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间,路的尽头,一座小镇静静的躺在狭长而蜿蜒的小河上。右侧山的半山腰上还有一座小的庙宇,里面的两个和尚总爱凝望山下的小镇和更远的地方,与其相对的是一个个关于神明的传说,这应该就是受世俗贬谪的人的理想归处吧。左侧高山的石壁上写着“达尾镇”三个红色的大字,在初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的家乡是在深山里的一个小镇,其实也不能说是小镇,因为镇的面积还是特别大的。镇上有五六栋中高层的小楼,而大多数是独立的农家小楼,它们相互交错,有些农田就在房屋旁,很是井然有序。
天未亮,小镇已经醒来,每家每户在微弱的阳光下忙碌着。镇上有一干多户居民,不过,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了。这里风景还不错,空气很新鲜,以前这里有很多旅游村,是著名的乡村旅游圣地,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这里就……
我喜欢这里,不仅因为这里的美景,也是因为这里充满了回忆,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在镇上唯一的一间高中读书,学校不大,大概有700多名师生。因为周边几个镇都离县城比较远,为了方便我们这些偏远村镇的学生上学。政府就在我们镇上建了这间高中。
2018年的第一个学期,“铛铛”的上课铃声时常在耳边回响。白色的围墙上画满了涂鸦,三层高的教学楼里,一个并不标准的“标准足球场”,两层高的实验楼旁有一个篮球场,尽管篮板架很破旧,下课后总有不少人把青春洒在了这里,两栋寝室楼并排而立,一到早上大课间,广播里就会播放流行歌。
3月的一天,二层教学楼的走廊里传来了鞋与地面的摩擦声,即使在朗朗的读书声里也能听的很清楚,摩擦声越来越接近高二(5)班的教室,同学们不为所动地大声朗读着,讲桌上的短发年轻女子镇定自若·不以为然,她再清楚不过这种声音了。
“报……报告”,急促的呼吸声不停。
“赵睿,白祷砝,你们说说,这星期都迟到都是次了。”
短发女子望了望,中指和食指交换着触摸讲桌,她侧着身,露出来“魔鬼”般的笑容,另一只手不停的挥动着教鞭。她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因为我成绩不怎么好,就处处针对我,不过这只是我自以为的。
一边太阳被窗帘遮挡,另一边,阳光有限,教室很阴暗,没有一点早晨的样子。数学老师很喜欢这种环境,这一点可能是我们唯一相同的。
又是这个熟悉的场面,我自然是习惯了,阿睿则一脸无辜。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迟到,原因则是等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就像只小猫一样看着阿睿,祈求着他的宽恕,当然,他不会计较这种事。
阿睿和我高一的时候就是同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唯一的朋友,有时候像兄弟。长相秀气,身高接近一米八,有点偏胖,但看起来却很霸气,他力气很大,常常打抱不平,我们走在一起时,总感觉他是我的保镖。
他的话比较多,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不仅如此,他成绩也是很好,常常是年级前几名,和同学老师都相处的很好,从表面确实是看不出来。他励志要成为科学家,为此还被几个同学嘲笑过。
“惊天”的责骂声打断了同学们的朗读,教室里显得十分安静,台下一双双的眼神望向讲台上,我很清楚他们在期待的是什么。
“对不起,老师。”阿睿的声音打破了不详的安静。当然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我转过头安静的看着老师。那一刻觉得自己很胆小,话都不敢说一句,可能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接着,教室又沉静了几分钟。
“白祷砝,你为什么又迟到?”老师愤怒的望向我,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互交汇,我闭口不言。老师变得非常生气,预示着似乎又要发生什么。
“老师,他是因为要照顾他爷爷……”阿睿很快就帮我解释。
“什么都不是迟到的借口”老师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是一顿说道。
“既然迟到了就要受罚,白祷砝,我罚你值日一周,另外,和赵睿两人各写1000字的检讨,今天下午交到我的办公室。”
这就是我的“报应”,而我看阿睿,他似乎还有半截到嘴边的话没说。
“好的,老师”
课间,阿睿问我为什么不和王老师解释,其实我当时就是说不出口,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她的原因,又认为犯错就应该受到惩罚,也不知道是谁告诉我这样的道理的,或许是觉得自己连解释的资格都没有吧,亦或许只是单纯的害怕。“解释掩盖不了事实”我用这句话回答了阿睿,他一脸玩笑式的轻蔑。
“你们俩能交一下作业吗?”温柔的声音,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睛,绑着高高的马尾辫,蓝色发带,长长的头发。她是班里的学委,漂亮又勤奋,非常让老师放心,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那刻,不知是怎么了,我双眼发愣,就一直看着她。其实我们这学期才刚认识,每次见到她时,我都感觉特别亲切。
“不好意思,我们找找”我完全没有听见阿睿对她说的话,阿睿发现我在发呆。
“喂,白祷砝,喂……”
“什么……哦,不好意思”我用最快的声音说,真的不知道当时自己说了什么。来自内心深处的一道闪电震动着每一处肌肤,以至于定了很久。我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终于交了作业。
她的手无意间碰到了我的手,“好暖和”,这样的行为,连我都觉得自己很变态。
“谢谢”又是那个温柔的声音,这声音总给我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不是很强烈。说完,她就抱着大叠作业本走了。
“我说,白祷砝,你刚才老盯着孙优彤看什么?”我知道这小子又想嘲讽我了。
“没有啊”我立即否认,阿睿没有再问,只是露出坏笑。其实,心脏已经告诉我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课上,物理老师又说了无关的知识。
