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靖康之难刺激下的新士风
南渡以后的士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沿袭北宋末年败坏的士风。但是,靖康之难这一巨大历史事件冲击了士人正常的生活,更冲击了士人的心灵。士人在痛苦中反思,在反思中有所发现。李纲在《奉诏条具边防利害奏状》中,指出北宋末年浇薄的士风直接导致靖康事变的发生:“其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1]他进而提出变革士风的问题。此后,许翰《用大臣以励风俗疏》、金安节《论士风奏》等奏议,也明确向高宗提出整顿士风的建议。其他如向子、刘一止、李光、汪藻等众多士大夫或在奏章,或在上书,或在信札中提出类似的建议。宋高宗作为南宋政权的创建者,虽无开国君主的雄才大略,但也不类徽宗昏庸。他登位后,有意识地纠正北宋末期败坏的士风,对伪楚政权的核心人物张邦昌等予以惩罚,对为国捐躯的忠臣义士予以褒扬,屡次下诏戒朋党之风。他对当时的宰相范宗尹说:“此除(指迁富直柔为给事中)出自朕意。今直柔抗论,朕屈意从之,以伸直言之气。”[2]很能体现出他纠正士风的自觉意识。在士大夫自觉的反思与高宗有意识地纠正下,加之亡国之痛激起了士人们潜在的爱国热情,南渡以后的士气,较前代有了稍稍的改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虽然南宋初期党同伐异的士风仍然弥漫于士林,但党私的情形已有所改变,许多士人与权臣结党并不仅仅是出于私利,还有政见相同、学术相类等其他因素,而且他们在与权臣的观点出现分歧时,不惜与权臣决绝。例如胡寅因秦桧提倡洛学,与其父胡安国党秦桧,等到秦桧一意与金和议之际,便与之绝交。又如程瑀,靖康初曾与秦桧同为割地使,绍兴元年(1131)十二月,以秦桧荐,为太常少卿,又迁给事中兼侍讲,后坐附秦桧落职。但程瑀并非秦桧死党,秦桧主和的意见坚定以后,“瑀议论不专以和为是”,遭到秦桧忌恨,降职。甚至秦桧的死党何铸,在审理岳飞案的过程中也并没有按照秦桧的意旨办事,而称岳飞清白无罪。这些皆说明士大夫的人格已有所恢复,他们有自己的主见,并敢于表达。他们虽然与权臣因某种关系站在同一战线上,但并不因此唯命是从,有时甚至公然反对权臣所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士人的公言公论对私党私言有所代替。
公言公论代替私言,还表现在政敌之间。李纲罢相,与张浚的攻击有直接关系。张浚攻击李纲时所使用的言辞甚为恶毒:“(李纲)贪名自用,竞气好私,忠义日亏,浸失所守。谓蔡京之罪可略,蔡攸之才可用,交通私书,深计密约。凡蔡氏之门人,虽败事误政,力加荐引。纲之负宗庙,与夫存心险恶,抑亦有素,若不早加窜殛,臣恐非所以靖天下言者。”[3]所谓罪名,几乎都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张浚所为,极不厚道。但是,当张浚经略关陕失败,台谏交相攻击,李纲却在《奉诏条具边防利害奏状》中言:“陛下得一张浚,付以重权,使御强敌于关、陕,浚虽以忠许国,而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浚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回陛下之听。”[4]李纲不计个人恩怨,对张浚作出实事求是的评价,堪称公允之论。张浚因淮西兵变引咎去相位,言者引汉武诛王恢为比。李纲奏曰:“张浚措置失当,诚为有罪,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5]亦表现出宽厚长者之怀。而为张浚辩护的动机,李纲自己说得很清楚,乃为国家利益而发:“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哉?”[6]对吕颐浩,李纲亦如是。