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编
维吾尔谚语的语言特征

语言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社会现象,社会语言学对语言这一本质的认识无疑是一种更为发展的观点,其方法论、其研究成果更符合语言实际,因而更具有实用功能。特别是,社会语言学把语言作为一种活的社会现象来研究,这就使得语言研究有了客观反映社会生活的可能性。人类语言的性质是多方面的,应该对其进行多角度的、全方位的研究,这样才有可能全面认识和把握语言的性质及其变化规律。

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人索绪尔把人类的言语活动分为“语言”和“言语”两部分,语言学研究的主要对象是语言。然而,随着语言学研究的深入,人们对语言本质的认识也在不断提高,并认识到撇开“言语”单独研究“语言”是不全面的。在人类言语活动中,“言语”的形式最为多样,也更为灵活,相比起规范、概括性强的“语言”来说,“言语”并不是没有研究价值的,相反,正是因为“言语”更为贴近现实生活,是一种真正的“活”的言语活动,对它的研究是更为困难,也更有意义。相比起“语言”的规范性,看似纷乱的“言语”背后隐藏着属于更高级形态的规律,其研究前景也更为广泛。

谚语,属于“言语”的范畴,是一种口头流传的活的语言。从本质上来说,谚语是劳动人民创造的语言财富,反映了普通民众的思想感情、生活习俗,带有浓厚的泥土气息与质朴、粗犷的风格色彩。谚语是词汇的重要组成部分,各民族语言都有自己的谚语。尽管不同民族语言的谚语在内容上和形式上有某些相同或相通之处,但不同之处还是相当明显的。尤其是作为从古至今一直与多种语言文字共生共存共荣的维吾尔谚语,其发展演变的历史承继性、句式结构的灵活性、韵律节奏的匀称性和多样性、修辞风格的形象性和生动性、语义内容的民族性和多元融合性等,既展现出维吾尔族人民创造语言财富的艺术才华,也反映着维吾尔族的文化素质、认知心理、思维模式等。维吾尔谚语既是维吾尔族人民的一种语言艺术,又是维吾尔族民俗文化的百科全书。

本编正是基于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对于语言本质和特点的认识,遵循一个民族的语言同该民族生存的特定环境密切相关的原则,对维吾尔谚语的研究概况、发展演变、结构特征、韵律特征、修辞特征和语义特征进行较深入的梳理、归类和描写。语言依存于一定的社会,一些熟语的产生,必然带上使用该语言的自然环境所独有的地理、交通、气候、物产等方面的特色。通过维吾尔族的语言体系中的谚语来研究与之相关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现象,从民族文化的视角展示维吾尔谚语与众不同的语言特征,对了解一个民族的历史发展、社会背景、经济生活、风俗习惯、思维方式、认知模式和宗教信仰等有着重要的佐证意义和价值。

维吾尔族作为新疆地区重要的世居民族之一,多维度地经历和见证了这一地区复杂而又多彩的历史进程,从语言的视角对其语言研究的价值体现在以下五个方面:

第一,通过对维吾尔语言的研究,可以追溯维吾尔民族及其先民生产、生活的原生态,并深入发掘其在长期生产、生活中所创造的丰富的物质文化成果。

维吾尔族及其先民长期在新疆地区生产、生活,创造了具有鲜明特色和丰富内容的物质成果。这些物质成果形态不同、功能各异,来源不同,有的是维吾尔民族的独立创造,有的是长期物质文化交流的成果。正如英国著名科学家贝尔纳在《历史上的科学》中所说的:“语言是现今仍然活着的古代遗物。研究语言应该是研究各期各地物质文化的一些残存遗产的基本补充工作。研究语言并研究物质文化残迹,再加上目前存在的原始民族来作证,就应该能提供古代社会生活的某些图景。”[1]

对在长期历史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完善的维吾尔语言的研究,追寻凝聚在其中的各个历史时期的物质文化印记,不仅是对维吾尔族的物质文化史的研究,甚至对于整个新疆地区和新疆各民族的物质文化史的研究都有重要的佐证功能。

