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子

《历代诗馀·词话》引《挥麈馀话》云：“周美成为江宁府溧水令，主簿之姬有色而慧，美成常款洽于尊席之间。世所传《风流子》词，盖所寓意焉。”此说是否有据，不得而知。而王国维表示怀疑。不过，可以推测的是，词中那位并未露面的女子，确曾与词人有过某种默契。可是人事乖蹇，未能如愿。当词人重到她的门外，却连相见一面也已经不可能了。他只好在墙下久久地徘徊、流连。

新绿小池塘。风帘动、碎影舞斜阳。

羡金屋去来①，旧时巢燕，

土花缭绕②，前度莓墙③。

绣阁凤帷深几许④？曾听得理丝簧⑤。

欲说又休，虑乖芳信；

未歌先咽，愁近清觞。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⑥。

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⑦。

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⑧，

寄将秦镜⑨，偷换韩香⑩？

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⑪！

【今译】

小小的池塘荡漾着一泓新绿，轻风吹拂窗帘，片片碎影在斜阳中闪动。

能在这华丽的屋子自由地飞进飞出，多值得羡慕啊——那一双啁啾营巢的燕子；

而眼前苔花斑驳的，却依旧是把我挡在门外的那堵高墙！

啊，她居住的阁楼，有多少重绣花帐幔深深隔阻着！我曾经在那里面听她吹弹演奏。

当时她好像要对我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也许是担心应诺了却无法履约吧？

她要为我唱一支歌，可是尚未开口就咽住了，只是忧愁地举起了酒杯……

眼下我猜想她已换上晚妆，打开红色的小窗，应该是在西厢房里守候月亮升起。

多苦恼啊！就算是做梦吧，我今天晚上恐怕都到不了她的身边。

哎，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把好音讯告诉我？

好让我把秦嘉的宝镜寄给你，偷偷换取那韩寿的奇香。

老天啊，你又何妨让我们——哪怕是见上短短一面也好啊！

【注释】

①金屋：《汉武故事》载汉武帝幼时曾说：“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

②土花：指苔藓。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三十六宫土花碧。”

③莓墙：长着莓苔的墙。

④凤帷：绣有丹凤图案的帐幔。

⑤丝簧：“丝”指琴弦，“簧”指乐器的簧片，振动可发声。这里合指乐器。

⑥待月西厢：元稹《莺莺传》记莺莺赠张生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这里借用此典，盖有隐喻思念情人之意。

⑦伊行：她的身边。

⑧密耗：密约。

⑨秦镜：后汉秦嘉妻徐淑赠秦嘉明镜，秦嘉赋诗答谢，因喻男女间表达情意之物。

⑩韩香：西晋韩寿美仪容，贾充之女悦之，窃家藏御赐西域奇香赠寿。庾信《燕歌行》：“盘龙明镜饷秦嘉，辟恶生香寄韩寿。”

按：这里的“秦镜”“韩香”是借指男女互赠之定情信物。

⑪厮见：相见。

按：况周颐《蕙风词话》云：“元人沈伯时作《乐府指迷》，于清真词推许甚至。唯以‘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梦魂凝想鸳侣’等句为不可学，则非真能知词者也。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