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报道就像火势一般,开始在各大报纸转载,但凡有点正义感的人们无不为这次惨案义愤填膺。当然,在昏暗的、烟味浓重的警署办公室,也自然放了一张这样的报纸。
“队长,怎么跟英国人交代,另外东洋人也在施压,要求我们暗中派人缉拿主谋。”一位巡捕在吴队长办公室愁眉苦脸地说道,而吴队看着窗外一直抽着烟,接着转个身,将帽子在办公桌上狠狠一摔,骂道:
“英国人,东洋人,都他妈强盗,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自己干得好事,总让我们给他们擦屁股,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哎,吴队,吴队,息怒,息怒,大家心里也都有气,好好的学生,就这么被打死了,还要我们拿人!”
“上哪儿拿什么人,简直莫名其妙,现在街上骂这些洋鬼子的人到处都是,全部拿了,我这小小监狱都塞不下——告诉他们,我病了,兄弟们都病了,出不来警了!”
吴队长这一病不打紧,没想到,这前前后后,称病不出警的巡捕房跟风似的都罢岗了,有些巡捕甚至都改行卖馄饨了。这一出闹得,全城上下沸沸扬扬,真是默契地一致对抗那些“外国妖怪”。
而在日本商会会长的办公室,藤田龙一将报纸重重地拍在办公桌上,仿佛想将那报道给拍消失一般,而木村却只一味的在旁边说着:“嗨!”
“真没想到,区区的几个学生能掀起这样的浪,一定有主谋。木村,务定找到!”
“嗨,会长,找到就当场枪毙!”
“不——”藤田又看了看新闻报纸上的标题,“枪声,让青春绽放,让猛兽现形。找到立马带到我面前,我要当场让他现形。”
“嗨!”
木村真可谓是藤田的实干助手,马上就组织人员开展调查。先后找到与此次事件和之前打死工人事件相关的所有报纸。然而,作为舆论工具的报纸,无一不言辞激烈地抨击日商纱厂无情的流血事件,后来又有报纸影射日商与英商勾结,赚取中国细纱市场的利益,比如:
《纺织时报》报道悲叹:“以枪杀一工人之故,竟至浸成大流血惨剧,震动全埠,增恶中外情感,孰非日人一念之差恃强行凶致之哉。”至而扒出日商利用中国童工,虐待工人种种不堪事实,以及呼吁“数年来困苦敝疲之纺织业,转机其在斯乎,其在斯乎”;
《民国日报》也表示:“自由枪杀中国人民之暴举,表示严重抗议。对于困苦无告之工人的经济要求,认为绝对正当。”并号召,“由须人民一致奋起,废除外人借以作恶之一切不平等条约如领事裁判权等。”
就连金融界的《银行周报》也认为:“经济绝交之呼声,洋溢中国,亦理有固然也。”而“惟有借抵货运动”才能“微创对方”,慨叹在华外商如果放弃“昔日巧取豪夺而来之不当权利”,此种运动就不会发生。
还有各种各样的报刊的言辞无一不是愤然的语气,木村也查阅了会长手上拿到的报纸,但几乎在主流报纸上都发表过,这些主流报纸要不牵涉当局党派和政府,要不就是背后有华商的各大商会大佬的利益扶持。而日本目前在埠势力,并不及英美法。那次,让英国人做挡箭牌也只是表面功夫,反而引起全上海的同仇敌忾,实在是得不偿失。
木村深感郁闷之余,又换了中国百姓服装,带着几个精干手下,到大街小巷打探。他看到街面的各大米店、粮油店、布匹绸缎店、甚至药店、小饭馆都关门歇业,正感到惊奇之时,正好路过“江南游”的门前。正当他寻思这是家什么店面时,此刻路过一个卖烟的小贩,他正准备合上烟箱离开。木村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哪里有饭馆吗?”
小哥上下打探,问道:“您是来上海不久吗?”
“对,没来多久。”
“那怪不得,最近也不知怎么的,这满大街一个店面接一个店面都关了,好像都不缺钱做生意了。唉,弄得我这个小买卖也干不成了——”说着就走了,这让木村更加愕然。他又看了一眼“江南游”,心里却在想目前的情形,感到事情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便没有多在意这家店名,随即回去汇报给了藤田。
而此时在教会医院,保罗和王主编都聚在这里,和姜凌峰谈目前的局势,或者说是在传达一个鼓舞人心的消息。王主编兴奋地说:“姜先生,可惜你受伤没办法看到,那万人空巷的爽劲。总商会经过内外多方努力,副会长迫于压力已经签署命令,宣布总罢市。”
“还不止这些,就连BJ、南京、汉口的工人和商界都在集体罢工、罢市呢!”保罗也同样拍手叫好。
“看来我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保罗,你现在在‘江南游’,果然连中国主要城市都‘游’遍了?”姜凌峰总在兴奋地时候,制造出更幽默的轻松氛围。
“哪里有这个机会,还不是成天听主编啰里啰嗦。”保罗也开玩笑附和。
“不过,我们是不是也错过什么这里的好戏?”王主编也开起了玩笑。
“我这有什么好戏?”姜凌峰顿时红了脸。
“好了,好了,几个大男人在一起都不谈点正事。”苏婧婷的脸也泛着红晕,端着茶水过来。
“哇,苏小姐,怎敢劳您端茶送水。真是使不得,使不得。”王主编故作礼貌笑道。
“和你们在一起,我觉得轻松愉快,再说我们都是平等的,哪里有什么小姐少爷,大家都是同志——”
“嘘,小声点!”苏婧婷同志的“志”还没说出声,就被姜凌峰一把捂住嘴,弄得苏婧婷赶紧挣脱说,“干什么,别拉拉扯扯!”
“哈哈哈——”王主编和保罗在旁笑着。
“不过,这个字眼确实不要乱说,小心被说成‘赤党分子’。”王主编笑归笑,还是严肃解释了。
“那是什么——”苏婧婷似懂非懂地问。
“以后跟你说。”姜凌峰看着她还没褪下的红晕不觉好笑,可苏婧婷却给他翻了个白眼,噘着嘴说,“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