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起源3：希腊人

特洛伊的人们，你们不要相信这匹马。不管它是什么，我警惕希腊人，尽管他们是带着礼物来的。

——拉奥孔（维吉尔《埃涅阿斯纪》）

战略起源的第三个源头是古希腊。若论后续影响，古希腊无疑是最重要的。首先，和圣经一样，古希腊有关权力和战争的故事也都复杂地充斥着神的干预，暗示最出色的战略性建议就是顺应神的旨意。但是，到公元前五世纪，一场希腊启蒙运动开始了，它结合了知识领域的思想开放和政治领域的激烈讨论。这场运动产生了一批内容极为丰富的哲学和历史著作，具有经久不衰的影响力。虽然荷马笔下的阿喀琉斯和奥德修斯之间存在分歧，表明二者之间存在潜在冲突，但这些英雄个个都是言语和行动的大师。骁勇善战的人既可能因勇气而备受仰慕，也可能因为只会使用蛮力而被当作蠢人、遭到冷落；巧言善辩的人可能因聪明智慧而一举成名，也可能因言语具有欺骗性而处处遭人提防。

有关这部文学作品的一个不可思议之处是，其中一些类似战略性思考和行动（不只是军事意义上的）的最有趣片段，后来纷纷因遭到诟病而失去了影响力。我们可以将此归咎于柏拉图的介入。他坚定地认为，哲学应该与种种被他称为诡辩的倾向明确划清界限。他认为，诡辩将无私追求真理变成了一种唯利是图的游说手段。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柏拉图在对待诡辩时所采用的夸张、讽刺等手段，也很具战略性。鉴于柏拉图在后世受到的关注和研究，他在这个领域的重要成就也不应该被低估。

荷马史诗中出现了两种对立的特质，力量（biē）和智慧（mētis），它们分别以阿喀琉斯和奥德修斯为代表。随着时间的流逝（比如到马基雅维利时代），它们逐渐成为武力和诡计的象征。这样的对立性因素在战略著作中一直存在。虽然靠狡猾与诡计获胜常被斥为既不荣誉也不高贵，但相比公开冲突，用计取胜的痛苦风险更小。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依赖骗术很容易导致收益递减现象，因为对手会渐渐识破诡计，认清自己的处境。正如本书前两章所述，突然袭击或施以诡计是战胜强敌再自然不过的手段。在对手力量较强的时候，还可以采用结盟抗敌或破敌联盟的方法来应对。

偏好武力或计谋可能反映出人的气质性格，但其本身并不是一种战略。所谓战略取决于如何将一系列复杂并不断变化的事务转化为有利条件，而这反过来依靠的是一种游说能力，即能否说服计谋执行者，并得到他们的认可。雅典执政官伯里克利是一名强势执行战略的高手，至少修昔底德这么认为。他不仅让自己人信服，还能说服盟友和敌人，这是一个成功战略家的关键特质。正因如此，战略既是语言和行动的结合，也是操纵语言和行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