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智大咧咧地在倪长乐办公室里自顾泡了一壶大红袍，和秦云喝了几杯后，倪长乐才开完会过来。
“何总亲自过来，想必是听到了公司被告这事吧？”
倪长乐端起水杯倒了点白开水，坐到茶几边的单座真皮沙发上。
“三家几乎同时被E公司告，这事都上报纸了。”秦云抢着说：“咱们何总也是不得不过来看看究竟啊。”
何进智微微点头，抽了一口大烟斗，吐出一大团烟雾。
“现在满城风雨……我问了几个朋友，都说是进口品牌要对国产冒尖的几个厂家下杀手，这事有这么玄乎吗？”
倪长乐点了根芙蓉王，夹在手指却没有抽，而是喝了一口水：“我们动了E公司的奶酪，抢了一些项目用户。他们有点急眼了，想通过知识产权和商业技术秘密来打击我们。”
何进智：“我了解过了，源川和英特纳暂时停止了资本运作。倪总，不是我不帮川腾啊，这个时候投资人都是有担忧的，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投钱进来。”
“产品我们不太懂，万一你们真的侵权，这上市就没个影儿了。”
何进智一脸无奈的样子。
秦云跟着说：“听说你们经销商都把货退了回来，供应商的结款条件也更苛刻了。这样的话，现金流肯定要大受影响吧？”
倪长乐只好略略解释了一下。
这肯定就是何进智第二任老婆的弟弟吴光宁告诉他们的了。吴光宁被安插在公司跑业务已经快一个月了，对很多事都知晓。
倪长乐随后拨通了韩青竹的分机，把她叫了进来，然后为双方介绍了一下。
“何总，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也没办法，只好积极应对。但我相信，川腾一定能挺过难关，刚刚召开的主管及助理会议……”
何进智摆了摆手，打断了倪长乐的话。
“你们内部怎么应对危机，并不是我们交流的重点。总之，如果官司没有彻底解决，那5000万肯定是没法到位的。”
倪长乐猛吸一口烟。
何进智这么说，无异于釜底抽薪。按协议上写的，这笔钱会分批打进来，但现在公司显然要靠自己硬抗下去了。
那更别提在苏州吴中那边开新厂了。
风投公司和银行有点像。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
倪长乐心念急转，这样也好，公司可以重新选择别的风投。下一次，如果再有像何进智这样要安排亲属进来的，一概不予考虑。
本身引入风投就是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没有必要主动低下头。
倪长乐随后淡淡一笑：“我叫韩秘书进来，也是想告诉何总，那份协议的对赌条款，需要添加一个终止条件，以符合过审要求。
那个25%净利增长率的触发条件也是过于苛刻……至于券商，也得换。
但现在，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是吧？”
何进智不愧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立马打了个哈哈：“那我们就不打扰倪总了。祝你们顺利打赢官司。小秦，我们走。”
倪长乐冷笑一声：“好走，不送。”
何进智走到门外，直接拨了吴光宁电话，把他也带回去了，连个离职手续都没办。
待何进智和秦云走后，韩青竹忍不住说：“倪总，这么一来，您就得靠自己硬撑了呀。没有风投的资金，三所一商的接触都得暂停。尤其是律所和券商，介入并签合同后就要打第一笔费用。”
倪长乐点点头。
没有足够的现金支撑，这些工作只能暂时搁置了。因为一旦开始，就没有了退路，后续的费用都很高昂。
“在打官司这段日子，你就和董灿一样，先多熟悉公司产品和市场，以及各部门的运作吧。已经规范了的地方，就继续。其它需要整改的，缓一缓。”
“好的。”
……
倪长乐和孟平一起回到母校，先去玉泉校区拜见了徐教授。
徐教授已过六十花甲，整个人满头白发，但双目依然炯炯有神。
“徐教授，我们早就想来看您了，但是工作一直很忙，那几年碰上微华集团危机，学生差点连工作都丢了。”
孟平和倪长乐坐在沙发上，端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徐教授珍藏的龙井，一股豆香清气扑鼻。
“嗯，那件大事轰动全国，在电子通讯这块无人不晓。”徐教授轻呷一口茶，微叹：“一晃几年过去了，我也早不带本科生和硕士了。”
“如今E公司针对我们也搞出同样的动作，和当年微华的遭遇如出一辙。”孟平接过话题，“只不过那时候S公司是在德州起诉，我们这次是国内。”
接着，他和倪长乐就将整个电气驱动行业的变化以及E公司起诉的因由，捡重要的地方说了说。
“这些发达国家和老牌公司，是见不得咱们在技术和产品上有替代甚至反超的呀。”
倪长乐最后补充。
徐教授一直在认真听他们说，这时候走到客厅书架旁，翻出一本通讯录看了看。
“电机控制及工程这块有建树的专家不多，司法鉴定中心是有浙大的老师担任理事，许院士也是其中之一。这事，该走程序还是得走程序。”
“这样，晚上我牵头，请许院士和另外两位教授一起聚一下。”
倪长乐和孟平异口同声：“那就麻烦您了。”
浙大的教授永远都是这么热心。虽然，E公司起诉的影响力，和微华集团当年被S公司起诉，还是不能比。
但事关民族的脊梁骨，而且还是电气驱动控制关键技术领域，徐教授就不服气了。
所以他在电话里和许院士及另外两位教授一说，他们马上就同意出头了。
倪长乐赶紧预订了青芝坞旁边一家农家菜馆。
晚上，几位教授共同商量了一个办法：从反向工程、公知技术等层面发表公开文章，质疑E公司起诉的不合理性。
具体的技术应用材料，倪长乐和孟平整理了一些过来，都是项目用户及大型工业工程方面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
什么是反向工程呢？
打个比方，你E公司的产品只要在市场上销售，硬件部分比如控制板和电源板的设计，别人就可以通过反向工程获取并应用在类似的竞品上。
而软件部分，基本都是属于公知技术范畴。部分参数标定即使相同，也只是极少的一部分。
例如，FOC+PG控制模式下，0.25Hz 180%启动转矩以及响应时间≤20ms等参数标定，就是一模一样，都不能构成侵权。
也就是说，E公司的第二个诉讼请求是不受反不正当竞争法保护的。
至于第一个和第三个诉讼请求，倪长乐和孟平光凭其专业功底，本身就可以搞定应诉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