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外界与外界的羁绊被那一堆堆土丘、一根根竹杆阻塞了,说怕也不是完全,我们缺乏的不是那超前防疫的自觉意识,而是那份感同身受的紧张跟紧迫。
我开始庆幸自己还是个农村人,不谈别的,就在这经济运转缓慢的时刻,能吃到自家菜园子里种出来的瓜果蔬菜,你知道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嘛?
人是要吃饭的,选择也总会在不得不的时候,就比方当下。
隔壁村的家禽养殖基地火了,低价贱卖,至少在我生活着的这短短三十余载都没能亲眼目睹过,以前不可能,以后也不会。十块钱一只鸡,第一次见着卖鸡的数头卖而不是按斤;大鹅十块钱一斤,都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不带一根毛的。
天上掉下来的便宜,可这真就是一块完美无缺的馅饼嘛?我想它不是,对作为消费者的我们来讲,说这是块包着鲜肉的馅饼一点都不为过,可对于那些养殖的人呢,这样亲民的价格让他们血本无归,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人,都要吃口饭,自己都快生存不下去了,还拿什么去供养圈里的这些牲口,反正都是亏,能做的只有让这损失最小化。
村与村间的联系被一堆堆土丘隔阂,算不上重兵把守,但总有三三两两个村里人在关卡处巡视。在这样的非常时期,除非你是开坦克的,多于两个轮子的你跑一个试试,造反了不是。可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按捺不住的总是在躁动着,就比方我们家。避开大小路上的狗子们,田间僻壤上,一道道胎痕一遍遍挤压冲刷着,软乎乎的沃土在我们的反复折腾下变得板实,跌跌撞撞,兜兜转转的路途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坦顺。
那道四五十公分的羊肠小道,那些弯曲斑驳的褶皱道痕丰富着疫情期间的每一个日夜。
不是我们浪,我们真的一点都没浪,如果外公没有发生这次意外,我们根本就不会踏上如此这般的心痛。
我们成了外婆家的常客,那段日子里,老妈每天都呆在那里陪着外婆,老太太茶饭不思,我们跟在后头着急的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要把身体养好,老头子回来了还要靠你照顾呢!”类似的话我听了很多,也清楚大伙儿都是发自内心,可外婆倔强的很,每天的粗茶淡饭,一点儿营养都没有。
有关外公外婆的故事我不算清楚,只知道他俩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的一对,外婆拿外公年长,两口子风风雨雨几十年,没超过一次架,可能这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爱情,四十年代的爱情观吧。
我没有时光机器,无法回到过去考证那俩人的感情,我的了解虽然都只是听说,但我相信,也会一直相信,相信小时候老妈给我讲的那些故事。
外公外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我知道的,他们失去过两个女儿,我也少了两个姑妈,我终于明白外婆跟老妈为什么禁足我跟吕行去河边玩耍,后来才知道原来河水夺走了外婆的第一个女儿,老妈的一个姐姐;我也终于清楚外婆跟老妈为什么那么担心我们生病住院,后来才明白原来病魔夺走了外婆的第三个丫头,老妈的一个妹妹。等有了老舅的时候,我又从老妈口中得知,老舅小时候也差点被胃病夺走生命,那时候外公有跪在医院,求着大夫救孩子的命。
外公外婆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一段段伤心,一次次打击,作为孙辈的我没办法领会当初他们的那些撕心裂肺,办不到,也领会不了,但我能肯定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
所以不难理解,外婆此时此刻的这般“孩子气”,因为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这段日子里,老妈几乎每天都会跟我倾心,昨晚我妈又哭了一宿儿,今天早上眼睛都肿了,心疼;今天我妈又没怎么吃饭,早饭粥、午饭粥、晚饭粥,本来就瘦,心痛……
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家都知道的,能让外婆安心的,就是得让她看到一个正在恢复着的外公,我们也期盼着这一天能早点到,那情景一触及就觉得很温馨。
疫情还在继续着,医院管的很严,想进去必须有相应的陪护证,外公在ICU与死神拉扯了18天,开颅手术做了两次,能接触到他本人的只有老舅一人。
我们在等,等着从医生口中透出的每一个消息,手术成功时的高兴是带着感动的,源自内心的真,那天外婆笑里含泪,虽然还是粗茶淡饭,但还算吃的准时。
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两次大手术的成功,接着转出ICU,虽然陪护证只有一张,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老舅正反彩打了不少,因为担心手感厚薄的问题,又用胶水两两相粘,就这样,为了方便我们探望外公,人手一张成了现状。
我见到外公本人是他转出ICU一星期左右,跟吕行一起去的,星期三的下午。
他还睡着,用医生的话来讲,还处在昏迷的状况,我从来没见到如此安详的他,安详到叫人心疼。
我该怎么去形容这样的你,别怪外孙,好难看,真的真的,我从没见过这样难看的你,难看到我都快认不出你来,浮肿的脸庞,头发没了大半,鼻子里的导管,喉咙上的插管,这样憔悴的你,我长这么大真的是第一次见,好不想再见。
我们成了医院里的常客,两家人的重心也围着外公转个不停,当全世界都在被新冠疫情左右的时候,作为小众的我们关注的依旧是天下事、国事前的家事。
欢喜的事情一点点向我们招手,第二次来到他的病房,老人家脸上的浮肿好了不少,有了些外公的模样,老人已经度过了昏迷期,只是现在嗜睡,就好像刚出生的baby,怎样都睡不够的状态,舅妈催了几次,对着睡着着的他唤着“把眼睛睁开,看看谁来看你了”。
报喜不报忧,我们担心着医院里的外公,同时也心系着家里的外婆,我们把医院里获得的每一个好消息讲个她听,为的就是她能够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生活。我们也不愿得到什么坏的消息,就算真有,估计也会瞒着掖着,等事态好转了再说。
那些灰色消息都是突如其来的,每一次都好像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就能将我们压垮,说是这样,但我们心里清楚着不可以,再受伤都不可以。