李光致书吕颐浩,称李纲“凛凛有大节,四裔畏服”,建议朝廷加以任用。吕颐浩却对高宗称李纲“纵暴无善状”,又言李光“与其侪类,结成党与,牢不可破”,对二李打击、压制。后来吕颐浩罢相,李纲不计前嫌,作诗慰问,对其功业未成深表遗憾。同样的例子,发生在张浚和赵鼎身上。赵张二人本志同道合,情如手足,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二人互不相容。但张浚罢相后,却推荐赵鼎接替自己。再如,李邴因与吕颐浩议论不合,落职。然其上书言遣大臣宣抚关陕,却对吕颐浩给予高度的评价,甚至有违常理云:“吕颐浩气节高亮,李纲识量宏远,威名素著,愿择其一而用之,必有以报陛下。”[7]
言官敢言与否,反映出士人社会责任感的有无,南渡初期至秦桧专权以前,不少言官虽然仍与北宋末年一样,作为宰相的喉舌,但也有不少言官谏言并非出于私意,而体现出士人的意志。建炎年间,高宗除皇后父邢焕徽猷阁待制、太后兄子孟忠厚显谟阁直学士。卫肤敏与刘珏极言不可,邢焕遂改武职,而孟忠厚自若,二人议论不懈,高宗迁卫肤敏为中书舍人,卫不肯受命以示抗议,直至高宗改授孟忠厚武阶,始拜命。卫肤敏、刘珏不惮冒犯高宗的意志,对高宗不合祖宗之法的举动不依不饶,大有包拯谏仁宗之风范,体现出言官的公心。胡寅对高宗的冒犯则更为严重。建炎三年(1129),胡寅上疏,言高宗不当遽登大位,并对其所为提出尖锐的批评,表现出士人大无畏的精神及其对国家的责任感。
南渡士人的公心公言,还体现在对亲朋好友不合法度之举毫不姑息。耿南仲有恩于邓肃,尝荐于钦宗,然南渡后,耿南仲得祠禄归,南仲子延禧为郡守,邓肃弹劾其父子误国。徐俯尝举荐叶义问,但徐俯门僧犯罪,义问仍将其绳之以法,致使徐俯怒不可遏,袖荐书还之。上述二人的举动,大有大义灭亲之风采。这种现象虽可能属于偶然,但这种偶然发生在南渡时期而非发生在北宋末年,本身就令人深思。其实,这种偶然是士人普遍的社会责任感加强之后社会公心自觉的体现,有其必然性。
尽管北宋末年有些士大夫曾拒绝过权贵的援引,但这种行为在当时实属罕见。南渡之后,这一现象却时有发生。试举数例。潘良贵拒绝吕颐浩、秦桧的援引;晏敦复拒绝秦桧的利诱,终不肯附和和议;赵逵拒不收秦桧赠金,以此忤桧。金安节因张浚荐,除司农丞,不往谢,言:“彼为朝廷荐人,岂私我耶!”[8]吕颐浩欲援引陈槖为御史,约先一见,陈槖谢不往,言:“宰相用人,乃使之呈身耶?”[9]吕本中与秦桧曾同为郎官,交情颇厚,桧为相,有引用之意,本中终不从。张阐因秦桧谕意,被荐为台谏,谢不从。如此等等,都表现出士大夫人格之独立,也表现出他们对结党行径有意识地排斥。潘良贵拒绝吕颐浩后对人所言,颇能代表当时士大夫的想法:“宰相进退一世人才,以为贤邪,自当擢用,何可握手密语,先示私恩。若士大夫受其牢笼,又何以立朝。”[10]如果不是秦桧高压政治的出现,这种渐趋良好的风气很有可能成为士林的主流。
其二,与北宋末年官员人浮于事、明哲保身的做法不同,南渡士人普遍都有勇于任事的精神。他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行为可能会失去官位甚至有性命之虞,却仍然义无反顾。这种精神体现在持不同政见的官员身上,也体现在不同官阶的士大夫身上。
南渡时期的十个宰相中,除了黄潜善、汪伯彦等为数不多的几人尸位素餐,其余大多体现出勇于任事的精神面貌。李纲、张浚、吕颐浩三人属坚定的主战派,利于抗金之事无所不为。李纲入相,朝政规模措置恰当,朱熹称李纲入朝,朝廷方成朝廷,所指就是这点。李纲一心一意恢复中原,反对高宗的逃跑政策,甚至不惜搬出高宗“独留中原”的承诺,招致高宗憎恶,借机将其赶出朝廷。张浚先是经略关陕,又指挥三军击退刘麟、刘猊的进攻,而张浚对刘氏的反击是顶着赵鼎、折彦质等人反对的压力进行的。绍兴十五年,彗星出现,张浚以此上疏反对业已成为事实的和议,其上疏前就已经预计到可能的打击,犹豫再三,在其老母的鼓励下方才下定决心。吕颐浩虽然人品有些瑕疵,但就对国家的抗金事业而言,尽心尽力。主守派的赵鼎,亦以敢于任事著称,高宗称:“赵鼎、张浚肯任事。”