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行[1]

王维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2]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3]人。

山口潜行始隈（wēi）隩（yù），山开旷望旋平陆[4]。

遥看一处攒（cuán）云树[5]，近入千家散花竹[6]。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7]

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8]

月明松下房栊[9]静，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10]

平明闾巷扫花开[11]，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更问神仙遂不还。[12]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13]

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14]

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15]

注释

[1] 桃源行：属《新乐府辞·乐府杂题》。本诗题下原注：“时年十九。”是王维早年在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诗》的题材基础上，根据自己的美学理想进行的艺术再创作。桃花源是陶渊明虚构的与世隔绝的乐土。

[2] 坐：因为。

[3] 值：遇见。

[4] 隈隩：曲窄幽深。旋：忽。

[5] 攒：聚集。远远地看见有一处白树相连。

[6] 散花竹：被花竹护绕。走近以后发现家家都被繁花与翠竹护绕。

[7] 樵客：古人常常渔樵并称。本指打柴人，这里指渔人。秦衣服：秦朝时的打扮。渔人慢慢进入这个新奇的世界，桃源中人最初听到渔人传报汉以来的名物很是惊讶，因为他们身上穿戴的都是秦代的服饰。这两句对应的是《桃花源记》中“先世避秦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的内容。

[8] 武陵源：就是桃花源。物外：尘世之外。这些居民共同住在武陵源中，还在世外仙境建起田园。

[9] 房栊：房子和窗户。

[10] 俗客：指渔人。居人把自己所在的桃源当作世外仙境，外来的渔人则被称为俗客。都邑：原来家乡。居人听说有“俗客”到，争先聚集询问原来故乡的情况。

[11] 平明：天刚亮。闾巷：街巷。扫花：扫花径，热情迎客。

[12] 更：岂。最初因为避乱离开尘世，加上求仙问道更不想回去。

[13] 峡里：桃花源中。世中：人间。空云山：只见飘渺的云山。

[14] 游衍：游赏流连。渔人离开桃花源之后，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总想辞别故乡再去那里长期游赏。

[15] 桃花水：春天桃花开时的雨水。末句以上六句内容对应《桃花源记》“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一段。

评析

因陶渊明著有《桃花源记》，唐宋以来便多有文人以此叙事为蓝本作桃源诗。李白、王维、韩愈、王安石、苏轼等，都留下了名篇佳作。写得最有水平的当推王维。王维取其大意，变文为诗，笔下灵动生姿、醇美飘逸又自然无痕，与散文《桃花源记》相比，更令读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