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住民的底层思维之异

1993年9月，美国克林顿政府制订了注明 “国家信息基础结构”的行动计划，继而又提出了建设“全球信息基础设施”的主张，标志着“神奇之网”互联网真正意义上的诞生。今天，互联网已经成为人们工作和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底层操作系统，也意味着互联网和水、空气一样成为人的基本需求品。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

——约翰·多恩（John Donne），英国诗人

接下来，全世界职场的主力军将是诞生于互联网时代的互联网原住民，这与诞生于互联网出现前的大部分企业管理层即“互联网移民”相比，不仅是一个代际差异，更有着天然的心理和思维鸿沟。互联网上，没人可以获得话语霸权和垄断权力，每个个体都可以自由选择、努力贡献、成为领导，也不必忍受暴力，反对者不用担心被边缘化，贡献和真知灼见会被认可和奖励，这些和传统层级组织格格不入。

以下列举几个互联网和传统层级组织的主要差异。

（1）权力的泡沫化：互联网上每个人都有发言和评论的权利，任何观点都可以获得他人的赞美和批评。在法律许可范围内，任何人都无法让他人禁言、压制和摧毁新的观点。观点、创意获得关注和认同，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价值、共鸣。互联网稀释了权力的力量，削弱了企业领导者掌控话语权和议程设定权的能力，同时互联网具备将每个个体了解的碎片信息自动拼凑和整理在一起还原真相的能力，并且互联网让人们很容易验证信息，让谎言、丑恶无所遁形，并为人们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个体选择权构建了强大的说“不”的权力。

（2）流动而非固化：如同市场体系一样，在互联网上，资源、资金、注意力、个体的时间不断流动，自动以那些有价值、有吸引力、有趣味的项目为目标，然后转向下一个。而传统组织里，资源的分配是自上而下的权力强制分配，并且是固化的。

（3）分享而非保留：互联网是一个分享和回报成正相关的体系，分享越多回报越多，保留则不会得到任何回报。

（4）贡献大于背景：在互联网上英雄不问出处，没人在意你的头衔、学历、工作经历、家庭背景。过去这些能表明你的优势、差异的东西，变得不再重要，大家关注的是你能贡献什么，你带来了什么新观点、新价值、新乐趣……

（5）聚合而非边缘：在传统等级组织内，信息大多是纵向地上传下达，很难横向传递和流动，这就使得信息和指令具有一定强制性，也难以获得横向的证实。信息被强制接受，难以被质疑和反对，即使有也很快被边缘化，而互联网上，反对的个体很容易因一致意见而聚合，然后集结、聚合在一起，形成强大的反对集团，很难被打散。

（6）权力来自涌现：互联网上各大平台都有意见领袖，他们拥有海量的关注者，他们的言论被广泛阅读、点赞、评论、转发，这赋予了他们强大的影响力和话语权，而这个权力的获得并非来自瀑布式的自上而下授予，而是来自温泉式的涌现。

（7）公仆而非指挥官：在互联网上命令和控制毫无作用，无人理睬，只会被关注者抛弃和远离。只有做一个互联网“人民公仆”，努力、无私地持续提供新颖、有价值的观点、洞察才能获得关注、追随和认同。

（8）滥竽充数到高低立现：能者纵横天下，庸者踽踽独行，在互联网上大众点评、豆瓣、Glassdoor等大量点评系统和平台积累了海量数据。虽然不是每一个评分都客观真实，但总体上提供了充分的参考价值。在互联网的点评平台上很难滥竽充数、以次充好，“皇帝新装”也总被发现。而在传统组织内，员工大多数时候无法对任何事情进行评论，也极少有公司愿意建设一个内部平台让员工批评、质疑、吐槽各种制度和决策。

（9）选择而非分配：互联网是一套自由选择系统，无法强制分配或迫使任何人接受。每个人都倾向于选择自己有兴趣或利己的选项，放弃那些自认为无意义的选项。人们自由地选择和某些人连接和沟通，忽略和屏蔽某些人。

（10）精神奖励大于物质奖励：开源社区、维基百科的存在和蓬勃发展，让人们看到无物质奖励的义务劳动在这个世界的普遍存在，奉献带来的精神奖励、被认可、兴趣驱动的强大力量。

（11）从“强关系”到“弱关系”影响：在传统组织内，人们的观点主要受领导、同事这样的“强关系”的传导影响，如图2-1所示。而在互联网上，大量的信息和观点来自“弱关系”，穿透了“强关系”这一层，人们的主要观点逐渐演变为与远方的“弱关系”保持一致，如图2-2所示。

（12）指数级而非线性传播：社交网络出现后，互联网上的重要信息传播速度史无前例之快，可以像原子弹的链式反应一样，迅速引爆。而传统组织内，信息的传播是串联式的，传播人数是缓慢的线性增长。

社交网络出现前的信息传播如图2-3所示。

社交网络出现后的信息传播如图2-4所示。

（13）从“皇帝新装”到去伪存真：在传统层级组织内，自上而下地传递信息，在权力的威慑下，无人质疑，导致出现“皇帝新装”现象，而且在自上而下的传递过程中，每个层级倾向于加入自己的理解。在自上而下地传播时，每一层又倾向于控制、过滤负面信息，从而导致信息不断衰减和扭曲，出现长鞭效应，即当信息传递的各节点的个体根据来自其相邻的下级节点的信息进行理解后再传播时，信息的不真实性会沿着各个节点向下传递，产生逐级放大的现象。当信息从顶层达到底层节点时，其所获得的信息发生了很大的偏差。而在互联网上，一个错误的信息很容易被其他节点传递的信息所证伪，互联网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福尔摩斯”，这也是区块链的核心逻辑。

互联网和传统层级组织管理的内在冲突点如表2-1所示。

新一代的“互联网原住民”沉浸于互联网，天然具备互联网的自由精神和文化特质。人力资源管理的研究对象和核心是人本身，当人这个最重要的变量发生了根本变化时，构建传统人力资源管理哲学的基石就动摇了，意味着其思想和知识大厦倾覆，并需要重新构建。过去百年来的人力资源管理学说都是构建于传统层级组织这个前提下的，而现在互联网构建了全新的人的组织方式和协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