[11]绍兴四年九月,金人、伪齐大举南侵,许多人主张退避,高宗又拟遣散百司,逃离临安,时赵鼎为右仆射兼知枢密院事,力主抗战,许多人都为他担心,刘光世密遣人谓赵鼎云:“相公本入蜀,有警乃留,何故与他负许大事。”韩世忠也感叹:“赵丞相真敢为者!”[12]其实,赵鼎对战争也没有必胜的信心。其初至平江,与喻樗的一段对话很能说明这点。喻樗问:“相公此举,未知果有万全之计,或赌采一掷也。”赵鼎回答:“亦安保万全?成事,甚幸!不然,遗臭万代矣!”[13]范宗尹为相,敢于提出一些大胆的建议,如裂土置藩等敏感的问题。还提出清理、解决徽宗后期滥赏官吏的积弊,这个建议涉及许多官员的既得利益,钦宗时曾予以实行,然未能成功。范宗尹明知阻力很大,毅然提出,也表现出他敢于有所作为,他最终因此罢相。
宰执如此,南渡时期的一般朝士中间,亦多有敢为者。他们的行为与宰执相比,作用可能不及,但体现的时代精神却是一致的。宗泽在靖康之变发生后,一意报国,以弱小的力量与强大的金军作战,单骑入河东巨寇营,劝之使降。任京城留守兼开封尹时,招集各路义军与金军鏖战数回。又上书请高宗还京达二十余次,以期反攻金兵,最后连呼“过河”三声,含恨而逝。韩世忠南渡时转战各地,立下赫赫战功。金派使者,诏谕南宋,韩世忠闻之,凡四次上疏:“愿举兵决战,兵势最重处,臣请当之。”[14]言辞慷慨,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尽显英雄本色。岳飞与韩世忠一样,精忠报国,战功显赫,以恢复中原为己任。高宗为其营建府邸,岳飞辞曰:“敌未灭,何以家为?”[15]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溢于言表,报国之决心不减霍去病,言辞也决不下霍氏之“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岳飞坚决反对与金和议,大忤秦桧;又为国家计,劝高宗早立嗣子,遭高宗猜忌,终遇害。刘锜绍兴十年任东京副留守,兵未至,金人败盟,占据汴京。与金人交战本非其职,且其所部人马极少,与金军力量悬殊,但刘锜毅然承担起与金军作战的任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取得顺昌大捷。向子率军于绍兴元年与曹成军交战军溃,不顾个人安危,单骑入曹成军中,谕以大义。向子之所为,与宗泽相类,皆有置生死于度外、为国家利益不惜一切的责任感。
笔者不惮繁复地将大量史实列出,意在说明在南渡初期勇于任事几乎已成为士林占主导地位的风气。上面我们所举,皆为官员,我们同样可以举出其他阶层士人相类的表现。隐逸者通常不关心时事,对社会的责任感相对较弱,但南渡时期不然。一方面这一时期的隐居者减少,有隐逸者入仕为官,如朱敦儒南渡前过着诗酒风流的隐逸生活,然而南渡后,“幡然而起”,接受朝廷的任命,将自己融入到如火如荼的抗金大潮中,肩负起历史使命,“与李光交通”[16]。另一方面,虽隐却有承担天下兴亡的责任感,典型人物要算王忠民。王家世代行医,然“靖康以来,数言边方利害于朝,累召弗至”。“时刘豫僭立,忠民作《九思图》及定乱四象达之金主,及镂板印图散于伪境,以明天下之义。”王忠民所为,纯粹是个人行为,与南宋政权无涉。作为无仕籍的士人,其行为多少代表了民间士人的社会责任感。而其辞官的理由更道出其真实想法:“臣愤金人无道,故三上金主书,乞还二帝,本心报国,非冀名禄。”[17]王氏虽隐居山林,却不忘报国,士人的社会责任感在山河破碎之时,自觉生发出来。
其三,北宋末年,士风孱弱,无论士大夫还是将士,对金兵有本能的恐惧,许多将领甚至不作任何抵抗,弃城逃跑,导致金军长驱直入,金帅斡离不渡黄河时曾感叹北宋无人:“南朝若以二千人守河,我岂得渡哉?”[18]南渡以后,这种状况并未得到彻底的改变。朱熹曾多次批评过这种士风:“当时讲和本意,上不为宗社,下不为生灵,中不为息兵待时,只是怯惧,为苟岁月计。”[19]又言:“靖康以后,自家只管怕他(指金人)。”[20]但是,南宋经过几次大的战役,取得了不少战果,国势较靖康时大为改观。士人的孱弱之风有所改变,他们的自信心得到部分恢复,有些人甚至产生了昂扬的斗志。
