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9月12日,土曜日,阴】
07:20 AM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在第N次电话铃响起之后,打着哈欠的仙道,慢慢坐了起来。两手撑着眼皮,强制将它们分开。
电话里传来了仙道妈妈温柔的声音:“彰,今天不是说要去跟高木先生一起钓鱼吗?”
“……嗯。”
“你上个月说想要的DAIWA的新款钓竿,我已经拜托朋友买到了。”
“……嗯。”
“该不会是还没起床吧?!仙!道!彰!”许是听出了仙道无精打采的状态,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逐渐变成了咆哮。
“妈……我早就起来了……”
仙道在不久前与家人通电话时,告知了与智花交往的事情。这令仙道妈妈惊喜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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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母亲,仙道琳非常清楚儿子“外热内冷”的个性——对大多数人都很友善,看似温良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很少会主动说起学校的事情,更别提什么关系好的女同学了,所以,仙道妈妈早早开始发愁儿子的终身大事。
“好不容易有小姑娘喜欢你,可别把我未来儿媳妇弄丢了!”仙道妈妈又强调了一句。
人间真实。仙道的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即使仙道同学拥有在人海中一眼能看到的俊脸和高中篮球界一流的球技,在妈妈面前,依然是个懒散任性、不会做家务、找不到女朋友的小男孩。
“好的,妈妈。”仙道毕恭毕敬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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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通话,仙道拖着步子去刷牙洗脸,对着镜子梳着头发。
“周末还这么早起啊……叔叔他上班不累吗,周末都不睡懒觉的……”
“大概,是吧。”
仙道自问自答,又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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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了钓鱼时常穿的红色POLO衫和休闲裤,差十分八点,仙道踩着夹板拖鞋,拎着渔具来到江之岛。
因为时间尚早,游客还不算多,大部分是早起垂钓的当地人。
在一众略显颓废的中年男子里,仙道很容易就发现了在岸边钓鱼的智花爸爸——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除了身材少许的发福,还是很精干和显眼的,看得出年轻时候英俊的影子。
放下水桶,坐在智花爸爸旁边1米左右的位置,仙道检查好鱼竿和鱼饵,斜抛出竿。
出竿的姿势很标准,吸引了智花爸爸侧目。
那眼神有一点赞许的意味在里面,但在看清楚来人是仙道的时候,智花爸爸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坐在我旁边啊。”
“我也经常来这里钓鱼的啊,叔叔。”
智花爸爸不去理他,换了饵料,继续钓自己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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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又断了……”智花爸爸无奈叹气,因为今天出门并没有带多余的鱼线。
“叔叔,可以先用这个。”仙道递上自己的鱼线。
智花爸爸抽出一截,两手握住线的两端,用力拉了一下,“这个线,嗯,质量还蛮不错的。”
仙道很自然地接话:“我一直用这一款的,韧性和强度都够。”
“这个感觉,应该是DAIWA的鱼线?”
“对啊,”仙道看了一眼智花爸爸的鱼竿,“您这个鱼竿,也是DAIWA的吧。”
“没想到,你眼力还不错啊。”
“上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就看到了。”只去过智花家一次,但仙道的记忆力还是相当之好,“几年前的经典款了,叔叔平时把它保养得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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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钓鱼爱好者开始了渔友间的日常友好交流:
“你的鱼竿,还是有点轻薄,……”
“嗯,如果钓大鱼的话,我觉得XX牌子的更好一点……”
“报纸上有刊登照片,在XX有人钓上来 18 斤的大家伙。”
“如果是出海钓,听说XXXX那边深水域可以钓到方头鲷鱼。”
……
旁人看来,就像是和谐的父子俩,讨论着钓鱼的方法,其乐融融。
仙道并没有忘记今天来钓鱼的真正用意。“叔叔,还是要说一声对不起。”
“……哼。”智花爸爸还是一副故作高傲的样子,维持着长辈的威严。
“我想……有必要解释一下,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仙道一五一十地讲了雷雨那天的状况,和之后在学校被传开的小道消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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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没有隐瞒和撒谎。
“事情就是这样了。我没有任何不妥的想法,但是对智花的名誉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很抱歉。”仙道再次表示了歉意。
“臭小子,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你吗?”智花爸爸扭过头去。
“我保证,您担心的任何情况都没有发生,而且这种状况,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仙道斩钉截铁地保证。
爸爸这种生物,就是不由分说宠女儿的怪物。事出有因,所以智花爸爸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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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后,一定不要有女儿才好……”
如果未来的仙道同学,碰上拐走自家女儿的臭小子,大概会冷漠地杀人于无形吧。
“哈???”但是智花爸爸并不明白仙道同学突然间的思维跳跃。
“因为我非常理解叔叔您的顾虑和生气的原因,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会轻易原谅的。”
仙道站起身,对着智花爸爸又是深鞠一躬,“绝对,不会有第二次了,叔叔。”
道歉态度很诚恳,但是智花爸爸的表情,像是在说“现在就原谅……好像也做不到”。
智花爸爸又不说话了,气氛微微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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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的“救世主”恰到好处地出现。
去集市买完菜的美和子,来到自家老公平时钓鱼的地方。
“老公,今天钓鱼收获如何啊?”
