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静这些天总思考着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该如何界定自己与穆维新的关系,该怎样去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又让他觉得不被疏远不被冷淡,该怎样叫别人相信她和穆维新只是一般的同事关系而不致使他们妄自揣测传播谣言。一个与同事仅仅保持同事之间的情感的人是不需要处心积虑地思谋擘划的,此时我们说现在的陈思静日渐深化了对穆维新的依赖信任乃至留恋。
星期三的午后,阴云由西边慢慢地移过来,太阳半隐在云絮的后面,无力的光透过云隙,却更添了一股寒意。穆维新有一节英语课和一节社会课,下午的这段时间里他就显得很忙了。陈思静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尽自己的能力,不只为穆维新,也是为她自己。她不想总这样麻烦他,让他做份外的事,那样她欠他的太多了,这会令十分的不安;也可以说,她在尽量地淡化穆维新对她的影响,以至于慢慢地淡化到真正的同事的关系上。这会奏效吗?
陈思静到锅炉房点亮了灯,四下看了看。锅炉房里光钱暗淡,墙壁上和棚顶上挂了很多灰尘,黑灰色的细若蛛丝一样的灰线相互纠结成了网状。陈思静迟疑了一下,顺着台阶下到了锅炉下,咣啷啷地打开炉门。煤火映着炉壁,炉壁上挂住的一层灰儿随着炉门的开启飘动了几下。陈思静在煤堆上撮到一锹煤,用力扬到炉里,火焰忽地窜起,一股黄色的浓烟滚向烟道。陈思静又续了两锹煤,然后拿起铁筋做成的炉钩子用力去透炉。毕竟她是女姓,没有多大的力气,而且她又没有烧炉的经验,所以弄了半天,里面燃尽的煤灰没有透下多少。不过,走出了第一步,她也会继续下去。事情原也都是人做的,今天做得不好明天可以做得好一些。她打算着,今天放学后让高年级学生从仓库里启煤,晚上代常庆再把煤灰运出去,那么余下的工作就好做了。明年,如果条件允许,一定雇请一个司炉工,或者让代常庆来烧,省得他白天里东一趟西一趟地瞎逛。
陈思静推上了炉门,沿台阶到了上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她对自己很满意。
正在隔壁教室里上课的穆维新听见了锅炉房里的响动后,只一会儿工夫转过来。他推门而入时,正巧陈思静往外来。
穆维新把目光投向锅炉。
“添煤了?”他问道。
陈思静答道:“添了些,正着着呢。”
穆维新面色沉静,说:“快离开这儿,锅炉房里灰大,呆久了全身就会落满灰尘。”
陈思静说:“好的,好的,就走。”
她从锅炉房里出来,通过长长的走廊,回到了办公室。她刚坐好,就听见锅炉门咣咣地响了两声,也听见循环泵轻柔的欢叫。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
课间时,穆维新虽然还像原先那样有说有笑的,但目光始终游离于陈思静之外。他似乎尽量避免与陈思静的目光接触。那么,他有了想法吗?陈思静猜测着。
陈思静的猜测得到了证实。第二天早晨第一节课时,穆维新将目光逗留在陈思静的脸上好一会儿才说:“陈老师,再不要去捅锅炉了,那里又脏又乱,不是你去的地方。”
陈思静希望他能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什么,于是答道:
“好,我不去了。”
穆维新变似乎是很欣慰,他点头,然后点燃了一支烟。
陈思静把一本书翻开又合上。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又补充道:“锅炉房里太埋汰,我才不喜欢去呢!”
穆维新大概知道陈思静心之所想,或者他心存疑虑一定要说出来才痛快:“你去锅炉房让我感觉不得劲,就好像我没有烧好,再不就是你不愿意让我烧了。”
他的直率的表达让陈思静无言以对,她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回应他。
“我是想,我是想你忙着上课,没工夫照看锅炉,所以就过去了。反正我也是待着!”
陈思静努力地让自己自然地表达,不带任何情绪。穆维新脸上有少许的微笑,他没有再说什么。但陈思静已看清了他笑容里藏着的含义,于是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去锅炉房了。
陈思静终究没能从穆维新的情感的网里逃脱掉,她自己索性不过份地约束自己。和穆维新的交往中的她得到了一种不同寻掌声令她身心愉悦的令她心慌意乱的感觉,这有什么不好呢?只要自己不与他发生另外一种接触,只要自己不将这份情感大肆渲染随意铺陈,完全将自己圈定在精神交往的范畴内,便觉心安理得。
陈思静和李祥君的生活轨迹很难在重合到一起来,而平淡的夫妻生活中又少了那么多的沟通和交流,就彼此渐渐产生了隔膜。陈思静有所觉察,但她不知道怎么样去补救或者是她不想去补救。那么李祥君呢?李祥君性格中固有的细腻使他时常处于淡淡的忧郁中,尽管这些天来他看来淡定闲适。他的这份淡定和闲适是被自己强迫的,他还没有完全超越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