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的这些日子里,时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可能是因为没工作加身,白天的我就跟着老吕去河边钓鱼,老家那边,没拆迁前,通扬河就在我家南面,直线距离不过两百米。我们会早早起床,说实话,初春的鱼不算好钓,清晨依然掺着冬天的味道。
毕竟搬了家,现在想去那里钓鱼可没当初方便,来来回回得有六公里地。
电动车驶过布满回忆的水泥地,乡村的街道旁,水渠不见了,两侧人家少了,那些印象里的旧屋翻新了几轮,屋子的主人想必也不是曾经的老人,这个村、这片庄留给我的东西不多不少,叫不上名的太多太多,可小学的旧址还在,打从我出生起一直就在。
路过老家那块地时,老吕一直盯着不放,不难怪,毕竟这块地是他成家立业的起点,爸妈在这里结的婚,在那个彩礼钱还只要几千块的年代。其实老爸并没在这里做过经久停留,记忆里,他只会出现在每年的春节前后,带着欢喜、带着收获,我想他还带着些担忧。
老爸没怎么欺负过我俩,小时候我不懂,毕竟他留给我们的总是背影,去AH、唐山、青岛、济南……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不知不觉打开的,随着我跟吕行的长大,我们跟老吕之间的共同语言也逐渐进入高潮。
哪有不想念这么一说,更多时候,只是我们的坚强表现罢了,可能这就是我喜欢看成龙电影的原因吧,我真觉得龙叔跟老吕很像,像到每一次电影,就仿佛每一次陪伴。
所以我跟吕行从小到大的那些家长会,都是靠我妈一个人解决,同班还好,高中那会儿,都不在同一个楼层,老唐跑上跑下的,在这儿听半小时,又去那儿听半个钟头,我们看着,心里都着急的要死。
我们也希望老爸可以遵循“就近原则”,多些陪伴、多些团聚,可现实总是那样的差强人意,渐渐长大,才发现,原来有很多事都是不由己。
大家差不多都走了,曾经的邻里乡亲,他们有的换了村落,有的去了城市,留下的,只剩下此刻的这大片空旷。爷爷奶奶辈的,该走的也差不都没留下,剩下大部分就是跟老爸同辈的那些,也许这片土地没使我们留下太多,但对他们而言,在这里,生儿育女,是他们多数人的情节。
晚一辈的我们也大多是九五后的背景,对这里,欢喜误解、爱过恨过,回过头,很少再有人在村里举办婚礼,新娘的红盖头也在时代的潮流涌动中被雪色头纱取代,大家都在往城里赶,效仿着城市的一言一行,农村户口就好像低人一等。
我也有过这样的羡慕,那时候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学校需要我们的身份信息。我以后一定要当一个城里人,在城里工作、买房、组织家庭,这样的想法真实着,很多个这样的我也一直为之努力着,可越长大,越发现,那些曾不屑过的曾经,确是当今最珍贵着的如今。想回到那段日子里,回去一趟,回去告诉那个曾经的自己,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好好对待那些人,好好记住那些事,以后有空了,就把他们写下来,记得多少就写下多少,好的坏的,不用太多计较。
他们还在这儿,根一样扎在这里,乡村土壤里,不同于城市的钢筋铁板。
所以老爸会回首,毕竟那抹目光里的乡愁是我们体会不了、品味不来的。
小车颠簸着,因为还算有点距离,这一路我们也聊了不少,上次一起出来钓鱼是什么时候?问题是我问的,按道理我应该心里有个答案,可它却模糊着,就好像一张老旧相片,分不清谁是谁,看不明哪张脸。
“不记得了,好久之前了吧,之前都是吕行陪我钓来着!”老爸的回复平淡着,乍一听还有丝埋怨的味道。
“怎么,想我回来陪你钓鱼了?”
“你可就拉倒吧,连漂都要我给你调,谁还指望你陪着钓!”老爸的嘲讽怪怪的,他说着实话,可感觉就好像谎话。
“我自己会调,只是太懒了而已!”
那时候的快乐都很简单,我们仨就好像哥们儿一样,一人扛着一杆,我们没那么高调,水桶作鱼护,小板凳作钓箱,一袋两块钱的红虫够我们在河边耐心一整天。
我还记得那些中午时分的电话,老妈打过、奶奶打过,老爸嘴上附和着,挂断后随口便丢了句“吃啥饭啊,鱼都来不及钓了,还吃饭?不吃!”
白天钓鱼,晚上回家先被臭骂一顿,然后老爸便开盏台灯,开始组装起钓组。
我将老吕系的鱼钩称作“艺术”,钩柄与鱼线的圈圈圆圆确实能给我带来一种独特的视觉享受,很精致,难怪用他的线组,鱼从不会脱钩。
“吃鱼没有取鱼乐”这是我这块经常挂嘴角的话,其实我们都喜欢鱼儿咬钩后的欢喜,都乐于跟大鱼拔河时的激动,但后来啊后来,我才终于明白,其实最开心的是有人去分享,“爸!看,我钓到一条大板鲫!”,“它吃法可刁钻了!”,“哈哈哈,你怎么能钓到这么小的鱼!”……
其实这些年我也钓过鱼,偶尔的大部分情况都是自己一个人,中过大鱼,激动过,可这份激动更像是一种拉扯,硬生生的那种,我不爱吃鱼,钓上来又怎么处理,如果在家的话,后续工作根本不需要我来负责,看着鱼发过呆,那双呆滞的眼睛就好像自己在照着镜子,环顾四周,老爸、吕行,就连一个可以分享的钓友都没有。
自从尝过亲手操刀的糖醋鲤鱼后,我就不再一个人去钓鱼了,没错,我这厨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可真应了上大学那会儿老爸常挂嘴边的那句话,“有空别老想着玩游戏,也多来厨房学学怎么做饭。”
我每次都是嬉皮笑脸的拒绝,因为总认为,老爸口中的“以后”还要好久到站,索性的回答就仿佛借力打力,“以后再说,明年再学!”
河畔垂柳冒了绿意,湖央暖水泛了长情,原来,这就是记忆中的春天。
无论我们走多久,又无论我们走多远,有些人总在那儿,该在的总在那儿,就算离开,我也始终相信着,来年花开,好景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