“都是些小鱼小虾啦。”
夫妻间的日常对话,总是自然而然地化解一切尴尬。
仙道礼貌地打招呼,“阿姨,上午好。”
“哎?这不是仙道同学嘛?你也来钓鱼啊。”美和子看到两人不太自然的状态,从中当起了和事佬,“仙道同学有钓上鱼吗?今天中午正愁没有新鲜的鱼料理呢~”
仙道拿起自己的桶给美和子看。“有一条……大概,够两人份量。”
这时仙道架在一旁的鱼竿,突然动了。
“有鱼咬钩了!”智花爸爸连忙收线,果然,又钓到了一条肥美的鲷鱼。
“现在,是四人份了。”美和子满意地说,“用仙道同学的鱼来邀请仙道同学吃饭,会不会觉得阿姨太小气了一点?”
仙道立刻会意,“怎么会,能够尝到您的料理,会是我的荣幸。”
智花爸爸也没说什么,毕竟如果拒绝的话,就显得太过小气。
“你小子今天运气好,果然我选的钓鱼位置,总是能钓上来鱼的。”
“嗯,叔叔选的位置,真的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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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仙道主动拿过美和子手里的菜篮,像个乖孩子一样跟在旁边。
美和子眨了眨眼,低声说,“智花他爸这样,就代表没什么事啦,仙道同学,一会儿回家要好好表现才是。”
住在高木家对面的女邻居,正在院子里打理着自己栽种的蔷薇花,看到邻居回来,就停下手里的活儿,跟高木夫妇打招呼:“高木先生,高木太太,周末愉快啊。”
大概是因为看到眼生的男孩子,长相还如此吸睛,女邻居又问道:
“这位……是?”
美和子客气地问好:“是我们家智花的朋友啦,周末一起来吃个饭。”
“智花的男朋友吗?”
智花爸爸想要否认,“没”字才发了第一个音节,就被美和子抢先一步说:“没有啦~哎呀……他们高中生嘛,当然要以学业为重啦。”还用着略为夸张的幅度摆了摆手,表示“否认”。
“哦~~~”
“阿姨您好。”仙道也对邻居礼貌地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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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刚才,美和子说着否定的答案,但让人听起来却更像是欲盖弥彰。
从此之后,高木美和子女士,是仙道认定的,除了田冈教练之外,最具大和民族语言技艺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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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邻里之间的日常寒暄,女邻居继续修剪着花草,自言自语:“这个身形,还有声音,不就是几天前在高木家门口的那个男生嘛……肯定是他家女儿的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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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听见门铃的响声,智花应声去开门,结果看到的是,爸爸妈妈和……仙道?
为什么仙道每次的到访,都让她毫无准备?上一次冷不丁带着田冈教练出现,自己穿着太过幼稚的小兔子睡衣就下了楼;而这次,因为休息日的关系,头发都没怎么打理。智花连忙捋了捋刘海,接过母亲的手提包挂在门口。“欢迎回家。”
“仙道同学第一次来家里吃饭,中午加菜哦!”美和子同样的眨眼信号又传递给了自己女儿。
“中午我来做鱼料理好了!最近有学爸爸喜欢的西式做法,妈妈和仙道也都有口福了呢!”说完智花就端着新鲜的鲷鱼进了厨房。
蒜香芝士焗鲷鱼,是智花最近看料理节目新学会的一道菜式,只需要将鱼肉放入调好的佐料里,腌制入味,再覆上芝士放到烤箱烤15分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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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两个在厨房忙着做饭,而本想去帮忙的仙道则被推出来陪智花爸爸喝茶。
其实就是仙道倒茶,智花爸爸喝茶。
再倒茶,再喝茶。
又过了一段时间,智花爸爸瞥了一眼沙发上的男生,那小紧张的模样还有点好笑,终于开口:“下不为例。”
“嗯,一定。”仙道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我的宝贝女儿再因为你的关系而受到伤害,我不会让你再靠近她一步的。”
“嗯,再也不会了。”仙道连连点头保证。
香喷喷的饭菜依次上桌,现在的智花爸爸,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我们智花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没错~有酱汁调和,芝士也很入味。”仙道在旁附和,“还有阿姨煲的汤也很香,叔叔真是好福气哦。”
“那是当然,啊哈哈哈,我们美和子还有智花的厨艺天分,简直是日本第一!第一!”智花爸爸对于妻女的夸奖,总是不吝使用各种赞美。
午饭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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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仙道和智花爸爸继续着话题,两人聊得很是投机,不时还传来夸张的笑声。
智花从厨房出来,问道:“爸爸,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呢。”
“嗯,在夸我女儿啊,今天的芝士鲷鱼,实在是很美味!”
“真的是这样吗?”
“嗯,没错。在夸你遗传了阿姨的厨艺天分呢。”仙道适时地提出离开,“说起来我也该告辞了,叔叔,那就,期待以后的周末都能偶遇。”
智花送仙道出门,“好像,爸爸现在很喜欢你呢,阿彰。”
“叔叔他,我们在某些方面很像呢。”
“嗯?”智花思索,除了共同的爱好钓鱼,暂时想不到这两人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仙道揉了揉智花的碎发,表情宠溺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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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的智花才明白,仙道和爸爸最大的共同点并不是喜欢钓鱼,而是特别在意家人,是一种名为“如果你夸奖我老婆孩子,我们就是好朋友”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