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情回到厢房,准备歇个午觉。
她仰躺着,摸着撑的圆滚滚的肚子,视线飘忽着移在床幔顶部。
那里挂着一个香囊,丁香色,绣了只毛茸茸的雪兔啃着碧绿的青菜。颜色鲜亮,图案可爱,绣的极为仔细,一看就是用了心做的。
的确是用了心做的,这是原主母亲做的。
不过原主母亲周蕙大约不会想到,女儿竟在自己离去不久后,就因思念过度生了场重病也跟着走了,让我这个异世来的孤魂有了个容身之所。
不过既然来了,我就会过好李玉情的人生,照顾好你们在这世上还牵挂着的人。
当年,得知丈夫投军战死后,杨嬷嬷正喂养着两个月大的儿子。
兄嫂刻薄尖利,知道亲弟弟亲小叔子没了,投军的响银也没有了,利欲熏心的两个人准备将她卖给一富户做妾。
杨嬷嬷年轻时貌美,又是孤女,没有娘家。亲夫又战死了,儿子还小,做不了依靠,岂非是任人拿捏?
听说了兄嫂的打算后,她半夜带着儿子逃去了永乐府。结果孩子太小,路上颠簸又艰辛,发了高热,一直降不下来,就这样去了。
后来杨嬷嬷去了李府,成了李玉情的奶娘,一腔丧子之痛便尽付予李玉情,这些年李玉情成长,无限关怀疼宠,可以说是李玉情的第二个母亲了。
周蕙身体不好,这些年陪着李玉情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的时间是杨嬷嬷陪伴在身边的。
她帮李玉情察冷知暖,总一直在身旁,好似是永远也不会离开。孩童时期教李玉情学步说话,等到李玉情再大些时,就陪着她读书写字。
这些年,她好似做了李玉情的影子,如影随形,不离不弃。陪她玩,看她笑;李玉情开心,她就欢喜,李玉情难过,她更难过。
她感同身受李玉情,仿佛她们血脉相连,她好似真是这个孩子的母亲,这个孩子就是她的亲女一般,她爱的深沉而包容。
对于李玉情而言,杨嬷嬷非是母亲,却胜似母亲,母亲没有尽到的责任,杨嬷嬷都做到了。
杨嬷嬷像个母亲一样的陪她渐渐长大,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承担着养母的角色。
她常常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两个母亲,父亲不在也显的没那么可惜了,她得到的双份的母爱,远胜世上一切珍宝。
对于原身来说,杨嬷嬷是她的第二个母亲。在原身病重弥留之际,李玉情从记忆感受到的是,对于杨嬷嬷的浓厚依恋,不舍和后悔。
后悔没有好好珍惜这份爱,母亲逝去后就闭上了心窍,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没有看到身边人的难过,心疼…
她实在太对不起她。
李玉情(原身),我会好好替你珍惜这份爱,不再辜负她,尊敬她,爱护她,陪着她到老…
紫墨是在李玉情母亲周蕙身边自小贴身伺候的,这些年周蕙几经波折,她也没想过离开。年纪渐长,为了留下,自梳了妇人发髻,做了姑姑。
周蕙对紫墨应是愧疚的吧,我会替你弥补的…
我既来了这里,自会替你们偿还欠下的因果。
所以,你们好好安歇吧,喝了孟婆的汤,此生了无牵挂,过好来生…
――
四月初五,周蕙忌日。
宅里的人都上上下下的忙碌着,准备上路去青螺镇外祭拜。
前几日从李宅来了人,一是送祭品,不过是些燃纸香烛。
二是给这位在外的李家小姐送份例。东西并不多,几匹缎子,花色样式并不适李玉情的年纪。一些货色一般的土仪,几斤碎燕窝,二十四两的年例银子。
送东西的男管事穿着深蓝潞绸直缀,鼻孔粗大,仰着下巴看人,很是趾高气昂,回李玉情话都是带着轻蔑。
想来是知道她不受重视,对着她这个做主子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杨嬷嬷和紫墨面对着那管事很是尊敬体贴,又是敬茶又是塞银子,好让他回去给李玉情说说好话。
不过等到管事离开,杨嬷嬷就忍不住愤愤道:“主宅的这些仆从也太不懂规矩了,对着小姐就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止住了。
紫墨秀婉的脸上,也眉毛皱起:“节礼也一年比一年少了,光靠年例怎么够,我们也得找些生计补贴一二,不然得过的紧巴巴。”
*
快到辰时,李玉情一行正准备出门,来了个老妇人带着一车货物,随行了几个精壮男仆。
那老妇人着一身暗紫金蝉洒花锦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钗环得体,面庞端肃。约莫五十来岁,脸上只有几丝皱纹,唯有发上的银丝透露出年纪。
紫墨一见那妇人,便快步上前去:“秦嬷嬷,你怎地来了?”
