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细细地飘着雨,朔风时紧时慢,直是刺骨的冷。
济城日军特高课课长李仁宇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表情冷峻。
一队日本兵押着犯人。
那个国民党女特务,今天是对她行刑的日子。
这时,一辆警车开过来,旁边的日本兵竖起他们的刺刀。
李岱从车上下来。
李仁宇示意手下的人,收起刺刀。
这个济城警局的局长,是来跟这个国民党女特务告别的。
他知道,他们两个,是多年的情人。
他大度地放李岱过去,并示意同样用刺刀押着犯人的那些日本兵,先闪到一边。
这里已经被严密地包围,谁也逃不走。
李岱奔到浣月的身边,紧紧地抱住她。
浣月在他的怀里,捧住他的脸,直流泪。
李岱附在她的耳边,用最轻的声音说,“一会儿,抓紧我。”
浣月看着他,她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要带她走了。
忽然,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他推开。
“你这个日本人的走狗!用不着你来可怜我!”
她像发了疯一样。
日本兵一下子围上去,把他们俩分开了。
李岱被日本兵架住,带到他的警车旁边,死死按住。
他拼命反抗。
“李局长,请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济城日军特高课课长李仁宇的声音,冷冷地在他耳边响起。
李仁宇挥手示意,刑场上枪声响起。
刑场外围,回荡起李岱痛苦的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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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华回头看了看这个她住了七年的宅子。
在这里,她始终没有等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今天,她就要走了。
她没注意到,远处巷子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
男人低低地戴着一顶咖啡色的司机帽,古铜色的脸上,架着的一副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下面,满脸的络腮胡茬。
他已经偷偷地,跟了她好几天。
今天,大约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他知道,她即将要离开济城。
他也决定,等完成了任务,他就去找她。
他看着她上了一辆洋汽车,往火车站方向去了。
他一直在那儿站着,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车的影子。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过投入和痛苦,根本没注意到,在他身后,远远的一个巷子口阴影里,站着另外一个女人。
那女人冷冷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一身简陋的劳苦人打扮,打着补丁的袖子里,却露出一双保养得极好的双手,玉葱般的十指尖尖,指甲上涂抹着艳红的胭脂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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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华站在月台上。
当年,她就是在这里送走了李峤。
却始终,没有等到他回来。
物是人非。
如今,她自己也要走了。
这些年,她觉得自己的眼泪,好像少了很多。
难道人的眼泪,也是有限的。
各色各样的人,与她擦肩而过。
月台上,人来人往,又是多少离别。
她觉得有些恍惚。
她想到了山崎贤人。他对自己意深情重,如今自己与他不告而别,只希望,他以后终能找到与他两情相悦之人。
她想到了沈岸。他的脸上,总是带着那种玩味的笑容,让人不可捉摸。
她更想到了李峤。
“华儿,你等我!我回来,我们就成亲!你等我……”
火车鸣笛,当年李峤与她的诀别之语,似乎又在她的耳边响起。
没想到,那一别,到如今,终成永诀。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彻骨冰凉。
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思绪被打断。
她转头看时,却是二哥派来,接自己的人。
“方小姐,咱们上车吧。”
她默默地跟在后面。
那人已经挤进车厢,去寻找他们的座位。
火车头冒出滚滚浓烟,发出长长的汽笛声,机车轰隆,即将带走多少人的悲欢离合。
火车已经缓慢地开动了,车门还没有关上。
车上车下,不少人,还在做着最后的,依依惜别。
方灼华站在车门边,看着这一切,看着即将被她抛在身后的济城,和永远的回忆。
“姐姐!姐姐!”车正在加速,一个卖报的小孩,追着火车,喊着方灼华。
小孩用一叠报纸,夹着一张纸条儿,费力地,终于把纸条儿递给了车门边的她。
方灼华展开纸条,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她只觉浑身一震。
车速已经很快了,车上的人,马上就要驶出月台,驶出济城,不复回转……
车门即将关闭,她终还是,奋不顾身地,从火车上,跳了下去。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上面写着,“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