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昨晚本王多喝了几杯,身体不适才冷落了你,明日你回门就不要和你母家.....”胤禛实在觉得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下。虽然他没有说完,但绾意明白了,王爷是忌惮她母家的权位,怕她告诉她母家她新婚第一夜就受了夫君的冷落,这是要传出去年家的面子往哪搁?这不是雍亲王打年家的脸吗?“这件事就不要和你母家说起了!就算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你意下如何!”

“王爷说笑了,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妾身既嫁给了王爷,必然会以王爷的利益为重,况且这也是王爷与妾身之间的事,妾身必不会跟第三人说起。”她谦卑地道。

胤禛满意地点点头一改往日冰冰的面庞,走到她跟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瘦弱的小肩膀,和蔼的对她说:“你能这样想,可见年大人教女有方,对了,本王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妾身小字绾意,长发绾君心的绾,情意绵绵的意。”她低下头小声地回答。

“绾意,你嫁与了本王,本王必会庇佑你一辈子。”听到胤禛这么说,绾意抬起头,视线正好与他的目光交汇。

晚上胤禛在书房睡下了,绾意正在书桌旁看孙子兵法,汪姑姑给怕晚上光线暗伤眼睛,给她换了一盏明亮的灯,这一夜王爷还是没来,汪姑姑不禁叹息道:“王爷又睡在书房了,小姐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呢?”

绾意的视线没有片刻离开过孙子兵法,对汪姑姑道:“姑姑,无妨,不用叹气。”

“回门的时候,小姐真的不打算告诉老爷和夫人这边的情况嘛?”汪姑姑走进里屋一边给绾意铺开被子,一边问道。

绾意放下书,坐到床边,看着汪姑姑:“姑姑,父亲母亲已经年迈,我不想让他们再操心了。请姑姑一定要守口如瓶,切不可让父亲母亲知道。”汪姑姑似乎要说什么,绾意接着又说,“再说我刚嫁进来,王爷或许还不了解,我想日子久了,一定会好的。”

第二日,绾意和胤禛回到了年府,席间绾意没有说一句对胤禛不满的言语。他们吃过了午饭,就坐马车回来了。在回来的路上,绾意掀起马车的窗帘,看着如此热闹的市集,摇了摇头。胤禛不解的问道:“绾意,你为何摇头?”

“回王爷,妾身未出阁前,每个月都和依影溜出去玩。现在妾身已经嫁与王爷,恐怕没有机会出去玩了。”

胤禛笑着说:“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好吧,反正今天左右无事,我们又穿着便服,那本王就陪你在市集里逛逛。”

胤禛破天荒的陪着自己的新婚小妻子在大栅栏附近逛了起来,这还是胤禛第一回陪着女子出去逛街,他自己也不知道今日哪根筋不对?竟然放下身段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不过这轻松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卖糖葫芦喽,卖桂花糕喽,街上商贩叫卖之声,小孩子追打嬉闹之声,马车来来回回的车轮之声不绝于耳。向往自由的绾意在自己这位高冷的新婚夫君面前很拘束,她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胤禛的后面。

一位穿着蓝色锦缎长衫,戴着咖色毡帽,二十岁的商号掌柜在店里盘点货物,看见胤禛和绾意从店里经过,放下手中的算盘,迫不及待冲出店里。

“绾意妹妹?是你吗?绾意妹妹。”那位青年三步并两步地追上了绾意,站到她面前兴奋道。

胤禛死死盯着这个不怀好意的青年,因为他看绾意的眼神,时时刻刻透露出觊觎之心,于是胤禛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青年一下子就被雍王府数名随从无情地架了起来。虽被架在了空中,但是他还不死心,从衣裳里掏出了一块玉观音给她看。

“绾意妹妹,你记得吗?这是游西湖的时候你送给我的玉观音。”

见到了那枚玉观音,绾意脑子里回忆起来小时候的事情。

绾意心中虽有了答案,但是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不敢妄下结论,试探地问道:“文轩哥哥,你是文轩哥哥?”

“绾意妹妹,你终于想起来了。”陆文轩欣慰道。

陆文轩是江南富商的独子,绾意幼时居住在江南,曾经是陆文轩的玩伴,陆文轩比绾意大两岁。绾意八岁那年来到京城居住,从此后再没有见过陆文轩。

绾意告诉胤禛这是误会,胤禛就把陆文轩给放了。

“王爷,这是妾身自小的玩伴陆文轩。”她转头看向陆文轩,“文轩哥哥,这位是当朝雍亲王,我的新婚夫君。我现在已经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

“侧福晋?绾意,你嫁人了?”陆文轩脱口而出,满眼流露出不仅是遗憾失落,更有伤心之意。胤禛原以为陆文轩知道自己的身份该给自己行大礼,没想到他真的觊觎自己的侧福晋,这让胤禛吃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寻常之事,文轩哥哥何须惊讶到忘了给王爷行礼。”绾意察觉出了胤禛的不满之处,出言提醒。在绾意提醒之下,陆文轩跪下给胤禛行礼。

