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撕扯声,拉裂了嗓子,划分开云雾。许逸尘踏青芒急飞而来,在浑身战栗中,爆喊出裂穹之响。
所有沉浸在炼塔颂咒中的谷灵山弟子,都被这一惊打乱,无措地抬头。
许秋寒掀开眼皮,狭长眼眸望向高台之上的两位老祖宗。他们的身躯瘦得皮包骨,强劲的修为却化作天罡正气,在周身激荡出一个有如实质的光球。
他们闭目塞听,沉寂心神,世间万千变化,都不若亘古而来的一个誓言!
齐聚九千九百九十九只祸世大妖,炼为混沌,召唤远古仙神。仙神入世,才能拯救苍生于水火,泯一切罪恶于无迹。
许秋寒收回寒眸,深瞳里本就只剩些微的犹豫褪去。他缓缓合上眼,薄唇翻动,念古之咒语,道音靡靡,犹如天外之响。
他无识无觉,让心化作人世的风华,守护苍茫大地。
“住手!住手啊——”许逸尘磨破了嗓子,大喊声震颤心肺。
他在所有弟子之上飞行,意图劝说他们停下来,可每一个都只瞧他一眼,又匆匆沉寂,死死追随高台上的老祖宗。
就像汇流于海的每一滴水珠,他们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怀抱一个遥远虚幻的梦想,就去倾尽全力,让自己失却自己,去拼凑最终的大海。
“住手!苏师弟是被冤枉的!快放他出来,你们不能害死一个冤枉的人——”
没有人理许逸尘。
许逸尘像缕游离在世外的薄魂,做着这世间最不值得的挣扎。
“苏师弟是被冤枉的,一切罪魁祸首是他——王巴诞!”
手臂霍然指向人群中的王巴诞,王巴诞现在低眉敛目,混迹其中,便也如其他弟子一样,像个真真正正的道士。
“是他怂恿刘根的凡人亲属来大闹谷灵山,但一切罪证全属捏造。是他唆使刘根下药奸污柳花师姐,嫁祸于苏师弟。他利用了柳师姐爱慕苏师弟之心,伪造了月夜相邀的灵讯。”
王巴诞冷笑,像个真正的修者一样,随大流,颂古咒。
“大师兄不是苏师弟杀的,是被这个奸险小人杀了心神,堕了灵躯!我也没有死,我还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你们还要炼化镇妖塔,逼无辜的苏师弟去死?”
许逸尘犹在不甘,但他的眼神愈见空洞,渐渐失却信任与期望。
其中一个老祖宗掀出一条眼缝,窥这还看不透的年轻人。衰老的嘴唇轻蠕,叹出如本就铺于尘世的苍桑。
“妖,一旦投入镇妖塔,便永世不能出来。放出他一个人,就等于放出全部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大妖。你觉得,我会同意么?苍生,会同意么?”
“可苏师弟不是妖,他是人。”
“人也会堕成魔,与妖无异。”
“可苏师弟没有做错,他是被陷害。”
“既已投入镇妖塔,便与其他大妖生死一体。若每一个妖都要平凡,世间将乱成什么样子?”
“你错杀无辜,又与妖何异?”
“我为苍生而活,早将自己置之度外。”
轰隆隆,镇妖塔第一层,轰然塌下……在塔体与之重合,又总想分离出来的一个虚影,终于朝外踏出一步。
是仙祖朗玉崖,他薄薄的神魂还如热水上的蒸汽般不容易看见,但他的出现如神祗降临,令所有颂咒的弟子精神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