“129600年后宇宙中万物将会重新来过,所有的人或事物将会再次出现,相遇。这可是北宋著名哲学家、理学家邵雍曾经在《皇极经世》书中提出的观点。”
“哇”,台下的学生听得特别认真。这明显就是骗人的,现代科学都不知道的事,古人这么可能知道。
不过,我根本听都没听课,只是望着远出的山,窗外的树叶被风吹落,感觉在山的那边有人也望着这里,像传说里的神明一样。
下午,我们拿着检讨去找王老师。办公室里只有三个老师。她正坐在办公室玩着手机,翘着二郎腿。看见我们进去才放下来。“王老师,这是我们的检讨。”阿睿一副很尊敬的样子,我则只是站在他旁边,老师似乎也看见了。
“赵睿,你可以走了,白祷砝,你留一下。”
尽管阿睿很不解,但也没办法,于是他就走了。王老师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眼里没有光芒。
“白祷砝,你看看你的成绩,我记得你
高一的时候也没这么差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是分科的原因吗?还是你根本没好好听课。”
墙角的饮水机里的水发出嘟嘟的声音,两个老师不约而同地望着我们。每次都是这样。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脸就会红起来,现在竟然没有觉得有多么羞愧。
“没有啊,我只有这水平。”
其实真的是我没好好学习,反正也不可能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我也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可能这样的想法很白痴,但这是事实。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想想你爸妈,多不容易,你可别整天在学校里混日子啊”
“知道了,老师,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只是说成绩,那就没必要再说了,我们都知道对方的要说的话。”
王老师没有再说,她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对我已经很失望了。可我早就和她说过不要寄希望在我身上。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活。
我回到班上,里面竟然没有一个人,桌椅肆意的放着,地上全是垃圾,有的可以明显知道是刚刚才扔的。我独自在教室里打扫了起来。
黄昏下的小镇格外美丽,太阳的余晖一点洒在房顶上。因为太阳是从小镇的前后两边升起落下,没有被左右两边的高山阻隔,所以这里光照是很充足的,也有一种播撒希望的感觉。
这时,阿睿突然从门外进来,我还以为他已经走了。他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好像自己遇见了什么事,或犯了什么大罪。
“对不起”这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说,在我眼里他是一个不在乎细节,总是毛毛躁躁除了梦想一无所有的小子,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是一个莽撞,心里却又善良的人,我从没见过他向别人道歉,即使站在他面前的是强者,不过也没见到他惹事。他这么说让我很不解。
“刚才我听见有同学在议论,说老师偏袒我,只罚你打扫卫生,还说是因为我成绩比你好”
“没那回事,这本来就是我该受的罚,和你有什么关系嘛?再说要不是等我,你也不会迟到,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我看见低着头的阿睿,心里很难受,真想不到他会像个小学生一样在意这种事,我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想通过微笑来告诉他“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让他不用管我,他却非要帮我,真的很让我感动,这世上对我好的人没有几个,他就是其中之一。
“我来帮你们吧”孙优彤突然从教室外走了进来,我本想拒绝,可她却已经拿起了扫把,嘴里说着“没关系”。这不是她第一次帮我,事实上她几乎每天都会帮忙打扫。
“学委真是好呀”阿睿笑嘻嘻的说。
孙优彤也开始替我“喊冤”,说王老师不公平,只让我一打扫所有卫生。那时感觉她真好。
“我……我觉得没什么吧”我急忙捂着脸说,试图掩饰那种不自觉的感觉。
从那天以后,她都会来帮我们打扫。她似乎还不知道我们家的事,可能是因为我们才刚认识。我想,我们应该已经成为了朋友。每次遇见她,我都有一种很莫名的奇妙感觉。
十点的月光下,我头望星空,一手放在兜里,一手夹着书,独自走在街道上。过了三四分钟。邻居李老伯家的看门狗还是在那里。
两层农房的旁边是一间白色的三层小楼房,周边用栏杆围成一个院子,像一间小型别墅,这在镇上也是比较好的房子了。
我从口袋里找到钥匙,一打开门就看见桌上已经做好了饭菜。一个瘦弱的身影坐在沙发上。
“爷爷,你还没睡吗?”
“小砝,回来了?我在等你呀,上自习累了吧,快吃饭。”
我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桌上摆好的碗筷吃了起来,桌上的饭菜已经有些凉了,想必是一个小时前就热好的。
家里灯光有些暗,甚至没有山上的木屋的灯光亮,宽敞的客厅里没有几件家具,白墙显得黝黑,几乎快要失去最后的白色,墙上只有一张六个人的全家照和特别小的一台电视机,已经生锈到厨具,称得上“古董”的冰箱,破了好几个洞的沙发,还有那半截饮水机,房内的一切都与房子外观不相媲美。
“爷爷,我听说最近镇茶叶加工厂的生意还不错,我想去里面打工。”
爷爷迅速变脸,身子向右边转了一下。
“不行,肯定不行,小砝,你哪来的时间去打工,你还要读书,可别再说什么不读书去打工的话了,你记得上次你妈是怎么说的吗?”
爷爷似乎要转移话题,从沙发上的袋子里拿出来一个盒子。
“小砝,你不是说想要一台手机嘛?你看,这是你爸给你卖的,今天刚寄回来,你看怎么样?”
我目光投向手机盒,沉默了一会儿,说:“还行”
屋子里安静极了,没有多余的杂音,电视里播放着新闻频道的《24小时》,爷爷喜欢看新闻,几乎从不换台。
“爷爷,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吧”
“小砝,水都烧好了,你不洗澡吗?”
“我明早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