陆文轩本打算邀请他们去自己开的酒店坐坐,绾意也正有此意,想和陆文轩互相倾诉这几年发生的事。岂料胤禛以公事繁忙为由,二话没说便带着绾意走了。

陆文轩的出现彻底打乱了绾意本想安于现状的思绪。晚上,绾意在自己的寝殿里,从陪嫁的箱子里不由自主的拿起小时候陆文轩赠与自己的玲珑玉佩、此时依影拿了一盏灯走进来,看绾意如此出神地看着那块玉佩,提醒道:“小姐?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依影,为什么文轩哥哥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绾意把玲珑玉佩死死握在手中,情绪有些激动。依影知道绾意和陆文轩之间的感情,青梅竹马之情是最难以忘怀的。

“小姐,你和陆公子终究是没缘分!”

“不,我不信,文轩哥哥,他既然在京城为什么这几年不来找我?”绾意的声音过于大了,依影赶紧开开门看看四周,夜里格外寂静,微风拂拂吹动着窗前柳树摇曳。

“依影,我想见他!”

依影知道绾意动了这个心思,任凭是谁也无法劝阻,小声地对绾意道:“那好吧,我去暗中安排。”

“不,我要光明正大的见文轩哥哥,若我私自去见他,那不是坐实了我和他私相授受,王府里本来就是是非之地,我不想招惹口舌是非。”

第二天,天色刚刚擦亮陆文轩就在雍亲王府徘徊着,胤禛预备去上早朝。他走出府门之后,陆文轩赶紧坐到茶铺佯装喝茶,但是逃不过胤禛精明的双眼。胤禛也没做声,骑着马走了。

依影打听到陆文轩旗下开了一家裁缝铺,制的衣裳异常精美,深受王府女眷的喜爱。正巧嫡福晋禄银也在他家定了一套服装,绾意毛遂自荐要替禄银去取,禄银自然满口应允。

绾意今日特意穿着王府福晋深蓝色正装,这才叫做光明正大。

“草民陆文轩参见年福晋!”陆文轩跪在店门口迎接王府福晋。

“陆公子免礼,今日我是替嫡福晋来取订购的衣衫,不知衣衫做好了没?”

“年福晋,里边请!”

杭州一别十年,陆文轩和绾意共处一室早已没了当日的感觉,陆文轩亲自给绾意冲了一杯杭州的西湖龙井。

“福晋尝尝,这茶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绾意品了品这茶,貌似神游到杭州西湖似的,又想起了如今的身份,不得不回归现实。

“文轩哥哥,西湖龙井滋味依旧,只是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不,绾意,只要你想,不论前方道路布满多少荆棘,文轩哥哥就会带你走。”

此话说的站在一旁的依影吓出了一身冷汗,绾意看着四周的顾客,还好无人注意,呵斥道:“陆公子,您怎可放肆。绾意此次前来就是要和陆公子说清楚的,文轩哥哥,从今日开始,我对你只有兄妹情分。“

依影带着做好的衣衫和绾意匆匆离开,陆文轩走到的柜台上气愤的将柜台上的算盘掀翻在地。一个穿着酱色衣衫三十多岁的男子买了块绸缎,打量了陆文轩几眼便骑马而去。

入夜,那穿着酱色衣衫的男子悄悄潜入雍王府胤禛的书房。

“回主子,奴才看的真真切切,年福晋和那位陆文轩只是在大堂里问候了几句,并无半点越轨的行为。”

“是?”胤禛不停转动手里的佛珠,露出疑惑之色!

那男子没有说话,点点头。

陆文轩风波之后,胤禛依旧留恋着朝堂那些繁琐的事情,除了初一十五按日子去嫡福晋房间,其余的日子都在书房处理事情。即便与绾意在王府偶然遇到,不过打几个照面问候几句而已。态度冷若冰霜,绾意却没有任何不满,依旧尽心尽力谨小慎微的协助禄银和李令月处理王府日常事务。她御下恩威并重,才嫁过来短短几个月就成了雍亲王府里最受尊重的女眷。

今日天气大好,日光柔情的洒满雍亲王府每一个角落。小公子弘时在花园的凉亭里认认真真的练习书法,绾意,嫡福晋禄银与格格宋欣在府里散步。小弘时她们来了放下手里的笔,弯下身子给她们请安。禄银让他不必多礼,他就继续练习书法。绾意走过去拿起他练习的书法细细观摩。

“不错,公子小小年纪,竟能写出如此好字,也是不易。”绾意拿着那张书法,看着上面每一个字的笔画横平竖直,结构整整齐齐,不禁出言赞道。

“听妹妹的口气,难道妹妹也懂得书法?”禄银问道。

绾意刚想开口,一旁的依影急忙抢在前面插嘴道:“嫡福晋您有所不知,我们小姐的字在京城那可是出了名的。”

