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墨被叫的思绪一回,意识到还有人在身边,立马收住了表情,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没怎么的,小姐从小就很聪慧,你接着说。”
李东澜没看到紫墨脸上的表情,也没去深想究竟为何止了步,她现在沉浸在讨论奶茶的兴奋中,对外界的细微动静的敏锐度已经微乎其微了。
一路上,李东澜一直热情的说着…
紫墨不时的点点头,应和了几声。不一会儿二人就到了后院倒房——她们住的地方,二人分开了。
紫墨去了杨嬷嬷的房间。
杨嬷嬷比紫墨先回来一会,这会正在屋里坐着,她是一个人住。
紫墨推门进来,门没有关,也等不了敲门的时间,她要急着考证一件事。
杨嬷嬷眼睛睁大了几丝,她有些惊讶,紫墨一向很少来找她,这会是有什么事儿?
紫墨进来后反手就关了门,面色有些阴沉的走向屋里坐着的人,“杨春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不告诉我?”
杨春霞是杨嬷嬷原名,自从她当了李玉情奶娘后已经很少人叫她了。
知道她原名的人也不多,紫墨一般是叫她杨嬷嬷的,这会连名带姓的叫,紫墨应该是生气了,为什么生气?
杨嬷嬷脑子里闪过不少思绪,也没有找出头绪,心里想着也没呆住,笑着站起身来,倒了盏茶来迎走过来的紫墨:
“姐姐如何这般生气呢?快坐下来喝口茶降降火,都怪我这个粗笨人惹姐姐不快了,我合该赔不是!”
紫墨定定的站住在了杨嬷嬷跟前,嘴角坚毅的抿着,墨色的眼珠盯着她看,眼里翻涌着莫名的情绪,而且快要忍不住溢出来了。
这不是什么小事。
杨嬷嬷看着紫墨认真的模样,脸上的笑也逐渐收起,放下了茶盏,挺直了身子,同样一脸郑重的望了过去,认真道:
“是什么事?你说,我猜不透。”
紫墨吞咽下几口唾沫,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张开了口,声音怪异又沙哑道:“小小姐…小小姐不是她,原来…病了,好了…小小姐,小小姐不是小小姐,不,…还是小小姐,里面不是小小姐。变了…”
语气颠倒,似乎有些神志不清。
杨嬷嬷刚开始听到时双眼微缩,崩紧了神色,接着往下听时就放松了下来,只默默地听着,神情淡定,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
紫墨似有些被杨嬷嬷淡定的神色给刺激到了,有些崩溃的抓住了杨嬷嬷的衣领,拼命摇着,思绪也清楚了起来:
“你果然知道!也是,就是你从小照料她,跟在她身边的时间最长,如何不知道她变了,不!换了一个人!”
嘶吼了出来后似乎有些气息不畅,松开了杨嬷嬷的衣领,来回的走动,呢喃般的自言自语:
“我早该想到的,之前那场病那么厉害,大夫都说不行了,小小姐却好了,性情也变了,当时是以为经了生死有所改变,但也变化太大了!”
“抑郁悲伤的人怎么会突然毫无转变的就开朗快乐呢?字迹虽和小小姐一样但是动作习惯也变的如此大,那时虽有疑惑,但也觉得转变了是好事。”
“酸梅汤出来时,她说是周家的秘书里看到的,我就觉得不太对了,今天又弄了个奶茶出来,四海之内没有过的东西,我就很怀疑她。”
紫墨有些半哭不笑的接着说:“我从小和小姐在周府长大,府中也从未做过酸梅汤奶茶这样的物什,这两样只是夏日的解暑品,没有特别禁忌的东西,这样好的东西也没有做出来过,之前那般热时小姐还嚷嚷要找些消暑的东西,也没提到过周府的秘书里面记录过。”
说着说着声音已经颤抖起来,有些惊恐,整个人半瘫坐在地上:
“这个女孩不是小小姐,小小姐几月前就已经病死了,这个是邪祟附身!小小姐已经没了,小姐你知道么?你要我守着长大的女儿也去找你了,我…只有我一个了!”
越到后来越激动,已经不知道她是因为李玉情换了个人激动,还是对小姐教予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的激动。
杨嬷嬷只是默然的看着紫墨疯疯癫癫的又哭又笑,平静的目光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紫墨哭笑着发泄了半天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从衣襟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脸上混杂着涕唾泪的水渍,慢慢的起身站了起来。
杨嬷嬷也不去扶她,已经从站着变成了坐在椅子上了,瞧着紫墨淡定了下来,只是目光跟着她。
“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也不拆破?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可你是亲自看着她长大的人,她被一个莫名来的魂祟给取代了,你也无动于衷吗?”
