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李晓辉找到了宝贝儿子李晨阳问:“是跟我回家,还是我给你钱买着吃?”
九岁的李晨阳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我上号买东西,不回家。”
李晓辉嘟囔道:“就不愿吃家里的,就买的好吃,那些个垃圾食品!”
他掏出两块钱递给了儿子,道:“够不够?够不够也就这些了。”
今天是号,怎么都忘了这茬了。李晓辉由学校的大门一直向南,在老十字路口停下来。摊床沿街道两侧分别向东西南北延伸,又有村民出出进进,这小小的集市倒也热闹。
李晓辉停下来是想来买点水果,可是他怕马春荣先买了,就向前直冲过集市到大榆树下。大榆树已被一道一米半高的砖墙围住,里面重建了小庙,庙里的白墙上画了阎王、判官、黑白无常以及各色小鬼,于是这里便便显得阴森恐怖。几年前刑满释放的吴振凡不知是听信了哪位仙人的指点,重建了这座小庙,他要行善好施广积阴德,福祐后辈。
“李老师——”
脆生生的一声招呼后,李晓辉转头看见周静左手挂着一袋苹果和一袋橘子,右手拎着圆葱蛋糕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跟上来。
周静,这个面目端庄顾盼有姿的小媳妇嘴巴小巧,又有一双如五月春光一样明媚的眼睛,便让她看起来有一点狐仙的韵味。有传言说她生活不端行为放浪,所以她的父亲周老民子对她颇为不满。所谓生活不端并无实据,行为放浪也多属猜测,真相若何无从查证。
李晓辉停下来,等着周静近到自己跟前,问道:“买这些东西呀?”
“嗯哪,咋的得够吃一周的哟。我们家那窝囊废干啥都不盯壳,就吃行。就愿意吃饽饽,还不喝水,干噎。”周静答道。
李晓辉忽然身子一热,他想到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却又无法证实的消息:王德品的那玩意儿不好使。李晓辉的联想还未到实质,周静半是命令半是请求道:
“愣啥神?快帮我拎东西。”
她的眼神里像有一只小手要出来勾住他。李晓辉接过她手里的苹果和橘子后,并不说话,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转过大榆树南边十字路口西十几米处时,周静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道:
“你走那么快干啥呀?好像我能把你咋地似的。”
听他这么说,李晓辉慢下脚步,侧脸看她道:“你能把我咋的?是我能帮你咋的吧。”
李晓辉说完哈哈笑起来,是那种占了便宜后得意的笑。此时周静的眼睛微眯成一条,不但是明媚如春光,已狐媚如妖了:
“你想把我咋样?”
李晓辉吓了一跳将拎的东西倒换了一下手,吭哧了一下道:“我不能把你怎么的。”
“李老师,粮补地补都发了,你没领吗?”周静提醒道。
“不知道啊,我们家这类事都马春荣管。”李晓辉回答。”
“哈哈哈,你就是一手活,真幸福。”周静瞥着李晓辉那目光有些暧昧。
李晓辉心头一惊,忙转移话题道:“那年麦肯公司在咱们学校后面种土豆,然后邀请我们老师和学生去他们公司参观。参观完了开联欢会,主持人问东头那个佟什么乐的那个学生,你什么时候入的队呀?那孩子眨巴着眼睛说昨天才买的。我去,真是杨玉宾头天给的红领巾。”
李小辉被自己叙述的故事逗乐了,他的神色又自然起来。但好像周静并没有被感染,她只是咧咧嘴算是做了回应。
“哦,到了,帮我拎了一道,给你几个橘子。”周静说着从李晓辉递过来的塑料袋里抓出几个橘子来送到李晓辉的怀里。李小辉忙推辞道:
“不用,我媳妇也买了。”
“你媳妇?我看她骑三驴子往西去了。”周静眯起眼睛看着李晓辉。
周静拎着东西款款地向院子里走去。
李晓辉一进家门就对正和鸡食的母亲说:“春荣走了?”
宋丽萍边搅拌鸡食边说:“走了,吃完饭后忙三火四地就走。”
李晓辉疑惑地问:“她不是说明天去吗?今天上号买点东西。”不知道。
宋丽萍在嗓子眼里咕噜了一句话后向西面走去。
咕——咕——随着她几声召唤,那些鸡飞奔过来。
“这个虎叉老娘们儿!”李小辉骂了一句。
宋丽萍为儿子热的午饭熥在锅里的帘子上,李晓辉将它们一样一样地拿起放在锅台上,然后拎过四脚八叉的凳子坐上去。他刚要盛饭到碗里,手机响了,于是接听道:
“春荣,在哪呢?……啊,哎呀,你呀可咋整,等着,我骑老叔的车去接你。”
李晓辉给李传福打了电话说我家里有事晚去一会儿后就直奔李得军家,借了电动三轮车向西驶去。
马春荣坐在道边焦急地等待着。水泥路从南边一直向北,伸入到三里地外的一片树林中,那是砖厂,不过现在已经停工了。年轻的时候在那儿护过架,风里来雨里去,现在好多年了。那个大烟囱依然矗立着,昭示着旧日的辉煌红火。
李晓辉骑电动三轮车出现在北边道路口,马春荣心里忽地激动起来,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样。她急忙站起,不管李晓辉听没听见,跳着脚喊道:“晓辉,晓辉,我在这呢。”
李晓辉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开过来,停下,然后腾地跳到地上,走到马春荣的车前看了一下电量表,说:“你个傻叉娘们,车子没电了,不知道啊?没电了还开,你当是自行车呢。”
李晓辉的责备让马春荣有点受不住,她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下说道;“我、我寻思能骑到家呢,在二姐家就看着只有一个电了。说那么多干啥?”