由怯懦到自信心恢复、斗志昂扬,这种转变首先表现在武将身上。他们一改靖康年间金兵入侵时的逃跑态度,而是主动与之作战。岳飞、韩世忠等大将固然如此,其下属将领亦如是。史载:“金人攻淮西,飞遣(牛)皋渡江,自提兵与皋会。时伪齐驱甲骑五千薄庐州,皋遥谓金将曰:‘牛皋在此,尔辈胡为见犯?’”[21]牛皋的喊话声中,洋溢着对自我的肯定与对敌人的蔑视,这与北宋末年宋军对金军的恐惧大异其趣。
文官对战争亦不如以前畏惧。宋高宗、秦桧与金人议和,朝臣反对者甚众。吕中《大事纪》中列出了一个很长的名单:
桧虽以和议断自圣衷,而人心公议终不可遏。争之者,台谏则张戒、常同、方庭实、辛次膺;侍从则梁汝嘉、苏符、楼炤、张九成、曾开、(李)[张]焘、晏敦复、魏矼、李弥逊;郎官则胡珵、朱松、张广、凌景夏;宰执则赵鼎、刘大中、王庶;旧宰执则李纲、张浚;其他如林季仲、范如圭、常明、许(诉)[忻]、潘良贵、薛徽言、尹焞、赵雍、(王)[冯]时行、连南夫、汪应辰、樊光远,交言其不可。大将岳飞、世忠亦深言其非计。而胡铨乞斩王伦、秦桧、孙近二疏,都人喧腾,数日不定,人心亦可知矣。[22]
名单中除了岳飞、韩世忠属于武将,其他皆为文官。他们反对和议,理由或许各异,但仅就反对而言,可以看出他们愿意与金人交兵。显然,在战与和的选择中,折射出南渡士人对战争较为平和的心态,对本朝军队战斗能力的自信。这种自信,不是盲目、无根据的夜郎自大。早在建炎年间,高宗请求主和,大臣中反对者很少,两相对比,充分说明大臣倾向于主战是建立在国势好转的基础上的。常同在与高宗的一次谈话中,很能体现这一点,常同奏:“未闻二十万兵而畏人者也。”[23]张焘对抗击金军、恢复中原的形势也持乐观态度,其为高宗分析形势,得出结论曰:“臣以是知上天悔祸有期,中兴不远矣。”[24]
即便主和派的头子宋高宗赵构,在绍兴年间,对金人的恐惧也有所缓解。绍兴十年,金人叛盟入侵,高宗对大臣言:“中外议论纷然,以敌逼江为忧,殊不知今日之势,与建炎不同……今韩世忠屯淮东,刘锜屯淮西,岳飞屯上流,张俊方自建康进兵,前渡江窥敌,则我兵皆乘其后。今虚镇江一路,以檄呼敌渡江,亦不敢来。”[25]如此充满自信的言语,很难想象乃是出自患有“恐金症”的宋高宗之口。
随着南宋政权的逐步稳定,军事力量的不断加强,南宋统治阶层自信心不断加强,部分克服了对金军的恐惧,士人们的精神状态随之有所改变,士风趋向于刚健。当然,需要说明的是,所谓刚健的士风,只是相对于北宋末年而言,非可与建安、盛唐之刚健相比。
[1] [宋]李纲:《李纲全集》卷七八,岳麓书社2004年版,第800页。
[2] 《宋史》卷三七五,第11617页。
[3] 《要录》卷一〇“建炎元年十有一月戊子”条,第238页。
[4] 《李纲全集》卷七八,第800页。
[5] 《宋史》卷三五九,第11270页。
[6] 同上。
[7] 《宋史》卷三七五,第11607页。
[8] 《宋史》卷三八六,第11861页。
[9] 《宋史》卷三八八,第11907页。
[10] 《宋史》卷三七六,第11634页。
[11] 《宋史》卷三八五,第11833页。
[12] 《要录》卷八一“绍兴四年冬十月戊子”,第1328页。
[13] [宋]熊克:《中兴小纪》卷一七,光绪十七年(1891)广雅书局校刊本。
[14] 《宋史》卷三六四,第11366页。
[15] 《宋史》卷三六五,第11394页。
[16] 《宋史》卷四四五,第13141页。
[17] 《宋史》卷四五九,第13462页。
[18] [宋]宇文懋昭:《二十五别史·大金国志》卷四,齐鲁书社2000年版,第29页。
[19] 《朱子语类》卷一二七“先生脚疼”条,《朱子全书》第18册,第3981页。
[20] 《朱子语类》卷一三一“问赵忠简张魏公当国”条,《朱子全书》第18册,第4091页。
[21] 《宋史》卷三六八,第11465页。
[22] 《要录》卷一二四“绍兴八年十有二月庚辰”条注引,第2029页。
[23] 《宋史》卷三七六,第11625页。
[24] 《宋史》卷三八二,第11757页。
[25] 《要录》卷一三九“绍兴十一年二月丙子”条,第22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