“依影,不许乱说!”绾意呵斥道,又谦卑地对禄银道,“嫡福晋,您别听依影妄言,妾身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绾意眉毛略微垂下,她本不想在女眷面前卖弄,谁知依影抢先一步,只好羞愧的低下了头。

宋欣想着依影肯定是说大话,提议让绾意当场写一张书法,好让大家欣赏。倘若她拒绝,那就是目中无人,便勉为其难写了用隶书一篇北宋时期李煜所作的虞美人让大家看。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写好之后,禄银凑近俯下身子一看,那字写得柔中透漏出刚毅,一点也不比胤禛写的差。一旁的弘时也拍手叫好。

晚上吃完晚膳,胤禛在李令月的房间休息,都半夜了弘时还坐在书桌前不知疲倦地练习写字,李令月心疼儿子,端了一盘点心放到书桌上,叮嘱道:“时儿啊!吃点点心吧!这么晚了还在写字,小心伤着眼睛。”

“额娘,我的字还不够好,让我练一会儿。”

胤禛看了看弘时的字,点点头满意的对他说:“时儿,以你的年纪,练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

“不,时儿要和年姨娘的字一样好看。”说完弘时把绾意白天写的虞美人拿给阿玛看,胤禛看完后,心里不禁感叹道:“年家果真是人才辈出,两个儿子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女儿的文采也是如此的好!”

康熙五十一年新年,胤禛带着嫡福晋和新婚侧福晋绾意进宫朝贺。各位阿哥带着家眷进宫,合宫夜宴各府女眷一定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皇上面前。今日绾意特意选了一件淡蓝色旗装,头上只戴了浅粉色流苏,披着一个灰色绣着雪绒花的斗篷。今日绝不能表现得太过惹眼。

这是绾意第一次踏进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

十四阿哥带着福晋完颜氏和胤禛一行人并肩而行,十四阿哥盯着绾意如同出水芙蓉般的面庞,柳叶细眉宜喜宜嗔,优雅的先秦淑女步伐,那感觉简直是汉书中记载的标准江南女子,十四阿哥瞟了胤禛一眼调侃道:“民间总说我们雍亲王不恋美色,可是谁曾想到四哥身边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莫非四哥也想学那汉武帝金屋藏娇?”

“十四弟真会说笑,哪里就金屋藏娇啊!这位是我新娶的侧福晋年氏。”面对胤祯的讥讽,胤禛泰然自若微笑着抬起手来指了指绾意。

“妾身年氏,见过十四爷。”绾意会意和依影上前一步,行礼道。依影抬起头正对上了十四阿哥的眼神,一下子勾起了依影心中的涟漪。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朗少年,细致的五官下衬托出年轻的气息,腮下几乎看不见一点胡渣,看得出,十四阿哥是个在乎相貌的青年。

十四阿哥虽然也注意到了腼腆害羞的依影,但目光终究还是停留在绾意身上,双手抱拳对她道:“原来是新四嫂,老十四失礼了,请四嫂勿怪!”

合宫夜宴上,到处是靡靡之音,和寻常的宴会一般无二,毫无半点新意。绾意觉得无聊,带着依影出去走走。正在兴致勃勃看表演的禄银察觉他们出去了,低声提醒着胤禛,胤禛倒也没说什么,禄银只好尴尬的住了口。

此时在雍王府其余的女眷正聚在一起,抱着孩子,吃着点心,谈笑风生。

“李姐姐,往年都是你和嫡福晋去参加合宫夜宴的,今日换了年福晋,李姐姐心里很失落吧?”钮祜禄琴儿一边喂着弘历吃着马蹄糕,一边出言调侃李令月。

“你不用挑拨离间,年氏是新媳妇,第一年王爷自然要带她进宫朝见皇阿玛。”

“今年是应当,但明年呢?李姐姐,你难道不怕吗?”

钮祜禄琴儿不甘心的再次出言相激,李令月心里也犯嘀咕,站起来颤抖的说:“我有时儿,自然不怕。”

钮祜禄琴儿将弘历小心翼翼递给丫鬟方晨,站起来面向李令月:“姐姐,你的声音颤抖了。”

“你......”这回差点把李令月鼻子给气歪,她用手指着琴儿的鼻尖,气呼呼地离开了。

宋欣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纹丝不动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耿燕舞摇摇头对琴儿道:“妹妹,大过年的你为何要和侧福晋过不去?”

前几年李令月仗着生育了雍亲王独子,又在侧福晋的位份上,处处给琴儿,耿燕舞气受。自从去年琴儿和耿燕舞相继给胤禛生了两个儿子,李令月的儿子再也不是独子了,李令月就变本加厉地苛待她二人。她们母家地位卑微,耿燕舞是最胆小怕事了,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但琴儿将李令月给她的每一分折磨攒了起来,等到日后一并发作。

“是她先苛待于我们,耿姐姐,你等着看,妹妹一定要为我们讨回公道!”琴儿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