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劝解

赵庭喜在去年冬天凑了一些钱搭赵庭禄的手扶拖拉机去城里看了病后,说不用住院,只吃些药就可以。那天和他一同去的赵守森回来责怨道,他爸可犟了,说啥也不打针,就认准药片子了。不过,隔几天赵庭禄问过来闲坐的三哥时,赵庭喜一副听天由命莫可奈何的样子,把大夫的话学给了赵庭禄,叹气说这病是股骨头坏死的早期,只能吃药维持并且要注意保养不能干重活。养着?这满眼都是活,不干咋整?大夫还问呢,受没受过外伤?外伤?受过,让马尥过一蹶子,正踢在胯骨轴子上。大夫说,病因找到了,就是由那马的一脚引起的。

赵庭禄看过他买回的地塞米松曲马多等药,也见过赵梅波给他买的消炎止痛舒筋活血的药,这些药都装在一个小纸壳箱里,成为他心理上的依托。赵庭禄找过李宝发,问他能不能相应地给些补偿,毕竟这也是因公而伤,但李宝发说事情已过了六七年,不大好界定。李宝发这么说,赵庭禄也不再过多理论,一来时间久远凭据已失,二来李宝发还要逐层请示多有不便。

赵庭喜想想过去回首往昔多有后悔之意,说自己当了几年队长没有落下好不说,还闹下个股骨头坏死,真是自作自受。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权且劝慰自己说这是“命里该然实不可解”,至于以后如何,听老天爷的安排。

现在,赵庭禄到了三个家里。

他的屁股刚搭到炕沿上,郑秀琴便急三火四地说:“庭禄,你来给评评理,早晨我说二啊,实在不行你也跟他们干活呗。那工夫劲儿刚吃完饭,我正刷碗呢。你瞅那媳妇,嗷下炸庙了,说啥,啊,你让守森出去干活,我咋整?我这大肚嘞嘚的没人伺候,要小月了你包得起?”

赵庭喜皱眉道:“你小声点,要听见又该干仗了。”

“干仗干仗,你越怕干仗就越干仗。你成天细声细气的,说你好了吗?当男的就得吃得响嚼得脆,嘎嘣嘎嘣地就算把牙崩掉了也得咽肚子里。”郑秀琴激动起来,盯着赵庭喜说。她的胸脯急剧起伏,脸色也涨红起来,“我说啥了的?对,我说二啊,你爸腰不行了,你出去干点活挣俩钱,咱好把饥荒还上,神鬼不短地咱心里也舒坦,指那点地过上富日子得猴年马月。这小玲急眼了,说你家娶媳妇拉饥荒让我们还,咋想的?我说啥咋想的,那不是娶你拉的饥荒吗。”

赵庭禄听三嫂这样说话,不免暗暗担心,他也怕自己的侄子媳妇在那屋里听见;同时又在心里怪她说话不加考虑,竟由着性子想到哪说那。赵庭禄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劝道:“小玲还是孩子,说话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就算你,不也是嘴巴漏风的时候吗。”

“我咋漏风了?庭禄,你说,这些年这个家不都我执掌,大事小情来来往往的,哪不得我拿主意。早晨梅静就说她嫂子你别跟我妈喊这么一句话,你瞅她那个闪神,指着梅静的鼻子骂,你个小骚叉,有你缸有你碴?一边眯着!我姑娘那么大了,干啥让她呲哒!”郑秀琴瞪着眼睛,像要吃了赵庭禄一样。

赵庭禄情知事情不妙,恐怕不能劝和这婆媳两个,就赔笑脸道:“是是是,这些年多亏三嫂了,要不就凭我三哥还真整不出这虎皮色来。嫂子,你也别生气,你是老的,老的就该包容小的。等会你主动笑脸相迎,我就不信小玲还能伸手打你。”

“她是祖宗啊?我还笑脸相迎!咱们老赵家还不缺奶奶,就算缺奶奶也轮不上她当。”郑秀琴扭了一下屁股道。

“守森上哪干活呀?”赵庭禄想转移郑秀琴的注意力便问道。

“干啥活,就是那么一说。这还没有活呢,就整出这么大动静,还干啥呀。”赵庭喜接过道。

“三哥,你腰还疼吗?”赵庭禄问。

“疼,咋不疼呢,这算没好了。我这胯骨轴子啊,就跟不是自己个似的,我笨寻思,再过几年我得拄拐。叉他妈的!”赵庭喜骂了一句粗话后叹了口气。

赵庭禄仔细端详三哥的,好像突然发现他比去年苍老了许多,不觉心中戚戚然:“三哥,再不,上曹家甸看看,那年爸腰疼就在那抓的汤药,挺好使的。”

“不一样,爸那是啥病我这是啥病。这么的吧,哪打铧哪卸犁,活一天算一天。可真是的,守志啥时结婚呢?”

