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宝子和大狗熊上车时正是早晨七点多,挺早的。赵守森见这两个踢哩嘡啷地坐到车上就逗道:“三哥,英子没来呀?”
大狗熊快嘴接过道:“他妈的叉的老长时间没来了,这我不俩去找嘛。”
车上没几个人,他俩、还有两个小媳妇。天气凉爽,不像上两天的样子,那个圆脸的小媳妇还穿了外套,太能“捂扎”了。陆续有人上车来,不到半个小时,车上就满员了。于是车子启动,将这些人拉向城里。
下车后,刘三宝子和大狗熊一前一后走着。大狗熊紧走几步扒拉一下刘三宝子,刘三宝子回头问啥事,大狗熊说:
“你他妈真抠,车票都是我起的。”
刘三宝子歪着头问:“你说啥?”
街道上的车两往来穿梭,道两边的店铺里又有喇叭不断地播放音乐,大狗熊的声音被淹没了。他没有年重复刚才的话,只是嘟囔着:“啥也不啥。”
刘三宝子乐了,侧楞着膀子大声说:“先买手机还是先买卡?”
大狗熊说先买手机吧,于是他们就进了一个手机店,左右“撒摸”着,小心翼翼地迈小步,也不说话。服务员笑盈盈地问:
“大爷,买手机呀?”
刘三宝子说买,那服务员就逐一介绍,什么诺基亚啦金立啦有照相功能还双网双待等等等等,听得刘三宝子晕头转向。小姑娘的声音甜润,像个广播员似的。刘三宝子很喜欢听小姑娘给他介绍这款啦那款啦手写输入啦什么的,可是他听不懂,听不懂就显出一脸茫然的样子。刘三宝子不住地点头,鸡啄米似的不住地嗯啊答应。小姑娘看他听了半天介绍了,也不说买哪款哪个价位的,就问:
“大爷,您看您喜欢哪个?”
刘三宝子说:“我再看看。”
小姑娘一笑,笑得刘三宝子心里好舒畅。小姑娘说:“当然,你可以看看,想想,再走走,货比三家后再做决定。”
刘三宝子说:“那我们再走走?走走!”
他说完就拽起傻呵呵看着的大狗熊,说:“再溜达溜达。”
大狗熊与刘三宝子扑踏扑踏地由这家店进那家店,转了一大圈后又回来了。刘三宝子打听好了,那款最小巧最简单还带“电棒”的诺基亚手机才三百多。他先前听过诺基亚也见过诺基亚。他们重又走回第一次光顾的店里,很痛快地手了手机,又买了卡。刘三宝子请服务员帮忙把手机卡装到了手机上,然后两个喜滋滋地来到了大街上。刘三宝子看着手机说:
“看不清,太阳晃的。”
大狗熊说:“你背过身去,太阳就晃不着了。”
刘三宝子于是背对着太阳,把手机放在眼前努力看了一会儿说:“点不对呀,你会不会调?日子也不对。”
大狗熊说:“我哪会呀,我就会接会打。”
刘三宝子自嘲地笑道:“不在人家管咱们叫老庄,没屈枉啊。”
大狗熊凑近说:“你手机是多少号?”
刘三宝子说:“那么长一串子,没记住。”
大狗熊提醒道:“不是给你一个硬纸壳了吗?你看看。”
刘三宝子想起来了,忙从衣袋里翻出,眯着眼睛看。大黑瞎子说:“你念!”
刘三宝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大狗熊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按,刘三宝子的念完了他也按完了。刘三宝子刚把纸壳塞进兜里,猛听得手里攥着的手机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他端详,稀奇地感受着手中轻微的震动。大狗熊说:
“别接!别接!”
刘三宝子粗声说:“我哪会接呀。”
大狗熊咧嘴似笑非笑地说:“我就是试试,还通了。”
这两个在试手机玩时,忽然刘三宝子手手机里有歌儿唱,他看屏幕里有一封信。这是怎么回事呢?刘三宝子乱按着,从未有1按到9,又按确认键又按挂断键,还不见手机里有什么东西出来。大狗熊在旁边看着,乐得合不拢嘴,手捂着后脑勺子眼睛眯缝着。他正笑呢,他的手机里响了,在屏幕上也出来一封信。刘三宝子探着脖子说:
“乐,让你乐!看你会不会!”
大狗熊说:“我让别人教我。”
他说完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擦了一下脸顺带又抹了一把鼻涕说:“不是上英子那儿吗?”
刘三宝子似是猛然醒悟,说:“是呀,别把正事耽误了。你知道她住哪?”
大狗熊胸有成竹地回答说:“知道,西门那儿有个大旺建材商店,从那往西第一个胡同往里走,黑大门的就是。”
那就走吧,别瞎耽误工夫了!二母兔子的话还没有落地就刷刷地走起来。
他们沿着正大街头向西走,没有留心街景。刘三宝子走得急,缩着脖子弓着腰大步流星。大狗熊拐啦拐啦地紧跟着。走了一会,大狗熊喊道:
“你慢点行吗?”
刘三宝子慢下脚步,待大狗熊到近前了说:“瞅你磨叉蹭吊的,煞脱儿地不行?”