第二,新疆地区是世界四大文化体系的汇聚之地,各种文化,尤其是被物质文化所承载的精神文化间空前激烈地碰撞,造就了新疆璀璨独特的文化成果。世居在新疆的维吾尔族,以其开放的心态和兼容并包的民族情怀,充分吸收各个文明的优秀成果,形成了内涵丰富的维吾尔族精神文化体系。

语言是精神文化的基础,人类对世界的深入认知和精密思维离不开语言,同时人类又用语言记录着自己认知世界和思维的成果。对于看似无形的精神文化来说,语言不但成为其不可或缺的物质外壳,还在更深层次上体现和记录着人类精神文化的成果。同时语言的全民族性和无阶级性又注定它对精神文化的记录与传承是公正而又全面的。

对维吾尔语言的研究,能充分发掘埋藏在语言深处承载着的精神文化。透过对折射在维吾尔语言中的精神文化的分析,可以条理明晰的揭示新疆作为四大文化体系汇聚之地而产生的错综复杂而又博大精深的精神文化体系。

第三,四大文化体系的汇聚,在新疆社会发展历史上留下过多样化的社会组织形态和特点鲜明的风俗习惯等。这些制度层面的文化形态有些已经随着历史发展而难寻其踪,有些还留在了新疆各民族的社会中继续起着调节社会行为,规范人民行为模式等重要的作用。

对维吾尔语言的研究,既可以追寻在现今社会中已经消失,但已经嵌入到语言底层的制度文化因素,也可以追溯如今还在起着重要调节社会社会生活作用的制度文化的历史和发展轨迹。

第四,维吾尔族文化之所以在千年历史风浪中历久弥新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体系,是维吾尔民族随着历史的变化不断发展和调适的结果。

对维吾尔语言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主动去认知和总结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维吾尔族对本民族文化进行调适的机制。

通过对不同历史时期的语言现象分层研究,对比其中的变化,并寻找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因,可以从一个较为客观和全面的角度认识凝聚在语言中的民族文化的传承与适应过程。从而在此基础上对维吾尔民族的文化传承和调适机制进行深入研究。这对研究现今城市化和现代化过程中维吾尔民族的发展轨迹有着重要的参考作用。

第五,通过对维吾尔族语言的研究,可以研究在新疆的历史发展中,各种文明在新疆地区各个民族中相互碰撞、交流直至最后的融合过程。并探求新疆各民族交流和融合的历史。

语言是人类认识事物和进行精密思维的工具,也是记录人类活动和行为的最为重要的工具,是人们相互沟通、相互交际的中介。人类社会最重要、最基本的文化与科学技术等信息都由语言作为主要的载体。

不论是民族内部还是民族之间的交流,都离不开语言。特别是在民族间,由于语言在文化交往中起着其他手段所没有的最佳媒介作用,起着沟通不同文化之间的联系的桥梁作用,因此,通过保留在语言材料中的交流证据来考察民族间文化的交流历史具有很高的可信度。

在新疆民族交流史上,与维吾尔族及其先民交流的民族不在少数,他们或者还活跃在世界民族之林,或者已经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但是不管如何,只要这段历史存在,其各种遗迹都会或多或少的留存在维吾尔语言的底层,都可以通过对维吾尔语深入地研究来加以考证。据考古所见,历史上仅在西域通行的双语和多语文献及文物就多达24种。[2]由此可见,维吾尔语言和文化始终受到外来语言和其他各民族语言的影响,始终在吸收融合中传承和发展、保留和创造。因此,维吾尔语言是研究语言交流和文化交流的宝库,是活的标本。在新疆民族、语言、文化、宗教等方面极具研究价值。

[1] 张公瑾、丁石庆:《文化语言学教程》,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29页。

[2] 牛汝极:《阿尔泰文明与人文西域》,新疆大学出版社,2003年,30—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