郑秀琴的气好像消了一大半,不再呼哧呼哧地把嘴大张大合。

赵庭禄和赵庭喜闲聊了一会赵守志的婚事后,他起身到西屋去。屋子里,王庆玲正靠坐在墙上,见赵庭禄进来,她忙正了正身子,说道:“老叔来了,坐这。”

赵庭禄见王庆玲一脸和气,便暗忖道,事情可能不像三嫂所说的那样,或许三嫂的过错也不少。他微笑着点头,尽量柔和地问道:“守森上哪了?”

“上我妈家了,刚走的。我让他管我妈要点辣椒酱。”

赵庭禄吃了一惊,他诧异于赵守森去丈母娘家取辣椒酱,便问道:“那咋还跑二孔屯取辣椒酱呢?在家就炸了,又不是多金贵的玩意。”

王庆玲轻轻地撇了撇嘴,这一表情被赵庭禄捕捉到了,他知道这个侄媳妇对三嫂有诸多的不满。果然,过了两秒钟后,王庆玲说:“我跟守森说了,我让他跟我老婆婆说。我老婆婆说我哪馋了,馋了自己炸。”

赵庭禄心里责怪三嫂,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心里这么想,马上便说了出来:“当婆婆的咋这样说话,要是自己姑娘想吃了她立马就去做了,真是!”

王庆玲找到了诉苦的对象,又道:“老叔,你不知道,守森过来学说哪馋了这句话时,我眼泪都快气出来了。这啥婆婆呀,我大肚嘞嘚的吃点辣椒酱还不行?这得回我没抬床卧枕,要一头扎到炕上,她保准瞅都不瞅一眼,别说伺候了。”

此刻,赵庭禄不但怪三嫂口无遮拦,也怪守森不懂适当的隐瞒,竟两头传话好像唯恐天下不乱。赵庭禄知道自己的这个侄子胸无城府,就没去责怪他,转而说:

“咋说她是老人,做小的该原谅还得原谅。你妈心不坏,就是嘴不好,有啥说啥。早晨你妈和你吵吵了,梅静都跟我说了。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一家人,哪能分得那么清。老叔说句掏心窝子话,到啥时候还是你们亲,紧关节要时你妈第一个冲上去。”

“老叔,我早晨也没想和我妈吵吵啊,就是听着来气才说那么几句,完了梅静就嗔着和老太太喊了。我哪喊了,说两句还不让?还让不让人说话了?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老太太说,守森呢,赶明你得跟人家干点活了,给你拉结婚拉一屁眼饥荒,不得还吗。老叔你听老太太的话就好像这饥荒都得我们还似的。我一个大活人嫁到这家来,添人进口的,花俩钱还屈枉啊?我就说了,妈,啥我们还呢,守森干活我咋整?”

赵庭禄搞不清谁是谁非,就耐心地听王庆玲陈芝麻烂谷子地翻拣。他不好批评王庆玲无事生非鸡蛋里挑骨头,却隐约觉得她有些地方做的不到位。这样听了一大阵后,赵庭禄又到东屋,问郑秀琴道:

“三嫂,那天守森说媳妇要吃辣椒酱时,你说没说哪馋了这句话?”

郑秀琴一翻眼皮道:“说了,那我也没当她面说呀,我就跟守森说了。”

赵庭禄又问:“那你早晨说没说给你娶媳妇拉饥荒这句话?”

“我说没说?啊,拉饥荒这句我肯定说了。根本就是嘛,事是明摆着的,藏着掖着干啥?咋的,我还不行说说?谁天天照书本说话了!”郑秀琴说完忽地下地,走起圈来。

赵庭禄心里有点气,他担心三嫂再说出些什么不大好接受的话,就沉默着看赵庭喜。赵庭喜卡巴着眼睛也看着赵庭禄,一脸的无奈。

郑秀琴和王庆玲说的并无太大的出入,只有细节上的差异,但因为所处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一样。赵庭禄同样不能批评三嫂,她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只不过是态度有点过激。

赵庭禄极力把话题引导到赵守成身上后,郑秀琴才将情绪稳定下来。她说守成在部队干得好好的,还说他十一月份要回来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