季洪诺芙娜从厨房里跑出来,去核实她丈夫的话。……她对着时钟看了很久:果然她的丈夫没有撒谎。

“哎,这可怎么办呢?”她小声说,“要知道我那些豌豆是给火腿做配菜的,却还没有煮熟!嗯。要命呀。我怎么能把它端上去呢?”

沉吟一下,玛拉尼雅·季洪诺芙娜就伸出颤抖的手把大时针拨回去。旧的一年收回了二十分钟。

“让他们等一下吧!”女主人说着,跑进厨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