李晓辉看她委屈又无奈的神色,缓和了语气道:“你不说明天去吗?”
马春荣露出笑容:“啊,小丽下午要走非让我去。”
“哟,这老姨不白当啊。”李晓辉笑道。
李晓辉将随车带来的绳索拴系在马春送的车上后,吩咐道:“上车吧,媳妇。”
两辆车子由一条绳索连接,行驶在三月末的春光中。天上有两架飞机。
李晓辉到家将车还送还给李得军后,又急匆匆的去了赵守业的小卖店里,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瓶营养快线。他一边走一边吃喝,到北十字街那,手里的东西就全部被消灭掉。此时集市已散,地面上到处是纸片碎屑烂掉的果蔬。
李晓辉的这一折腾耗费了他好多时间,到学校时看一看种,第一节课快下了。
最后一节课后,他由班里出来,看着背书包回家的学生们,他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除了上课就是备课批改,少有放松娱乐的时候。长长的走廊的尽头,孙晓雪的头探了出来又缩了回去。
“四年级老师好!”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一个小“嘎嘣豆”打了个队礼后说。
李晓辉回应道:“好好好——”
他刚推开门,就听见刘志武在地上晃荡着说:“做人不能那样,光想自己不考虑别人,那不是自私吗?”
见李晓辉推门进来,他戛然而止。李晓辉知道在他和李传福说着私密的事,就在椅子上舒展四肢,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然后扯出一枝烟来点燃。李晓辉的烟虽然不勤,但不是可有可无的“碰烟”。刘志武稍停了一会,大约觉得让李晓辉听见也并无大碍,就继续道:‘
“哎,传福,那年他非要按年级分组,也整个高年组和低年组。几个半人呀,还分?是大学校啊?还高年组在东侧低年组在西侧,啥用啊?净整鸽子事儿。”
李晓辉听明白了他们在议论谁,就会心一笑,继续抽他的烟。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们都回到了办公室。
孙晓雪坐在对面一眼一眼地看李晓辉,然后问道:“你媳妇把车开到半道上没电了?”
她说完格格地笑起来。
李晓辉身子前倾,伸出胳臂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说到:“这败家老娘们儿!”
“什么老娘们儿老娘们儿的,这个词咋这么不爱听呢!”孙晓雪一板一眼地责怪着。
刘淑艳也附和道:“可不是咋的,我也不爱听。”
李晓辉自嘲地笑道:“不是老娘们,是女同志,行吧?”
“可以呀,那你今天就改邪归正吧。”孙晓雪笑道。几个女教师听到了,马上开心地也笑起来。
“这不吗,我媳妇上她二姐家取大米,开三驴子就去了,可你倒是看看呢,看是不是还有电。她可好,呜下子把车干出去了,等回来走到半道时,停了,电没了,我去,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咋整?打电话给我呗。接吧,是自己媳妇又不是别人家的。”
“哎呦,是别人媳妇接得更欢!”不爱说话的周艳梅说。
李晓辉哈哈一笑道:“有可能。哎,我媳妇,那当啷当啷的心里想啥说啥。那年夏天,正好有卖西瓜的,我说,吃点西瓜还挺好,凉快的还解渴。你听她说啥?你哪馋了?我去,当时我那心呢,拔凉拔凉的。后来,我爷听说了,抱个大西瓜给我送来。那阵我爷还活着呢。”
刘淑艳说:“那时不是家困难吗,别不知足,摊上马春荣你就烧高香吧。”
李晓辉越说越来劲,像半疯似的继续道:“谁说不是呢。那天我爷走了以后,她忙三火四地把西瓜开了,整了一大半西瓜给我,不玄乎,这么大!”
孙晓雪眨眼睛道:“怎么听着心里有点酸呢,别说了,进行下一个话题。”
“我就爱听晓辉说话,都是生活中的实事,怪有意思的。”周艳梅说。
“虎!”孙晓雪轻声说。虽然她的声音轻如耳语,但还是被听得真切,于是办公室里哄堂大笑。
这办公室里热闹起来,话题也由天上转到地下再到鬼神狐黄,就像旷野的风一样,没有确定的方向。这种愉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班,李晓辉的脸上还挂着微笑。
李晓辉到家里还没脱下外套,马春荣便急急地告诉李晓说:“哎,你说,多少斤?”
李晓辉看着她问:“啥玩意多少斤?”
“大米呀,我都要了,一百零三斤呢。”马春荣有点兴奋,像捡了金元宝一般。
“那是你二姐她大姑女婿不想让人吃亏,就多出那么点。都是亲戚里道的,咋好意思少称,那不是打你二姐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