语气惊喜交杂,平日里的端庄竟没能维持住。
又朝李玉情使了个眼色:“小姐,这是您祖母贴身伺候的秦嬷嬷。”
李玉情会意,上前去对秦嬷嬷端正的行了礼:“秦嬷嬷。”
秦容将李玉情扶起,眼光扫了扫她。一头青丝格外顺滑,在光下,似一条闪着光的银带。
五官并不精致绝美,不过皮肤白嫩能掐出水,双目略带一点慵懒,目光微微流转间,似倾泻绵柔情意,却又若有若无。
身材纤细,礼仪做的行云流水,颇为赏心悦目。
秦容心下满意,不愧为周蕙和大爷的女儿,虽不貌美非常,但一举一动皆带华光,将府中精心教养的小姐们比了下去,竟能与三小姐李玉妍比肩。
她上前亲呢的握着李玉情的手,感叹道:“可怜了我的姐儿,在此地受苦了!这次是太夫人私下叫我来看看你,给你送些东西来。”
说着叫那几个随仆从车上将东西卸下来,指着一堆说:“这些补品是用来给你补身子,之前紫墨来信说你病重,太夫人担心的也跟着病了一场,知道你好了才开颜。身体好些了没?看你现在的气色红润多了。”
“已经好多了,谢谢嬷嬷的关心。请嬷嬷代我替祖母问好,让她保重身体。如今我不能膝下尽孝,孙女会每日给祖母抄经祈福。”
“真是个好孩子,聪明又孝顺,太夫人听到这话指不定多高兴呢!”
“好姐儿,看看这边,这几箱是衣料首饰,太夫人说小姑娘就是得好好打扮,这些都是夫人亲手挑的。
小姐别觉得太夫人狠心,这么些年就让你们母女在此地,表小姐香消玉损后也没来人接你,太夫人是你嫡嫡亲亲的祖母,会不疼你们母女吗?的确是夫人近些年也不容易啊!”
“怎么会怪祖母?我是她嫡亲的孙女,母亲是她嫡亲的侄女,我们都是血缘至亲,没有什么比这更亲密的了!”
李玉情顿了顿,继续道:
“祖母的苦衷我知晓的。请嬷嬷转告祖母,玉情在这里日子过的挺自在的。在这里很好,府上未必能比这里安宁,请祖母不要过于担忧孙女。”
“好!好!小姐这样说是个懂事的,太夫人没白疼你!”
秦嬷嬷点点头,心里对李玉情的印象又好了几分,这果真是个聪慧的孩子,夫人也可以放心了。
秦嬷嬷东西送到之后就走了,因为是暗地里来的,要赶路回去。走之前,给了李玉情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由于出门时耽搁了一阵,李玉情去镇外祭拜完原主母亲后,回来就到了傍晚。
随意吃了点作为晚饭,去书房练会儿字。她在现代是个历史系的大三学生,爱好诗词,也从小练习书法。
当她第一次看到原主的字时很是吃了一惊,她和原主的字简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