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和相会

我观察流水的源头,很是赞赏。在一个山岗上有一棵树——很高的云杉树。雨滴从树枝汇集到树干上,变大,越过树干上弯弯曲曲的地方,常常消失在依附在树干上的稠密的浅绿色地衣中。树在最下面的地方是弯的,在这里雨滴从地衣下直线往下淌,淌向有水泡的平静的水洼中。此外,各种水滴从树枝上直接掉下来,发出各种声响。

我亲眼见到在树下面小湖决了口。雪下面的水流冲向现在成为堤坝的道路。新生的水流具有巨大的冲力,堤坝路也被冲决了,湖水顺着喜鹊王国向下奔向小河,小河岸边的赤杨树丛被淹没了。水滴从每一根树枝上滴到小河湾里,溅起了许多水泡,所有这些水泡沿着河湾慢慢向水流移动,突然在那里失去了控制,与其他泡沫一起沿河奔驰起来。

在雾中有时显现出飞过的鸟,但是我无法确定是什么鸟。鸟在飞行中吱吱叫着,但是在河流发出的喧嚣声中我无法听清楚它们的叫声。它们落停在远处河旁的一批树上。我朝那里走去,想弄明白,是什么客人这么早就从温暖的地方光临我们这里。

在流水的喧哗声和水滴清亮的音乐声中,如通常听到人奏的真正音乐声时一样,我的思绪总是围着自己,围着多年来未能愈合的伤痛打转……这种萦绕不去的念头渐渐使我得到关于人的起源的明晰思想:当人一心想着幸福,与这流水、水泡、鸟儿一起生活的时候,他还不是人。人起源于他告别这一切的时刻:这是意识的第一阶段。就这样,我忘记一切,一步一步地开始逾越自己的伤痛而成为一个抽象的人。听到苍头燕雀的歌声,我清醒过来。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很快就明白了,从雾中飞来的那些鸟,那些早客——全是苍头燕雀。数千苍头燕雀全都飞着,全都鸣着,落到树上,许多散落到秋耕地上。我第一次明白,“苍头燕雀”这个词源自“秋耕地”。但是见到这些亲爱的鸟儿时,最主要的是担心:假如它们不多,我又想着自己的事,很可能就会完全错过了它们。

“这样,”我沉思着,“今天我错过苍头燕雀,明天错过活生生的好人,他会在没有受到我注意的情况下死去。”我明白,在我的这种抽象中有某种基本上是大谬误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