紫墨声音更加沙哑了,不过却没了疯癫的模样,完全的平复了下来,找了个椅子也坐下了。
杨嬷嬷眼含疼爱宠溺的笑了笑:“我养大的孩子,这些年就相当于半个亲母了,她,我自然是最了解不过的,她变了,我也是知道的,她却还是她,不过是将发光的一面翻了出来而已。”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继续道:“这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一个孩子在这边生活,另一个在另外的地方,这会儿一个病重了,另一个就过来了,然后两个孩子合在了一起,更完整了。她还是她,没有变过,我还是会一直伴着她走完这生。”面上带着纵容的笑意,好像看着孩子玩乐的母亲一般。
紫墨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原来你才是个疯子!我还真的不如你了,真相都看出来了,还要扯着弥天大谎蒙蔽自己的双眼,既然你这么想,那你这样跟着她吧,我也是夙愿该…”
说着说着,后面的话像是淹没在了嘴唇里,杨嬷嬷没有听清说的是什么。
紫墨整了整仪容,准备出去。
杨嬷嬷叫住了她:“别去跟姐儿说!”
紫墨顿了顿脚步,扯出一个半是嘲讽半是同情的笑来:“我知道。”
说完便开门出了去,脸上是平日里常见的温和笑容,往自己房间走去,一路上和往来的仆从打了几个照面,都含笑的点了点头。
已经到门口,紫墨转过身,脸上的温和笑意逐渐凝固,推开她自己单独住的房门,深吸口气,立刻把木栅推进孔洞里反锁了门。
她背靠在门板上,慢慢的蹲了下去,似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骨,仰着头喉结滚动着没有说话。
好大一会儿,才起身脚步沉重走到桌上倒了杯水,一口饮尽,情绪似被水给冲淡,脸上的紧绷才缓了缓。
紫墨轻慢的朝床榻走去,跪坐在床前翻开薄薄的褥子,现出个巴掌大的盒子,伸手拿起,用指腹轻柔的抚摸着盒身,眼中噙起淡淡泪光,嘴角略有弧度,却是幸福的模样。
继续将盒子打开,小心的拿出一支钗子来,这是一支木钗,光滑圆润,显然是物件的主人非常爱惜,经常的擦拭抚摸所致。雕刻成金花银蕊簇的模样,十分简洁秀雅。
紫墨爱怜的看着钗身,这是…小姐送给她的,本是一对,另一支小姐下葬的时候也一并带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紫墨癫狂地低声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少女般的鲜嫩天真,脸上一片明媚开心,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泪重重低落在地上的声音,浓厚的悲伤在长睫敛着的黝黑沉静的瞳孔中蕴着,紫墨双手捧起钗来虔诚的亲吻,泪顺着光洁的皮肤流到嘴边,舌尖勾了勾,仔细的品尝着…
原来是咸的啊,叹息般的声音在心底沉沉响起,紫墨眉眼动了动,嘴边显起一个幸福甜蜜的笑,似是想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这样的表情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低着眉眼,仔仔细细的看着手上的钗,隔着这平平无奇的东西,目光仿佛穿越了时光透过了岁月…
看着这钗,这些年的记忆遥遥望来,似乎是秋日老树无风而落的叶,躺在了泥土里又被人拾起来,整合揉碎扔进破麻布袋里,捆扎好袋口后被甩到了肩上,颠颠簸簸的一路向前,走过了岁月,兜底一倒,洋洋洒洒的落入了江湖里…
那落叶又像溅起了几丝涟漪,层层晕开的水波里惊扰了过往…,紫墨眼前浮现起小姐将两只钗拿着,递了一只给自己时的那张面容,十二三岁的少女,嫩的像沾水的俏丽海棠,春日枝头刚刚发芽的碧嫩树枝,笑的眉眼弯弯,精致倾城的脸晃的人眼痴…
又忽的看见了小姐面容冷淡的坐上了花轿,没有配上火红的嫁衣,从偏殿的一角入了李府中成了一个低主母一头的贵妾,她好似又回忆起了那是她痛彻心扉的难过,她那么好的小姐,倾城倾国,才情绝佳,却没有风光出嫁,成了京城中一个天大的笑话…
略眨了眼睛,眼前出现了她和小姐最开心的那段时光,无忧无虑,管它山花烂漫,兀自嬉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