大狗熊有点不高兴,不高兴时说话就不中听:“妈的叉的,‘赶像’你啥毛病没有了,我行吗?看我这腿脚,想快也快不到哪去。”
大狗熊和刘三宝子没有坐公交车也没坐满城跑的出租车,不知道是他们不想坐还是没有想起来。大狗熊有点喘,因为喘说话就撵不上趟儿:
“三哥,三哥,我有、有泡尿。你瞅着点,看哪有厕所。”
刘三宝子看了他一眼,说:“冷尿热屁穷撒谎,马瘦毛长耷拉鬃。早晨咋不打扫利索的?”
大狗熊说:“早晨那会还没有呢。”
过了西门桥,楼房就几乎没有了,到处是低矮的平房。大狗熊寻到一个公用厕所后轻松地出来,说:“跑哥,你识字吗?”
刘玉三宝子晃了晃膀子,说:“我就认识大字。”
大狗熊道:“认识大就行,咱们找吧。”
于是,他们的目光就在每一个店面的牌匾上溜过。可是,都走到尽头了,还不见大旺建材商业。大狗熊问:
“你没看错吧?”
刘三宝子说:“没有哇,没看见‘大’字啊!”
他俩在那儿嘀嘀咕咕时,过来一个老太太。大狗熊问她道:
“大姐,大旺建材商店在哪?”
老太太指着道的停着三轮车的一家店铺说:“哎呀,你们走过了。”
刘三宝子和大狗熊望过去,可不是走过了嘛,过了有七八十米了。大旺建材商店原来在道北,他们只一个心思在道南找,怎么找得到?他两互相埋怨,互不服气。但到底是到了,那么英子的家也很快就到了。
他们顺原路返回再过街的那一边然后从大旺建材向西走不到五十米,果然看到一条巷子向里面延伸过去。大狗熊说:
“就是这儿了,哥们儿,进!”
他领头向里走。但是,巷子两边有很多黑漆大门,有的是松木的有的是铁的,哪个才是英子的家呢?刘三宝子疑惑地说:
“你不是知道英子住哪吗?”
大狗熊听了刘三宝子略带责备的话有点不高兴,说:“我就大约摸知道,英子也没细说过呀。慢慢找,找不着就问,鼻子下不是有嘴吗?”
他们向北走过去,到了尽头一看,坏了,向西边还有路呢。刘三宝子扎煞着手说:
“这可咋整,公鸭鸡巴可操了蛋了。”
大狗熊说:“那就问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他们站住了,等人过来好问路。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刘三宝子说了几句客气话后,问英子住在哪。那人指了指前面的黑漆大门,说那就是。他们两个一看,他们又走过头了。他们返回去,到那个大门前,看到里面是三间房。刘三宝子说:
“不对吧,你不是说她家两间房吗?”
大狗熊答道:“不管是不是英子家,先上去叫门。”
于是这两个就叫门,不一会叫出来一个女的,三十来岁,长得还挺好看。那女的问找谁,大狗熊想也没想就说找英子。那女的说她就是,问有什么事。刘三宝子此刻来了机灵劲,说找错人了,拉过大狗熊就走。他们走得很快,跟有人拿枪在后面撵似的。
他们到了刚才问路的地方,站下了。大狗熊喘了一口气,说:“不是他妈的糊弄咱们吧?在哪呢?”
是呀,在哪呢?他们犯了难。大狗熊一屁股坐了地上,气好像泄了一半,无精打采地抠着后脖颈。
费了好大劲,最终他们找到英子的两间房,是一个老头告诉他们的。他们在问时,老头开始说不知道有这么个一个人。大黑瞎子说英子卖馒头,长得肥肥壮壮大厚眼泡。老头哈哈一笑说:
“她呀,大蝴蝶!再往前走第三家,那个黑漆门的就是。”
刘三宝子和大狗熊觉得这事真他妈的有意思,英子还有这么一个大蝴蝶的外号。
大狗熊生猛,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门。门开了,从门里探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小身子还罗锅,小眼睛,一对招风耳朵,鼻孔向上翻。大狗熊眼睛向下看了半天,那个人也仰头看了半天。大狗熊问:
“这是英子的家呀?”
那个人答道:“是英子家。”
刘三宝子问:“英子呢?”
那人说:“杨英子呀,上城北了。”
刘三宝子再问:“上姑娘家了?”
那人说:“哪有姑娘,别听她吹牛逼儿,一辈子没儿没女的还上姑娘家!”
刘三宝子糊涂了,他搞不清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狗熊问那人道:“你谁?”
那人说他是这家男的。哦,英子的丈夫!大狗熊明白了。
英子不在家,恐怕就没有进去的必要。其实,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来,英子是有丈夫的。但英子的丈夫似乎不介意,让他们进屋坐会儿,说有什么话可以转告英子。这两位也不客气,还真就进去了。
从这时起,他们知道英子的丈夫不是个侧楞而是个矮小丑陋的一个人,她也没有姑娘,她也不会做馒头,她卖的馒头都是从前面馒头铺里上的。这个英子啊!
刘三宝子和大狗熊没有在这里多待一些时候,他们走掉了,因为他们觉得在英子的家里和英子的丈夫不知该说什么,而且在英子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走的时候英英子的丈夫没有送他们,只是欠了一下屁股。
回去时,刘三宝子起了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