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

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四下里见不到任何东西的轮廓和形影,连一个稍稍发亮的光点都没有。……一切都淹没在严密浓重的黑暗里。……你尽管东张西望,却什么也看不见,好像你的眼睛给挖掉了似的。……雨正下得紧,好比从桶子里倒出来的水。……地上泥泞不堪。……

有两匹干瘦的驿马拉着双轮马车,在村间道路上吃力地走着。车上坐着个男人,穿着制服大衣,是土木工程师。他妻子坐在他身旁。两个人都淋了雨。赶车的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辕马瘸了腿,喷着响鼻,浑身发抖,吃力地走着。……拉边套的马心惊胆战,时常磕磕绊绊,站住,往路边走去。道路难走极了。……不管往哪儿迈步,到处都是水坑、土墩、冲毁的小桥。左边有狼在嗥,右边据说是山沟。

“我们离开大路了吗?”工程师的妻子叹道,“这条路糟透了!可别把我们翻下车去!”

“干吗把你们翻下车去呢?哟……哟!我把你们翻下车去,于我有什么好处?哟,混……混蛋!快点走!我的宝……贝儿!”

“我们好像离开大路了,”工程师说,“你把车赶到哪儿去,恶鬼?你没看见还是怎么的?难道这是大路吗?”

“当然是大路!……”

“这儿的土壤不对头,酒鬼!拐弯!往右拐!喂,你打马呀!你的鞭子哪儿去了?”

“丢……丢了,老爷。……”

“要是出了事,我就打死你。……你给我记住!你赶车呀,混蛋!停住,你往哪儿走?难道那儿是大路吗?”

两匹马都停住了。工程师跳起来,攀住车夫的肩膀,把缰绳收紧,叫马往右边拐。辕马把烂泥踩得咕叽咕叽响,猛一转弯,不料,突然间,无缘无故,那匹马有点古怪地乱踹乱跳起来。……车夫蓦地摔下车去,不见踪影,拉边套的马溜下一道峭壁,于是工程师感到那辆双轮马车,连同车上的乘客们,一齐飞到魔鬼那儿去了。……

那条山沟总算不深。工程师爬起来,抱起妻子,挣扎着往坡上走。上边,在山沟的边沿上,车夫坐在那儿,嘴里哼哼唧唧。土木工程师从下边跑到他跟前,举起拳头,恨不得把他揍个稀巴烂,活活地打死,捣成肉酱。……

“我打死你这个强盗!”他大叫一声。

他把拳头砸下来,只差一半就打到车夫的脸上。……再过一秒钟就打着他的脸了。……

“米沙,你想一想库库耶夫卡1882年夏天,莫斯科—库尔斯克铁路上有一列火车在靠近库库耶夫卡村的地方发生翻车事故,人员伤亡很多。——俄文本编者注吧!”他妻子说。

米沙打了个冷战,他那威严的拳头就在半路上停住。车夫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