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刘三宝子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告诉他的弟弟他的老妹儿他的妻侄儿他的二外甥说他买手机了,有事来电话。可他光是往出打,却没接着一个,也不见大狗熊晃他。大黑狗熊不晃他就是英子没来。不知道怎么的,二母兔子不想英子的身子了,是因为看见了英的丈夫英子的家了吗?好像有点。
秋分了。秋分不生田,天也凉嗖嗖的。天不热就没啥意思了,失去了夏日的遗憾常萦绕在心头。头伏萝卜二伏菜,现在的白菜和萝卜已长得很高。今天,刘三宝子给白菜灌了根。
他做完活计回到屋里后看手机,十一点了。手机上显示,有未接电话。刘三宝子这些天没白捅鼓手机,他学会了翻看来电去电。他找出那记电话号的纸来,核对着,看是谁打来的。是大狗熊,大狗熊晃他了!哟嗬,有戏,今天可以开斋了。他心里很急切,还有点堵得慌,像长了草一样。刘三宝子琢磨大狗熊现在“坐完头悠席”?不能啊,现在才十一点多。也许昨天晚上英子来的,大狗熊折腾她好几个来回了才来晃他。但不管怎么样,来了就好。刘三宝子忙三火四地洗脸捣饬又是抹又是擦的,然后又去外面转了一圈,再装作没事人似的跟小黄说上后院老三那儿。小黄头也不抬地说:
“去看兄弟媳妇去?”
小黄开了一个玩笑。刘三宝子就着这个玩笑说:“嗯,挺多天没看着了。”
他刚要走,赵守志来了。赵守志可是稀客。赵守志上一次来时,听母亲说起了刘三宝子的故事就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今天特来看个究竟。他来了刘三宝子就不好出去。刘三宝子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同赵守志闲聊。赵守志说:
“我看你总是在屋里侧歪着,也不见你看电视什么的。”
刘三宝子说:“电视天线坏了,只能看碟。我就看碟,什么《马前泼水》啦,什么《回杯》了,再不就看赵本山。”
赵守志转了一下身子,面对坐在炕沿上的刘三宝子说:“三哥,你买个天线,放在有线电视的线路旁边,保证能收来好几十个台,就是不那么真切。你不用扎针,管有线电视的来了也不能算你偷信号。要实在不行,就安上有线呗,也不算贵。”
刘三宝子表现出一点兴致,说那敢情好,下回上城里买一个。那个有线就不往屋里扯了,也不怎么看电视花那个一不值个儿。
赵守志兴致很高,竟聊到了六十年前。刘三宝子对六十年前的事绝无感兴的认识,所以他的认知都来自他爸他奶的传承。他说:
“我们老刘家给老佟家扛活,得回老佟家,全仗老佟家养活我们。哎,老佟家,就是王亚娟的太姥爷,地主。”
赵守志有点茫然,但还没他问。刘三宝子又接着说:“我奶一去拿吃的,保管大饼子窝窝头兜一围裙。老地主看见我奶拿东西就说,又拿又拿,来一回拿一回。他就几句,他是我奶的叔。那啥招!”
赵守志明白了,他说:“你奶我没见过,你家我三娘我见过。”
刘三宝子说:“你二大爷我们是东西院,那时你才这么大。”
他比量着。
刘三宝子和赵守志说话时心不在焉,若不是赵守志身份尊贵,他早抬屁股走人了。好在赵守志没待多久就走了,他才解放似的差点没跳起来。他三步两步窜出屋子,狗撵兔子似的奔东而去。
刘三宝子到大狗熊家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晃我?”
他边问边四下看,想看出点什么事来。大狗熊说:
“我没晃你呀,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英子不在,看情形她没来过。刘三宝子有点失望。他问大狗熊啥事,大狗熊指着东边说:“那房山墙都歪歪了,我怕倒了,想让你跟我放棵树再拉回来,戗上。”
刘三宝子摆了摆手说:“别别别,放完树再让人点上,我还得跟你吃锅烙。”
大狗熊说:“不能不能,我都跟书记说好了,书记答应我在南边放棵死树。”
刘三宝子不信,死活不答应。还是大狗熊信誓旦旦又财赌咒又发愿的才让刘三宝子同意明早一起去放树。但刘三宝子撂下话,出了事你可得兜着。
想不到大狗熊找他是这个事,和英子全无关系。
到底大狗熊还是晃他了,是在放完树的第三天下午五点多,刘三宝子刚吃完晚饭。他疑心大狗熊晃他是有另外的事,不是因为英子来。他没有像上次那样着急,他觉得也没有必要着急。他穿戴整齐擦了脸梳了头后就向东而去。他没有和小黄说去哪,小黄也没问。他到大狗熊那儿后,大狗熊避让出去,于是这两个就翻云覆雨,好一通折腾。
大狗熊没走远,就在房跟下蹲着。
刘三宝子心满意足地将自己的身影现于墙角处时,大狗熊站起来。他的腿都蹲麻了,所以他往起站时龇牙咧嘴的差点没摔了。刘三宝子说:
“这骚叉娘们让我明早还来,你说我来不?”
大狗熊说:“你要钉‘榔头’你就来。”
刘三宝子想想说:“来!”
他说得很干脆,很坚决。
他们两个说着荤话,不想英子从门里撞出来,放肆地说:“你们两上说啥骚嗑呢?我告诉你们,好话不背人,背人不好话。有啥话,当我面说。”
大狗熊嘿嘿地笑着答:“他说明早还来,就这话儿。”
刘三宝子忙附合。英子不愠恼,只有满脸的浪笑。她问:
“你俩上我家了?”
刘三宝子和大狗熊不好扯谎,如实地回答说去了。英子拢了一下头发,叹了一口气。
“我们家的那个呀,可咋整,掐巴掐巴掖巴掖巴能塞进方便袋儿里,啥也不能干,连孩子都做不了,就指着我养活。”英子扯起谎来不搌“眦目糊”,她先前说的都做了废。英子继续说,“我天天一大早就出来卖馒头,容易吗?”
刘三宝子忙接话道:“不容易!”
大狗熊不谙事故,揭英子的底儿道:“你不是说你家的原先可俊英了,大个,就是岁数大了再加上喝酒才成侧楞的吗?”
英子寻思了一会,仰起脸道:“我那是瞎说,我们家的那个他爸原来是镇长,要不我能嫁给他?笸箩大的雨点也淋不到他头上啊!”
英子说没有说谎呢?大狗熊判断不出。
第二天七点多,刘三宝子去大狗熊家里时,英子早走了。大狗熊说英子要去城里的富海大酒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