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1]

岑参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2]。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犹著。[3]

瀚海阑干百丈冰[4]，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5]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6]

轮台[7]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注释

[1] 这首诗是岑参的代表作之一。他的同僚武判官要离职归家，节度使置酒相送。当时大雪纷飞，岑参在席间作此赠别诗。“白雪歌”是乐府旧题，属《琴曲歌辞》，“送武判官归京”才是诗题。

[2] 胡天：边塞地。西北塞外，八月就下起了大雪。

[3] 这四句形容雪天的奇寒：雪花散入珠帘打湿了罗幕，狐裘穿不暖，锦被也嫌太薄。将军双手冻僵，拉不开弓弦。都护的铁甲虽然冰冷，却仍然穿在身上。

[4] 瀚海：沙漠。阑干：纵横的样子。百丈：极言冰雪之厚。

[5] 中军：主帅的驻地，即节度使封常清。饮归客：为归客饯行。胡琴、琵琶、羌笛：胡地的乐器，用以指代宴席上的音乐歌舞。[6]宴会到傍晚，辕门口大雪纷飞，红旗也因冻结而不能翻展。

[7] 轮台：县名，北庭大都护驻守的地方，位于今新疆天山南麓。

评析

岑参的过人之处在于，差不多每一首边塞诗中都有精警的句子，故而广为传诵。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写得猛烈而美丽，读之心神大快。“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这一句有人提出过质疑，沙漠没有水，怎么可能结成百丈坚冰？其实，足够大的雪也能结成百丈坚冰。“百丈”是一种修辞，在此处苛刻求实，不免迂执。塞外千里大漠雪景那种令人震撼的视觉效果，非“瀚海阑干百丈冰”不足以形容。

施蛰存以为，岑参诗歌美中不足处之一，是重复字多。以此诗为例，算上标题，“雪”字共出现了五次。不过，是缺点还是优点可以讨论。清代王仲儒《历代诗话》评价此诗时就说：“酒笔酣歌，才峰驰突。‘雪’字四见，一一精神。”所评也是精当。

另有评家说这首诗似乎可以看出岑参和这位武判官友情并不深厚。本诗前十句是白雪歌，后八句写送武判官，而送行的话里未见深刻情感，倒是着眼刻画塞外雪景了。其实也不尽然，这样写塞外送别诗在当时是一种风尚。何况，由“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可知是送出了很远，并且还目送了许久。而在前面十六句浓墨重彩的铺垫之后，以这么平静、怅然的两句收束，反倒衬出君子之交的简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